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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話說薛家在秦淮河畫舫上放出話去, 說有個王爺的義子要買昆明池旁的小宅子,將於某日申時在某處交易。交易之時, 房舍牙保鋪子左近果然來了不少探子。


  申時左右, 富商家的管事來了。陶瑛與他前後腳到。此子一進門,鋪子裏四五個人都拿眼睛偷偷瞄他。張子非扮作想買房子的模樣跟夥計扯淡, 混在一群盯梢人裏頭偷瞄陶瑛。


  陶瑛買宅子使的名字是蕭瑛,重慶府人氏。掏錢極大方,還給了夥計二兩銀子的賞錢。雙方很快把手續辦完。那管事出門左拐, 沒人搭理;陶瑛出門右拐, 連張子非在內遠遠近近跟了一長串尾巴。陶瑛莫名其妙回頭望了幾回,忽然撒腿就跑。眾人撒腿就追,可誰跑過他?眨眼就不見人影了。眾尾巴頗為尷尬的麵麵相覷, 有兩個還互相拱手, 如鳥獸散。


  身為尾巴的張子非身後還跟著尾巴呢。她扮作毫不知情的模樣悠然步行, 走過七八條街進了一家酒樓。等尾巴追到酒樓已不見其蹤影。酒樓是孫家開的。


  然而……除了這尾巴, 還有另一個尾巴。人家幹跟蹤的都是不遠不近的綴著, 裝作與被跟蹤者湊巧同路的模樣。可這位哥們伸頭伸腦的, 看張子非不見了便飛快衝出街巷,找到了背影又縮進街邊鋪子。


  張子非從孫家的酒樓溜出來時, 前尾巴正在裏頭四處找她,後尾巴扒拉著隔壁鋪子的門探出大半張臉,眼睛瞪得滾圓。張子非實在沒法子不笑, 偏也沒空搭理他, 拿起腳就走。這哥們趕忙跟上。


  又走了兩條街後, 張子非飛快拐入一條小巷。跟蹤的哥們撒腿就跟著跑。拐過彎一望,沒有人!這巷子很短,他快速跑到另一頭——還是沒有人。遂懵了,立在拐彎口張望著原地轉圈。張子非就坐在牆頭上看他轉,心中默默數數。數到整整十個,他竟開始轉第十一個!張子非忍無可忍:“你就不會抬頭看看麽?”


  那哥們立時道:“有理!”乃仰起頭來,正好對上張子非的臉。對視三秒鍾,他指著張子非喊,“你不是那天的姑娘!”


  張子非從牆上跳了下來。“我不是。你跟著我作甚。”


  那哥們登時尷尬,手足無措了一陣子便東張西望。半晌忽然說:“我沒跟著你……我……碰巧也走這條路……”張子非看了他半日,他竟然理直氣壯起來。挺胸抬頭又說一遍:“我沒跟著你!我碰巧也走這條路!”


  張子非輕歎:“盧慧安怎麽會有你這麽蠢的哥哥。”少說能笑話她半輩子。


  此人便是盧二爺,聞言登時蹦了起來:“你認得我三妹妹!我就知道你認得她!她在哪兒!”


  張子非回頭掃了他一眼:“告訴你作甚?你告訴官府、派人把她抓回大高玄觀處死嗎?”


  盧二爺傻了。半晌,顫聲道:“為……為什麽……會處……處……”


  “大高玄觀是皇家道觀,進去的人便不能出來。出來被抓到自然要處死。”


  “可……太子說他能向聖人求情,放三妹妹還俗。”


  張子非再歎:“此乃太.祖爺定的規矩。恐有楊玉環之禍。漫說聖人,連老聖人都沒法子放太妃還俗。慧安算老幾。太子哄你。”她正色道,“盧先生莫再尋慧安了。她哪裏敢見你。像你這樣的二傻子,人家但凡想套你的話,就沒有套不出來的。”


  盧二爺呆了片刻道:“我如何好套話!我那是信了他們!”


  “因為人家說什麽你都信,故此你才什麽都會告訴人家。”張子非毫不留情道,“被人跟蹤了也察覺不出來。”


  盧二爺無話可駁,竟當場又轉了兩個圈,跌足道:“我……我竟不再信他們胡言亂語!”


  “你口風實在不緊,輕易就會暴露慧安的行跡。”張子非道,“她還不想死。”


  盧二爺半晌說不出一個字,眼睛都急紅了,圓睜著掉下淚來。張子非忽然覺得自己在欺負人,輕聲道:“日後早晚能相見,現在委實不是時候。煩請盧二爺盡量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太子也好、旁人也罷,來跟你打聽慧安時,你盡量什麽都別說。”


  呆了半日,盧二爺忽然說:“我跟她到一處去行麽?”張子非輕輕搖頭。盧二爺抹把眼淚,又過了許久才道,“那……那個王爺的義子……可好?”


