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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話說甄家誤以為冤鬼纏上了大姑娘, 讓甄瑁帶著弟妹避去棲霞寺。甄姑娘還病著,安置好屋舍後不免老實上床躺著。甄寶玉年歲尚小,自有小廝乳母照看,不用念書他歡喜得了不得。


  歇了午覺起來甄瑁閑的慌, 往廟中胡亂溜達。有個和尚路過他身旁,說施主若無事、可去山門外明鏡湖看看風景。甄瑁想著, 橫豎也沒別處可逛,便去了。湖邊有個六角亭, 不明法靜兩個和尚正坐在裏頭吃茶,甄瑁忙笑嗬嗬跑了過去。


  亭中設著個方幾,甄瑁隨意打橫坐了,道:“你二人怎麽說走就走了?何時回來的?”


  法靜道:“聽聞令弟好奇心重, 貧僧怕被他糾纏上, 故此假推離去。其實先頭沒走, 去僧寮尋師兄們了。”


  薛蟠道:“聽聞甄瑁是個清靜不下來的紈絝少爺, 貧僧誠心想看你無聊時是何等形狀。”


  甄瑁橫了他一眼:“你這才是真無聊。”乃坐下。


  薛蟠笑嘻嘻道:“三個人, 打撲克吧。”遂從懷內取出撲克牌。


  法靜道:“再拉位師兄出來打拖拉機。”


  “你拉去, 我懶得動彈。”


  “哪兒有讓師叔跑腿的,你是晚輩你拉去。”兩個和尚互相推脫。


  忽見遠遠的有個人走上石橋。薛蟠眼神一亮:“咦?那個是夏兄不是?”


  法靜扭頭望了望:“不錯,是他。”乃招手, “夏施主夏施主!”


  甄瑁定睛看去, 隻見一位二十多歲、穿石青色箭袖的公子含笑朝他們走來。


  法靜站起行禮:“阿彌陀佛, 夏施主來的正好。三缺一, 咱們打牌吧。”


  夏公子笑道:“法靜師父倒是好這個。”遂毫不介意坐於甄瑁對麵。


  薛蟠介紹道:“這位夏公子名暄, 京城人氏,來金陵遊玩的。”


  夏暄與甄瑁二人互相打招呼認識,四人開始打牌。甄瑁手氣好,夏暄牌技高,二人很快秒殺兩個和尚。法靜憋屈得嗷嗷直叫。


  眼見被超過整輪,薛蟠把牌一撂:“歇會兒換換手氣。”夏暄甄瑁哈哈直笑。


  薛蟠指著甄瑁道:“偏是你這個馬大哈還笑的出來。就不怕冤鬼重新回你家去?”甄瑁一愣——那冤鬼不是你師叔胡亂掰扯的借口?


  夏暄聞言問道:“光天化日哪兒來的鬼?甄兄家中怎麽了?”


  “就是三步兩橋那個案子。”薛蟠乃簡述案情。


  其實也沒什麽案情。一家六口,老頭、老太太、兩個兒子兩個兒媳,死在家中。仵作查出他們家晚飯的湯裏頭有毒。可這戶人家素日與人為善並無仇家,誰會如此狠厲?滿金陵傳得沸沸揚揚。衙門細查多日毫無線索,反倒是鄰居夜半曾聽見他們家有響動,才有了送牌位去道觀之事。


  法靜又接口說了甄姑娘陪外祖母清修、誤惹冤魂、避來廟裏。


  夏暄聞言皺眉道:“好險。倒是委實須得快些替他們查出凶手才妥。”


  薛蟠道:“咱們應天府衙也有幾個不錯的捕頭,偏束手無策。依著貧僧看,他們其實有個挺大的疏漏。”


  夏暄忙說:“請師父賜教。”


  “鬼物無形,想做什麽隻能依托於人。”薛蟠正色道,“他們縱然知道凶手是誰,並不能自行報冤。例如舊年孫家那位,冤魂苦等多年才得到機會、讓二太太自行懸梁。故此,鄰居聽見的響動絕不可能是冤鬼自己所為。”


  甄瑁思忖道:“莫非有賊?好大的膽子。”


  薛蟠點頭。“才剛死絕戶的人家,尋常人經過多半會繞道。再有,那家子也沒什麽錢。縱然有,一回就偷完了。鄰居可是聽了多日嚇得厲害,才供牌位的。”


  夏暄道:“那便不是偷盜錢財了,隻怕要找什麽東西。”


  薛蟠接著說:“若已找到就沒法子了。若還沒找到……今兒一大早,甄大人特特去了府衙,托府尹賈大人快些破案。那人少不得心急,隻怕今晚就會再去。”


  法靜道:“既這麽著,師侄你不是認得賈大人麽?快些告訴他去。”


