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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這日黃昏, 林府西角門來了個媳婦子、身後跟了個垂著頭的丫鬟。說是裘家大姑娘派來的,想求見林小姐。林海和裘老大人的關係可謂尷尬甚至劍拔弩張, 這兩家素來沒什麽往來, 門子們互視半晌。有個歲數大的見她二人神色哀求,沒忍心拒絕, 托人通報去了。沒過多久,雪雁出來領她們入府。


  到了裏頭,見林黛玉托著下巴坐在案前, 二人撲通跪下。媳婦子垂淚道:“我們姑娘說, 她也知道來求林姑娘不大妥當。隻是她已實在尋不著旁人可求了。”


  林黛玉扭頭望了眼那丫鬟:“大前天我哥哥嫂子成親,仿佛不是你跟著裘大姐姐?”


  丫鬟哽咽道:“那是秋月姐姐。”


  “你們那個二姑娘做了公主,尋你們的不是?”


  媳婦子忙說:“林小姐神算。今兒早上, 平白無故的就說秋月看她的眼神不善, 打了二十板子, 好懸把性命去了。奴才請了大夫竟不許進門, 如今隻在屋中躺著、不知如何是好。這是春雲。方才二姑娘說她的名字晦氣, 讓改成春花。我們姑娘怕……”


  “啪!”林黛玉拍案。想了半晌問道, “茵娘姐姐呢?”


  雪雁道:“趙二姑娘上璉二奶奶那兒去了。”


  “告訴她們此事,順便問問璉二嫂子可有法子弄人出來。”


  雪雁答應著便走。媳婦子哭道:“林小姐果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黛玉道:“那瘟神怕沒這麽快走, 裘大姐姐得吃些苦。”乃吩咐王嬤嬤,“派人去趟忠順王府,托……郡主娘娘給裘大姐姐送份禮。”又冷笑道, “你們二姑娘縱然真是公主, 還不知道母親什麽位分。她當宮裏頭是什麽去處?來日哭的地方都沒有。”


  不多時趙茵娘趕回來, 道:“鳳姐姐說此事容易。裘大姑娘隻說那個丫鬟不大好,不能讓她死在家裏,從後門送出去。我們派人接過便好。”又看著春雲,“你還是回去吧。不然你們姑娘跟前沒人,未必撐得住。”


  春雲哭道:“奴婢也是這麽說的,姑娘不肯。”


  茵娘擺手:“這個點兒還管她肯不肯。你們二姑娘心腸這麽黑,若被她趁機派什麽和她一般的人到裘大姐姐身邊去就不好了。路上買幾包跌打藥。被她們發覺了也無礙,隻管哭天搶地。你哭得厲害,她自以為得計,便不疑有別。明兒就說秋月已沒了。她弄死了一個人,想來也不敢不要名聲。”


  黛玉皺眉:“隻怕不在乎名聲。”


  “就算她不在乎,身邊不免有人提醒。”茵娘道,“她大概也不知道二十板子會要人性命。”


  “那就幹脆連裘大姐姐一道瞞著。”林黛玉眼神微動,“她能哭得真切些。”


  “成。”


  遂依計而行。春雲和媳婦子回到裘府,手裏提著許多藥包子。果不其然被二姑娘院中的婆子奪去撒了,抱頭痛哭。那婆子比撿了個金元寶還快活,蹦躂著跟主子請功去。


  二更天左右,大姑娘院中兩個婆子抬著秋月直奔後門,說人快沒氣了。讓門子莫要聲張,不然大姑娘肯定得把她接回去。她死的冤枉,恐怕陰魂不散。門子嚇得趕忙讓路。


  拐過街口,林家已派了人接應,直將那小姑娘送去醫館救治。大夫說打得極狠厲,幸而不致命,連治帶養少說得大半年。


  當晚四更,一條披頭散發的白影撕開裘二姑娘的窗戶,淒聲尖喊“還我命來”。隨即消失不見。霎時整個裘家都被鬧了起來。


  大姑娘自然也醒了,迷迷瞪瞪喊秋月,半晌才趕過來一個小丫頭,說秋月姐姐不在。裘大姑娘這才回過神,又問春雲。小丫頭支支吾吾說春雲姐姐大概睡著了吧。裘大姑娘頓覺不對。乳母從隔壁耳房跑進來,哄她接著睡;她隻不答應,披著衣裳便要去看秋月。眾人攔阻不住,麵麵相覷跟過去。


  隻見秋月屋中點著顆豆大的小燈,床上空空如也,春雲哭得眼睛腫成了兩隻桃子。見她們姑娘進來,忙拿帕子擦擦眼睛。霎時眼睛更紅了,眼淚也更多了。裘大姑娘雙腿一軟跌坐於地。


  偏這會子有管事娘子前來打探,問大姑娘這兒可瞧見什麽沒有。開門的婆子抹了把眼淚,一言不發往秋月屋中指。管事娘子心裏發虛,小心翼翼走近。連屋門都沒敢進,隻探個頭張望兩眼,登時嚇得摔個四腳朝天。半晌,胡亂抓了個人問:“什麽時候的事?”