  張子非想了想道:“那小子嘛……今年十八歲,遼東人。養父三十八歲,沒有養母……”她遂將陶瑛當日回答法靜的那番話轉述了。


  盧二爺聽罷皺眉道:“才隻認識五六百個字,我三妹妹四歲時就認識上千字了。四百來畝地也太窮了。”


  張子非道:“這些都是他認爹之前的事兒。如今他有個王爺義父,已不會缺錢。再說,那小子是慧安自己挑上的。”


  “那……那小子若回京認了……親爹……我三妹妹的身份……”


  張子非肅然道:“王爺自有法子替慧安另置個身份。在此之前,不可被什麽太子世子官老爺之類的人察覺。”


  盧二爺忙說:“我知道了。你告訴三妹妹,看男人要仔細斟酌,不可隨意相信。”張子非似笑非笑瞧著他。盧二爺不好意思,嘀咕道,“都說了我先頭不過是信了他們。如今我不信他們了,他們便再哄不著我。”


  張子非嘴角微抿:“你就不怕我也是哄你的?”


  “不會。”盧二爺認真的說,“你說話時神色跟我祖父一樣,不會哄人的。”


  張子非忍住想揍他一拳的衝動,擺擺手:“再見。”轉身就走。


  “姑娘!”盧二爺忙跟上來,“我若哪天……想煩勞你傳個話……”


  張子非遲疑片刻道:“我這就要去鬆江府。過後再說吧。”


  盧二爺接著說:“我住五福街的長春客棧!”


  哦,五福街拐個彎就是孫府。“我知道了。”張子非飛快的走過巷口。


  盧二爺不好意思再追,伸著脖子眼睜睜看她拐彎沒了影子。半晌才跌足喃喃道:“竟沒問她姓氏!”


  張子非回到天上人間,看見她東家跟二傻子似的坐著傻笑,皺眉問道:“怎麽回事?”


  “不知道。”盧慧安指著案頭一張帖子,“看了那個便傻了。”


  張子非一看,帖子是個戲班子送來的,說是三日後要上演新戲《佛殿緣》,歡迎天上人間捧場。“這戲班子怎麽了?”


  薛蟠此時已清醒過來,道:“不是戲班子怎麽了,是戲怎麽了。”乃讚道,“端王好眼光!”


  張盧二人互視一眼。盧慧安問道:“與端王什麽相幹?”


  薛蟠指道:“《佛殿緣》是夏婆婆寫的戲本子。她老人家執行力居然強到了如此地步!簡直令人歎為觀止。端王用人的眼光難道不是大神級的?”遂大略說了夏婆婆與放生寺主持和尚、端王幕僚塗先生的三角戀。乃拍手欣喜道,“我忽然發現,有一個外行的甲方有時候也挺運氣。”


  夏婆婆這招本是薛蟠出的,和他幫吳太太親爹昭雪冤情其實是同一招。吳太太那邊分明動手早,因甲方外行,話本子改了數遍還沒通過。夏婆婆大約想趁滿金陵都是鳳子龍孫之機早早將她與玄機和尚的愛情故事傳播出去,趕著上演了。如此一來,《大明皇商歐陽瑾淮傳》的問世時間必然比《佛殿緣》要晚,就像是司馬家的後人得了夏婆婆啟發似的。自家也就安全得多。


  順便,如果太上皇的人想象力豐富……死在放生寺的郝連波先生,中的可是錦衣衛獨門毒.藥。


  遂又問張子非今兒事情可順利。張子非說了經過。待提起盧二爺轉圈子,幾個人大笑。盧慧安含淚道:“他小時候便如此,一著急便團團轉。”又道,“我二哥不傻,隻略有幾分呆。”竟又笑了。


  晚上少不得麻煩十三跑了一趟長春客棧。


  十三回來頗為驚奇。太子手下今兒跟蹤張子非的人自然知道盧二爺那笨瓜也同行了。偏他忽然成了個鋸嘴的葫蘆!人家套他的話,他隻繃著臉說“不知道”,“沒有”。好在他平素極好哄騙,人家反倒沒疑心他,以為他顏麵無光不高興。再說,機敏人都跟丟的主兒,誰能想到他能跟上?


