第一百一十章
一日之內, 揚州城發生了十幾起人命案子。連之前的三個和尚在內,知府吳遜皆束手無策。賈璉也曾回家同林海薛蟠趙文生討論。林海是個書生,毫無主意;薛蟠說隻能確定是多人作案。
賈璉橫了他一眼:“廢話!一兩個人跑都跑不過來不說,死法及凶手的武藝力道皆各不相同。”
薛蟠道:“橫豎貧僧以為這就是個大規模的複仇或滅口事件。至於這些人有什麽關聯就等賈大人查去。”
賈璉苦著臉道:“毫無瓜葛。”
“必有。比如, 某年曾搭乘同一艘船,途中有人落水,船上之人分明能救卻袖手旁觀。或是在同一處看逛廟會, 看到了什麽能讓人身敗名裂的東西。”
“什麽東西?”
薛蟠想了半日:“貴婦偷漢子?”賈璉瞪了他一眼。“朝廷大員窩藏江洋大盜?”賈璉皺眉。薛蟠忽然眼神一動。賈璉登時豎起耳朵。薛蟠壓低了聲音道, “皇子和聖人心腹大將把手逛街?畢竟這本事尋常人也沒有啊。”
賈璉打了個哆嗦:“……不會吧。”
“我就隨便一猜。”薛蟠尷尬假笑了兩聲。
二人同時抬頭, 發覺林海趙文生都還在呢, 遂一齊假笑。後不再提起此事。
次日到了衙門,賈璉之神色顯見奇怪。吳遜沒吱聲,中午時打發高師爺套他的話。賈璉沒忍住,遂告訴人家了。隻掰扯是他們爺仨加趙先生四人一同猜的。高師爺聽罷亦神色複雜。而後吳遜神色複雜。
晚上, 吳遜也沒忍住告訴了老婆吳太太。吳太太很快回稟給了太子。太子神色古怪。
吳大人賈大人忙查案之際,忠順王爺接到了京城的飛鴿傳書。北靜王妃好生有錢,訛詐的三十萬兩銀子次日便直接付清。薛蟠悔得跌足:早知道就要六十萬了。
遂由薛蟠和十三同去見柳湘芝。二人皆洋洋喜氣盈腮, 柳湘芝心下莫名覺得沒什麽好事。
十三先笑取出了一張魚鞭信票擱在柳湘芝跟前。柳湘芝大驚:“你們從哪兒得來的?”
十三道:“跟你的可是一樣?”柳湘芝稍愣,隨即了然, 而後驚懼。
薛蟠道:“這個就送你使吧, 不客氣。”
柳湘芝繃著臉道:“多謝了。諸位究竟想做什麽。”
十三道:“沒什麽。錢已到手。橫豎柳大爺說過的話夠你死十回不止, 想必知道該如何行事。我們這就預備放你走。”
柳湘芝愣了:“放我走?!什麽錢?”
“贖金。”薛蟠道, “你姘頭真有錢!我們兄弟也要吃飯呐是吧。”
十三接口道:“如此一來, 柳大爺便不用再跟北靜王爺的老婆糾葛了——你想她也不敢。大約也不會死得那麽早。”
薛蟠再接:“祝你長命百歲, 活到柳湘蓮娶妻生子、侄子娶媳婦~~”
柳湘芝怔了許久,苦笑道:“仿佛我也沒有別的法子?”
薛蟠抽抽嘴角:“朋友,不論如何貧僧救了你一命吧,順便免除了你們柳家絕後吧。你不要這麽一副貧僧欠了你六十萬兩銀子的神情好嗎?我知道你被綁架了心裏不痛快。可若沒有這次綁架你和柳湘蓮是個什麽後果?你更喜歡哪個?更損失不起哪個?”