  夏暄笑道:“別告訴他。今晚我去那鬼屋守著,看能逮著凶手不能。”


  法靜立時說:“哪能讓夏公子一個文弱書生獨自去守凶手?貧僧陪你一道去。”


  薛蟠也說:“貧僧也去。有熱鬧不湊是王八蛋。”


  他們三個都要去,甄瑁少不得也說:“我也去。本是我家的事兒,我若不去成什麽了?”遂決意四人今晚同往鬼屋等凶手。


  他們都在廟中用晚齋。甄瑁甚為興奮,其餘三人還算淡定。後甄瑁告訴下人好生照看姑娘小爺,他有點子事兒要辦、暫離寺一宿。甄家人少不得以為大爺又去逛窯子了。


  四個人坐上薛家的馬車來到一座小宅。進了裏屋,薛蟠打開衣櫃。隻見櫃中依序擺著大大小小各色夜行衣。“各位~~”薛蟠得意洋洋比劃,“隨便挑隨便選隨便試!”


  夏暄愕然:“不明師父你該不會背著人做賊了吧。”


  “尋常行頭罷了,習武的哪個沒有!少見多怪。”


  夏暄與甄瑁互視一眼。甄瑁脫口而出:“你這賊和尚!”


  薛蟠翻翻眼皮子:“穿不穿?不穿你就回廟裏去。”


  “穿!自然穿。”甄瑁上前揀了套出來比身量。“倒有趣。”這套小了些,他另換一套比比尚可,手忙腳亂的換上。


  薛蟠側頭打量了他片刻哼道:“穿上夜行衣,甄大爺可也是賊了。從明兒開始咱們四個就是一起當做賊的同夥,誰也別說誰。”甄瑁瞧著自己一身黑隻管笑。夏暄眼中暗藏欣喜。


  不多時四個人皆換好了夜行衣,薛蟠倒了四盞茶。大夥兒以茶代酒舉盞。薛蟠作古認真道:“為我們的友誼幹杯!”乃一飲而盡。


  既要潛入鬼屋,自然不能明目張膽。四個人先坐馬車到左近,於路口下車。薛蟠領頭,甄瑁夏暄緊跟其後,法靜壓陣,蔽於暗處躡步潛行,不多時便到了。這回是法靜先翻牆進去打探,從牆頭探出腦袋說沒人。甄瑁夏暄都是會爬牆的,先後翻過,薛蟠最末。


  落地後借著月光一瞧,此處不過是個尋常人家的小院。花盆笤帚都擱在牆邊,院角的木架上晾著兩塊抹布。兩個和尚不免心下惻然,輕聲誦佛。乃輕手輕腳進屋。這回是法靜看著甄夏二位,薛蟠裏裏外外逛了一圈兒。折回來後,他低聲道:“地方不大,咱們分頭守。我已挑好了大家的藏身之處。”眾人不覺點頭,雖然黑暗中不大看得清。


  這和尚挑的位置皆可窺見院子,又能匿下高高大大的男人。夏暄不由得低笑道:“果真不是第一回行事。”薛蟠哼了一聲。


  四個人分頭藏好。遂各自屏息凝神等著。四下裏闃然無聲,遠處偶爾傳來幾聲蟲鳴。許久,更夫敲著梆子從院外走過,已三更天了。


  忽然,外頭“咣當”一聲有什麽東西掉入院中。甄瑁本已昏昏欲睡,聞聽精神大振。乃定睛看去,隻見一條人影順著牆頭飛快的爬下來,也不張望兩眼,徑直奔入屋中。隨即他竟從懷內掏出了支蠟燭擱在案頭,又取下腰間懸著的火鐮砰砰直打。須臾火星迸出點燃了蠟燭,屋內霎時明亮。卻看來者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穿著家常的短衫布鞋,舉起蠟燭輕車熟路就要往隔壁屋走。


  薛蟠立在堂屋門背後歎了一聲:“我就沒見過這麽菜鳥的賊。人家從牆外投石問路,他騎在牆頭砸下來一塊板磚。”那男人登時僵直不動了。


  法靜已從隔壁屋窗口走到門口,接著說:“連夜行衣都沒有。千層底的快靴也沒有。火折子也沒有。自明燭也沒有。看意思鏢囊暗器袖箭飛爪之類想必是都沒有的。”


  薛蟠臉遮黑巾從門後走出來,笑著兩隻眼睛擺擺手:“大叔你好。很高興見到你。”


  男人已懵了,半晌,手中蠟燭落地熄滅。


  法靜從他身後冒出聲音:“你來找什麽?”


  男人茫然道:“舊荷包。”


  “誰的?”


  “劉氏的。”


  “劉氏是誰。”


  “那老婆子。”


  “你要老婆子的舊荷包作甚?”