  那個高瘦老者也住在長春客棧,方才與兩三個人商議事兒。聽了他們的話才知道,今兒張子非扮作紅芳出去晃悠一圈差點弄巧成拙。


  原來盧二爺是下了數日決心才去的石壩街,因實在不願意想象妹子流落風塵。故此那天他鬼鬼祟祟,高瘦老者起了疑心才派個人偷偷跟著。秦淮河邊本為花柳繁華地,盧二爺又是個長得不錯的貴公子。他往河邊一坐,前後不知多少姑娘搭訕。跟蹤者根本沒留意紅芳。盧二爺慣常慢半拍。紅芳走後他還沒緩過來,竟又有兩個姑娘搭訕過他。


  待他回了神,登時四處尋人打聽胭脂鋪子,且早早便趕過去坐在對麵等著。跟蹤者覺得古怪,方回去告訴高瘦老者。原本他們疑心的是最後一個搭訕盧二爺的姑娘。盧二爺並非二傻子,沒把紅芳的模樣衣裳供出去。


  今兒去牙保鋪子的探子雖多,別家都因好奇派個把人,唯有太子手下知道陶瑛義父是誰、遂過去了五六個。當日跟著盧二爺之人也在,看見張子非後覺得眼熟,才臨時起意跟著她。


  太子這頭原本並沒有懷疑孫家,如今懷疑上了。故此張子非也不算白跑一趟,水又渾了些。


  《佛殿緣》上演的次日,忠順王府從京城飛鴿傳來急報:跟著南安王爺霍熠出去打仗那位瘸腿幕僚、郝連波他三弟,在海上因水土不服、染疾下世。薛蟠打了個響指:南安太妃好急的性子!


  比南安太妃更性急的是夏婆婆。茶樓妓館裏已經有《佛殿緣》人物關係一一對應了。薛蟠又懵逼了:原來玄機和尚姓史。沒錯,就是四大家族裏那個“阿房宮三百裏,住不下金陵一個史。”當年老保齡候和老忠靖侯也是兄弟倆,與寧榮二府一樣。玄機和尚乃老忠靖侯獨子、賈母的堂弟,因他出了家爵位才落到史湘雲三叔史鼎頭上。夏婆婆還替忠靖候這一支抱打不平,在戲裏說:原本議好了史鼎要過繼給二房的,大房耍賴,得了人家的爵位還斷人家的香火。


  而她老人家當日去拜祭的故人跟本不是外人,而是史家的祖墳。老忠靖侯爺得知魏小姐替兒子頂罪後,非常幹脆的把傳家寶送到魏家——那玩意現在還在夏婆婆手上。《佛殿緣》的最末,年過半百的“韋”小姐捧著“施”家老侯爺贈的漢朝玉圭,在“施”家祖墳前行兒媳大禮,巧遇了早已出家多年的“施”小將軍。二人含情垂淚對視,帷幕落下。


  假若太上皇信了這戲本子,玄機和尚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薛蟠等人正商議下一步行動呢,狀元郎餘瑞找過來了。


  薛家的生意雖多,大體分作三塊。一塊是祖上傳下來的皇商生意,由薛二叔主管。一塊是這幾年薛蟠張羅的各種買賣,餘瑞主管。一塊是跟端王府合作的遼東走私生意,盧慧安主管。這些日子對付郝家的事兒餘瑞皆不大摻合,但該知道的消息他也知道。


  餘瑞今兒忽然跟薛蟠說:“東家,你們是不是要對付住在昆明池的那位嶺南梁東家?”


  薛蟠點頭道:“沒錯。是你同鄉兼本家。下一步大概要宰他,你若想保就不殺。”


  餘瑞道:“殺他之前可否先讓我見見。”


  薛蟠眉頭一動:“餘大叔認識他?”


  “算不得認識,然年輕時候見過。”餘瑞道,“遠房族親,沒什麽瓜葛。可他投靠了郝家。郝家心思黑,我也不知道當年我的事兒跟他們可搭得上。”


  “好。”


  “我早查過他。他在寫雲樓有個相好的粉頭,幾乎每晚都去相會,但不過夜,三更天左右便走。”餘瑞一本正經道,“獨身去不帶小廝隨從,馬車夫是個練家子。”薛蟠呲牙……您老居然調查得這麽詳盡。


  當天晚上,梁東家從寫雲樓出來,帶著一身寒氣掀開車簾便愣了:裏頭坐著個人朝他“噓”了一聲。那人手裏擎了錠金子晃晃,低聲道:“帶我離開這兒。”梁東家不吭聲進去了。


  馬車順著秦淮河跑了沒多久,路邊打更的看見一團黑影從馬車裏直飛入河中,“撲哧”一聲悶響。車夫隨即大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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