  算她倒黴,正好抓住了今兒去林府的那媳婦子。媳婦子趕緊拿帕子擦眼睛,也紅了眼掉了淚。“二更天已快不行了。我們不敢驚動姑娘,趁著還有半口氣,瞞著主屋悄悄抬出去的。”


  “……屍首呢?”


  “可巧路邊有個更夫。媽媽們給了他十個銅錢,讓他處置去了。”媳婦子也扮作腿軟的模樣扶住門框,“不是說人剛死時魂兒還困在軀殼裏的麽?她她她這才兩個更次她就能掙脫出來?”


  管事娘子嚇得連忙磕頭:“秋月姑娘,不幹我事!冤有頭債有主,素日我也沒慢待你……”討了半日的饒。媳婦子強忍著沒笑出聲,忙再拿帕子擦把眼睛、嘩啦啦掉淚。


  馮紫英也在裘家住著,半夜聽說此事少不得嚇得寒毛倒豎。好容易盼到日頭出來,急趕去丁香街找不明和尚。


  薛蟠正吃早飯呢,聽馮紫英一說他就覺得是自家幹的。正在此時趙茵娘進來,笑道:“大和尚,聽說馮家大爺來了?是嚇來的不?”


  薛蟠登時撂下粥碗衝她假笑:“誰的主意?”


  趙茵娘張口就來:“璉二嫂子!”


  薛蟠一愣:“她何時變得這麽皮了?”


  “她不一直都這麽皮麽?在你們跟前偶爾裝裝乖、多半裝都不裝。”薛蟠單手捂臉。馮紫英已驚呆了。“裝鬼的是我。裘家那位嫂子給我畫了特別詳細的地圖,告訴我哪條路方便、哪裏有狗、哪裏有護衛、護衛何時巡邏。”


  “林大小姐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


  “豐富劇本,友情讚助了兩條催淚手帕子。”


  “那個受傷的丫鬟呢?”


  “還在醫館。我們給了銀子,就跟那兒養傷吧,也沒地方好安置她。”


  馮紫英拍掌:“小姑娘這處置很有不明師父之風。隻出錢不沾事。”


  “喂,重點是救了人命好吧。”薛蟠重新端起粥碗,“怎麽回事。”


  趙茵娘遂從春雲二人找上林家說到林黛玉讓雪雁喊人,後來怎麽商議的寥寥帶過。撇清了林黛玉、黑鍋送王熙鳳背著。“方才我在院子裏瞧熱鬧……額,練功,柳二哥說馮紫英那貨怎麽這麽大清早跑來了,莫不是裘家的公主有事?”小姑娘滿麵八卦問道,“馮大爺,你跟公主什麽關係啊?”


  薛蟠敲了她一筷子:“莫胡思亂想。馮大哥不過是碰巧在那家辦事。”趙茵娘霎時失望。馮紫英半日才明白過來他們說什麽,啼笑皆非。薛蟠又問,“你方才又瞧什麽熱鬧?”


  “柳大哥給賈寶玉加碼了。你沒看他那樣兒,好慘!”


  “哈?才練幾天就加碼?他也不怕拔苗助長。賈寶玉底子實在太薄了。”薛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揮手趕趙茵娘,“行了,接著練功去吧。”趙茵娘撇脫跑了。


  薛蟠向馮紫英正色道:“裘家的護院仿佛不行啊。這小丫頭雖學過幾招武藝,也就那麽回事,竟能輕鬆進裘家、輕鬆出來、裘家半點不察覺。說不定那位荷花是趁亂自己跑掉的?她一個民女,進宮能有什麽好日子過。”


  馮紫英遲疑片刻才低聲說:“那位不是民女。若不出宮,跑不脫一個淑妃。”


  “……太上皇送來的?”


  “聖慈太後。”


  “額,她老人家都沒了那麽多年,能知道這件事的人應該沒幾個吧。還有聖人平白無故的怎麽會想起來?後宮的手段貧僧有所耳聞,太監嬤嬤有本事用一隻破茶盅要人性命。我覺得,林大哥成親是個時間坐標。”


  “何謂時間坐標?”