  這男人不言語了。


  夏暄不知何時已走了出來,問道:“老婆子是你什麽人。”


  男人道:“不是我什麽人。人家托我找她。”


  薛蟠已撿起地上的蠟燭,晃亮火折子點著。夏暄也笑著兩隻眼睛道:“我們是賊不是官。你若不說實話,少不得人頭落地。”


  這男人遂開始胡說八道。偏他編瞎話的本事連甄瑁都不如,每句話都被幾個蒙麵人給頂了回去。繞來繞去,漸漸繞明白:此人乃外鄉人氏,受鎮上一位劉老爺之雇傭尋找久未謀麵的姐姐。劉老爺全家皆死於舊年一場疫病,如今隻剩下獨身。因劉老爺的姐夫早早離鄉,這男人輾轉各地尋找,月前將將找到金陵。他道:“那舊荷包是劉老爺母親留下的,我不過是想找到那個回去交差罷了。”


  法靜已開始念經。薛蟠亦合十誦佛道:“劉老爺既已沒了家人,他的錢財少不得歸他姐姐之子繼承。你打的是這個主意吧。”男人登時跳起腳嚷嚷不是。


  夏暄輕輕搖頭:“送給賈大人吧。”男人愣了愣,跌坐於地。


  薛蟠從懷內取出繩子將他捆了,四麵環顧,悵然道:“人家一家子做錯什麽了?無端遭此大難。”


  夏暄點頭道:“也難怪冤魂不肯離去。回頭我出錢替他們做幾場法事,好生超度超度。”


  “夏公子慈悲。”薛蟠道,“我方才在想,有什麽法子能讓他們避開這場飛來橫禍不能?”


  “嗯?”


  “假如劉老爺沒有托凶手尋親,縱然最終他沒找到姐姐,姐姐姐夫一家子也不會出事。”薛蟠思忖道,“能不能辦一份報紙,百姓可以在報紙上登尋親啟示。”


  夏暄問道:“報紙是何物?”


  “與朝廷邸報相類,但不是發行給官員看的,而是百姓。”薛蟠大略解釋了報紙。


  夏暄道:“尋常百姓就沒有幾個認識字的。這報紙弄來了他們也看不懂,故此不會買。”


  “對啊……”薛蟠不覺皺眉。想做輿論,先得掃盲。不提高文化普及率,報紙辦出來用處不大。乃悵然搖頭。


  法靜止了誦經。“若先辦出來,多多少少總能讓百姓認得幾個字。西洋百姓不是也不大認字的?他們不是也隻有貴族和出家人識字?”


  薛蟠擊掌道:“師叔言之有理。咱們要不要試試?成與不成再說。”


  兩個和尚才商議了幾句,那男人忽然大哭起來。卻聽他說:“你們不知道!劉老爺家有上百畝地啊!上百畝啊!我家辛辛苦苦種了三四輩子的地,連一塊薄田都沒有……”


  薛蟠與夏暄聞言齊齊皺起眉頭。良久,薛蟠歎道:“耕者無其田,良心便顧不得了,很容易鋌而走險。夏公子,朝廷有麻煩了。”


  夏暄忙問:“怎麽了?”


  “打從我朝創立到如今已安穩過了這麽三四代,土地兼並要開始了。”薛蟠正色道,“一旦底層百姓看不到希望,漸漸的不免心態失衡,”他指著那男人道,“這樣的人會越來越多,早晚動搖朝廷根基。須得趕緊刹住才行。”


  夏暄長歎一聲。“怎麽刹?滿朝朱紫多半是陳可崇那樣的貨色。想動下頭,就得先動上頭。官員哪裏是那麽容易動的。”


  “也不都是。”薛蟠道,“那不是還有林海、吳遜、戴青鬆麽?”薛蟠微笑道,“對,還有杜禹。”


  夏暄眼神一跳,微微含笑:“好端端的怎麽會想到杜老大人頭上?”


  薛蟠慨然道:“夏公子,實不相瞞,我一直以為為官做宰之人十個有十個是沒底線的。偏那回我隨口跟杜家一個清客……嗯,就是你攛掇來的那位。”夏暄撲哧一笑。“我提到‘去母留子’。那位先生立時說,老爺子決計不會同意去母留子這種事。你看,杜大人官居一品,竟然還保持了這麽正的良心,簡直讓人痛哭流涕啊。夏公子日後回京,若得空,不妨跟他老人家做個朋友嘛。”


  夏暄眼中閃過狂喜,隨即愁道:“杜老大人未必肯跟我做朋友。”


  薛蟠擠擠眼:“不好說。上回沒做,不代表下回也不做啊。有良心的人一定會認可有良心的人,絕不會認可沒良心的人。”


  夏暄登時猜測這和尚見杜家之人時說了什麽或做了什麽,按耐不住喜色盈盈,負手道:“既如此,下回我試試。”


  “阿彌陀佛。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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