柳湘芝讓他噎得半日說不出話來,隻得拱手:“多謝。”
“這是謝謝救命恩人的態度麽。”薛蟠滿臉不高興。
沒奈何,柳湘芝站起來一躬到地:“謝師父救命之恩。”
“嗯,也罷了。”薛蟠翻翻眼皮子,“雖依然沒有誠意,貧僧湊合收下。”
自打得知太子信任薛蟠之後,柳湘芝便被以原來的方式運送回了山匪莊子。從頭到尾他皆不知道自己換過地方。遂放他出去看他的大黑狗。薛蟠也在旁與他們一道玩兒。
過了會子,薛蟠道:“的盧和朵朵已經很好了。貧僧的意思是全讓它們自己做決定。的盧想跟你走就跟你走,想留下便留下;朵朵也一樣。”
柳湘芝坐在地上撫著的盧的耳朵,成竹在胸:“的盧必跟我回去。”乃側頭看了眼薛蟠。“求問師父法號。”
“阿寶。江湖人送綽號功夫熊貓。”
柳湘芝點點頭,手從的盧的腦袋上順著脊背往下摸。“我信的過師父。”
“是吧。”
“的盧極聰明。他信得過你,你必是善人。”
“不謙虛的說,貧僧委實比尋常人要善些。至於訛詐北靜王妃的銀子——”薛蟠也把朵朵抱過來擼脊背,“你放心。必用在正途上。撫恤邊關犧牲將士遺孤、救濟受災百姓等等。你可別說這些事兒都有朝廷在做。各級官吏層層盤剝,真正能落到實處的十剩其一就不錯了。”他譏誚道,“你姘頭那麽有錢,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
良久,柳湘芝沉聲道:“那也罷了。”
“還有件事,算是送你個消息,補償你這趟辛苦勞頓。”薛蟠道,“我們看到了實物,可惜沒拿到手——所以沒有證據。”
“何事。”
“李太後手裏有一種特製印泥,蓋下的印子能在數月之內迅速變淡,不到一年便徹底沒了。她曾偷蓋太上皇的私印,不止一次。就用這種印泥。”柳湘芝渾身一凜,不敢置信。薛蟠輕歎。“起初我們也覺得……太神奇了。誰能想得到這種事?還欲仿製來著,弄了許久都沒弄成。”
柳湘芝眼神複雜,不知腦補了多少故事。半日才緩緩點頭道:“多謝師父。”
“不客氣。證據得你們查。”
柳湘芝掛念幼弟,著急回京。次日,山匪們將從他身上搜出的物件多半還了他,隻除去那兩支毒鏢。柳湘芝喊一聲:“的盧,回家了。”的盧稍稍遲疑了片刻,蹭蹭朵朵的脖項,跑去柳湘芝腳邊。柳湘芝得意洋洋拍拍它的頭,抬腳要走。誰知的盧又不肯走,咬住柳湘芝的褲腳回頭望朵朵,汪汪直叫。
縱然是狗臉也能瞧出朵朵十分糾結。薛蟠蹲下.身子摸摸它的頭頸:“你自己決定。”朵朵抬頭舔了薛蟠一臉哈喇子,又跑去跟另外兩條狗汪汪幾聲,再舔了平素養狗的兩個山匪一臉。終於還是跑去了的盧身旁。
柳湘芝哈哈大笑:“好小子!帶了個媳婦回去!”
薛蟠正色道:“你好生待我家朵朵。”又走近他們身邊彎腰看著的盧,“柳的盧,貧僧時常要去京城的。若發現你欺負朵朵、或是勾三搭四,柳湘芝柳湘蓮的顏麵貧僧都不會管了。到時候你直接變成狗肉煲你信不信。”的盧汪汪幾聲,委屈臉。
柳湘芝笑道:“你放心,的盧的媳婦兒我必好生照看。”
薛蟠戀戀不舍摸摸朵朵的頭:“小丫頭,京裏頭狗生地不熟的,京腔最初也必聽不懂,你自己保重。誰咬你你都咬回去。記著,你是有娘家的狗。”朵朵蹭蹭他的腳。
一個山匪歎道:“這才是嫁狗隨狗啊。”
三個人六隻眼睛眼睜睜看著柳湘芝帶兩條狗上了馬車,有個山匪已掉下淚來。柳湘芝掀開車簾子朝他們揮揮手:“各位親家,放心吧。”馬車吧嗒吧嗒走了。
過了兩日,薛蟠給吳太太送去一封信。信中說,前陣子您來林府找貧僧,打聽不知何人給林大哥的一張帖子。當日不久後有位胖乎乎教書匠模樣的先生也為同一件事來找貧僧。求問吳太太可認得此人?若不認得便罷了;若認得,可否幫貧僧打聽下,那條大黑狗他是在哪裏找到的?該狗誘拐了貧僧家年僅一歲半的小母狗私奔,不知蹤跡……
小朱與十三聽了互視半日。小朱道:“這樣也好。我倆還想過些日子就把這個錦衣衛給滅口呢。”
“別啊,做得太囂張會引起上峰懷疑的,說不定連柳湘芝一道懷疑。咱們綠林人往錦衣衛埋根釘子容易麽?”小朱翻了個白眼。
那頭吳太太接信後呆了半日。她並不認得那教書先生,遂托太子身邊的人轉交。太子哈哈大笑,命人喊教書先生過去。