  “就是很早以前便確定好的時間點。小霍,他與瑛小爺是朋友。瑛小爺要趕著陪他爹和姑姑來參加婚禮,小霍就一同來湊熱鬧。因為小霍趕這個點兒到揚州,水溶捏著霍家的機密想要挾人家,也趕這個點兒。翟娘娘和李千戶想利用他們兩家,也趕這個點兒。那麽,馮大哥你為何也趕了這個點兒?誰為你安排的時間?把關聯人物和聖慈太後的舊人取個交集,再擴散到親戚家眷——比如心腹嬤嬤的侄女、心腹太監的侄子,再看看能拉扯上哪位後宮主子,基本就沒跑了。尤其是生了皇子的。”


  “為何是生了皇子的。”


  “沒生皇子的大概想要雄花。荷花娘娘回宮後少不得被皇後和一眾妃嬪狙擊,隻能依靠信任聖慈太後留下的勢力,臨終前含淚把兒子托付給她。”


  馮紫英倒吸一口冷氣。


  “我又想到一件事。那雄花今年多大。”


  “……下個月滿十五歲。”


  “馮大哥,如果寶玉沒有被元兒留在揚州、如果小霍得知自己還有個侄子,是不是會跟雄花差不多時間回京?這都十一月了,三個男孩子是不是得在路上過年?寶玉和小霍十三歲。一文、一武、一皇子,桃園結義也不是沒可能。忠順世子十四歲,是寶玉最好的朋友。嗯,我收回剛才的話。幕後之人是位沒生皇子的娘娘。”


  馮紫英險些從椅子上栽下去,眼睛都花了。許久才發覺自己渾身冒出冷汗。“兄弟,你這話也太……”


  “其實他們的計策挺好,隻算錯了兩環。一是沒想到小霍水性那麽好,二是沒想到揚州百姓那麽相信官府、遇見可疑之事就敢說。後宮既不知水師將領為何物,也不知瓊州為何地。同樣,後宮自掃門前雪,想象不出清官的治下。所以,錯的這兩環是先天缺陷,無法彌補。”


  馮紫英深呼吸了十幾下,勉強定神。“那為何母子倆都失蹤了。”


  “不知道。”薛蟠攤手。


  馮紫英咬牙道:“我已大略有譜了。這些話,你莫跟旁人提起。”


  “我就信口瞎掰,現在已經忘了。”


  馮紫英點頭:“我這就快馬回京。”


  “啊?”薛蟠眨眨眼。“好吧,一路平安。”


  遂起身送馮紫英到大門口,薛蟠忽然說:“哎,你那個堂弟?”


  馮紫英想了想:“這趟已顧不上。我寫信讓他進京來。不論好不好,總歸是我馮家的骨血。”乃歎道,“你所言極是。自家人若不明明白白的,被外人插手還不定如何呢。”


  薛蟠心下一喜:“行。到時候替我問候小馮公子。我覺得這小朋友應該不錯。”


  馮紫英不覺嘴角含笑:“怎麽?”


  “外室子多半膽怯;這位兄弟卻理直氣壯的認為,自己既然姓馮就該認祖歸宗。正是你們武將之族需要的。”


  馮紫英點頭:“有理。”半晌忽然笑道,“不曾想賈璉媳婦是這麽個性子。”


  薛蟠看了他幾眼:“其實馮大嫂保不齊也是這麽個性子,你不知道罷了。”馮紫英若有所思。


  待他走後,薛蟠掐掐手指頭,驚覺自己運氣未免太好:阮貴人就算沒生也快了。馮紫英回去,頭一個徹查的便是她。而且這回牽扯到錦衣衛,紫禁城爺倆多半會聯手。袁聞索李四位好日子差不多要到頭。


  那頭裘家四處打探尋找一個身高將近七尺、瘦得像猴的更夫,並請水陸道場替一個暴斃的丫鬟超度。春雲偷偷溜來林家報信,說她們家公主嚇得已換了個院子住著,四處貼經文咒符。林黛玉淡定無比,表示挺好、秋月的事兒還得暫時瞞裘大姐姐兩日,告訴她之後立刻裝病。春雲對林小姐早已崇拜得五體投地,連聲答應。待春雲走了,高冷的林小姐趴在床上使勁兒打滾笑,笑得喘不上氣。


  下午,柳湘芝又帶著三條狗上城郊莊子走親戚去了。柳湘蓮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幹脆拉寶玉閑溜達去。


  二人正看逛古董鋪子呢,忽聽街麵上一陣吵嚷,便出去瞧熱鬧。隻見一位斯斯文文的公子正糾纏一位叫紅嫣的俏麗姑娘,非要人家聽他解釋。姑娘說今兒實在不得空、東家喊我有急事、我給公子寫張字條。公子頓時鬆了手。姑娘走入鋪子借來紙筆寫了幾個字丟給公子,趁他忙著看的工夫走了。柳湘蓮探頭一瞧,啞然失笑。那上頭寫著: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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