教書先生看信後呆得比吳太太還久,道:“依著那狗送來的柳兄弟之物看,他在京城當差。我已給上峰去信打聽了。”
太子道:“那也罷了。隻等消息便是。”一時又笑,“誘拐年僅一歲半的小母狗私奔,哈哈哈哈……”
正式與綠林接軌後,熊貓會很快收到了第一筆委托,生意即將開張。客戶乃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甄應嘉之妻雷夫人。沒錯,甄瑁和甄寶玉的親媽。委托事物是殺人,殺她的小姑子、端王府側妃甄氏,價錢好商量。
薛蟠拿到消息整個人是懵逼的,木訥轉身看著小朱:“為什麽甄應嘉的妹子會是司徒暄的小媽?”難怪原著裏頭甄家會早早瓜完,這個隊從若幹年前就站錯了。
小朱道:“我已跟徽姨打聽過了。司徒暄他母親乃庶妃,人家甄氏姑奶奶為側妃。應當算他大媽。”遂說起了端王府上的八卦。
端王正妃姓石,乃繕國府的姑奶奶。側妃甄氏比她入府早,容貌嬌美性情活潑,深得端王寵愛。依著慣例,側妃庶妃等不可比正妃先得子。石王妃懷胎後,算命的和尚道士等等皆說她懷的是男兒;甄氏便急不可耐的也懷上了。不曾想石王妃生下的孩子竟是女兒,即跟郝四有一腿的蘭平郡主。可彼時甄氏肚子已經很大了。端王遂求情,說可留下這孩子,橫豎世子必從石王妃肚子裏出來。石王妃不肯答應,硬是打掉了甄氏腹中胎兒,是個成型的男胎。甄氏去了半條命,大夫說她今生再難懷孕。
甄氏傷心過後,寫信回家說想在親戚中找個可靠的、性子柔弱的、容貌與自己相似的女子接入王府幫襯她。甄家本已絕望過,聞訊心思再起。遂挑了雷夫人嫡親的妹子小雷氏送去京城。雷家姐妹自小親密。雷夫人比妹子大了七八歲,將她當半個女兒看著長大。原本舍不得妹子遠嫁,奈何甄應嘉嘴皮子利索,一番話攛掇得嶽父笑逐顏開,歡天喜地送走了小女兒。
端王府的主子們,連端王本尊在內,都知道小雷氏不過是替甄氏生孩子的。果不其然,小雷氏生下司徒暄他二哥之後不足半個月便病逝了。小雷氏原本住在甄氏院中,孩子自然就當是甄氏所生。此事旁人不知根底,瞞得嚴嚴實實。從今兒雷夫人雇.凶殺人來看,雷家應當是知道的。
薛蟠還是頭一次近距離接觸古代後院女子之爭,果真慘烈,連連搖頭。半晌才說:“這個二爺知道自己母親姓雷麽?”
小朱鄙視了他一眼:“怎麽可能。大約小雷氏縱柔弱也並不傻,設法通知了家裏。端王府裏二爺乃甄側妃之子,盡人皆知。”
薛蟠拍腦袋,愁道:“怎麽開門第一單生意就是個王府主子。難啊。”
小朱思忖道:“倒也不難。左不過要甄側妃給小雷氏償命罷了,隻要她死、不論怎麽死的。對吧。”
“對。”
“前兩日我在京城一個什麽酒館聽人說閑話。說二王爺府上的那個姓甄的側妃,哥哥好大的官兒,竟然與野男人私通!而且好多年了。就是那個聽波小閣的東家。可惜不知道他姓什麽。”
薛蟠後脊梁背一涼。“朱大爺。自打進入賊道以來,你就跟解鎖了新功能似的……貧僧送你的外號太合適了。”
石王妃坑得甄側妃沒了兒子還終身不孕,甄側妃能不恨麽?二十多年以來絕對不會少跟石王妃作對;石王妃也不可能不還擊。這兩位積怨之深,已足夠石王妃拿著雞毛就能當令箭去尋甄側妃麻煩了,何況私通這麽大的事兒。
前幾日薛蟠已告訴司徒暄,他姐姐蘭平郡主有塊帕子落在金陵的淩波水舫,後來不見了。金陵淩波水閣和京城聽波小閣東家都是郝連波,而蘭平郡主與郝四有奸情。這些事兒倘若被端王府查出來可就熱鬧了。世間母親的天性都是,我孩子最好,倘若他不好必是外頭的壞人帶壞的。石王妃定然會以為是郝四勾引了自己的女兒。而郝四竟是甄側妃緋聞奸夫之弟。嗬嗬,哪兒有那麽巧的巧事?
薛蟠遂點頭道:“這樣吧。定價十萬兩銀子,開張生意打個八八折,計八萬八千兩。先付一半的定金,事成之後再付一半。行嗎?”
“行。晚上大當家二當家回來,再同他們商議商議,”
“大當家是個財主,二當家不當家,想來沒什麽問題。”
後使人給雷夫人報價。雷夫人聽說可以殺那賤人欣喜得當場落淚,價錢一口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