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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

  元清跟大薛先生合唱一出周瑜打黃蓋, 讓薛蟠攪得毫無氣氛。然目的已經達到, 慶王世子看大薛的眼神與先頭不同。元清遂讓他領手下人離去, 連那八個拐子在內。


  薛蟠滿臉不高興。元清瞥了他一眼:“和尚,你想什麽。”


  薛蟠立時道:“您老方才如何不趁勢將那拐子宰了。隻當是滅滅他們家的威風也好。”


  元清奇道:“方才不是你攔阻貧道殺他的?”


  “貧僧隻是看不慣慶二爺眼睜睜讓手下心腹去死,又沒說拐子不該殺。”那拐子頭目應該是司職調理奴才的洗腦專家, 殺他一個可以減少慶王府很多戰力。“鬼才信他們以後會不害人。”


  馬尞也說:“他們做買賣實在不老實。”


  元清道:“你是知府,既有人不老實,隻管依律而行。”


  “耶~~Give me five!”薛蟠朝馬尞伸出巴掌, 二人擊了一下。“今後禁止那家子在整個揚州府撈黑錢!”


  馬尞摩拳擦掌道:“我這就給孫溧寫信, 整個應天府都不許他們撈黑錢。”


  “喂喂,孫溧隻是府尹的兒子,又不是府尹本尊。”薛蟠橫了他一眼,“你當他有本事影響到他爹啊。幼稚!高師爺您老辛苦。”


  元清冷不丁問道:“那個老黑做了什麽假身份。”


  薛蟠僵了一下, 眨眨眼:“哈?我哪兒知道。”


  元清似笑非笑:“連錢都是你替他出的。你還月結。你每月究竟替多少人做了假身份。”


  “大佬!那位可不是隻做假身份的!”薛蟠嚷嚷道,“假什麽都做。我們家主要跟他做假古董買賣。”


  馬尞奇道:“你們家的假古董不是自己做麽?”


  薛蟠翻了個白眼:“怎麽可能!你當是孫猴子拔根寒毛吹口氣啊。做假瓷器和做假玉器完全兩回事。”


  馬尞饒有興致:“說明白些。”


  “比如假瓷器。得使元明朝同期的黏土、仿照元明朝的窯、畫一模一樣的塗料去燒。古時候比如今的技術落後許多,複原是件專業性極強的工作。”薛蟠認真道, “如果有個人聲稱他能同時擅長仿製各種假古董, 那他一定是個騙子。”


  馬尞嘴角抽了抽:“你不是江南第一騙子麽?”


  “當然不是!貧僧隻是個假古董經銷商。位於任何行當最頂尖之人都非常驕傲,我們家哪有本事雇傭這麽多大神。”薛蟠頓了頓,“幫老黑做假身份那位,擅長做假字畫假印章。但他沒法子做假瓷器——因為他不懂。”


  馬尞想了半日:“就衝你方才說的做假瓷器法子, 我這輩子都不買古瓷了。”


  薛蟠擠擠眼:“那做假古玉器的法子貧僧就不告訴你了。”


  “古玉器也不買。我這輩子再不買古董。”


  “哎呀~~不用因噎廢食嘛。高手才幾個?你哪來的運氣隨便遇上傑作。如今市麵上絕大部分古董還是真品。真的, 請看我誠摯的雙眼。”


  “滾!”


  薛蟠賊笑兩聲, 眼睛瞄見兩位老婦人, 擠擠眼:“對了小馬,你可以跟李夫人聯手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婉太嬪淡然沒言語,倒是馬尞直衝人家擠眉弄眼。


  元清從懷內取出了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讓人送到薛蟠跟前。薛蟠打開一瞧,嘴角抽了抽。“嗬嗬。”


  元清挑眉:“你覺得不真?”


  “不,我覺得真。但不實。”


  “此話怎講。”


  那紙上寫的正是兩年前孔二老爺密函的部分內容。有人熔鑄七十萬兩官銀作私銀。嫌疑人三位,皆徽州富商,但沒具體說是哪三位。看來這段時間元清給慶王府很大壓力,已經把這麽重要的消息給榨出來了。


  “徽州是什麽地方?遍地富商。孔二老爺自身是個鹽商。徽州的鹽商特別多,且十個有十二個投靠了王府、幫他們斂財。熔鑄官銀這事兒,對各地富商都不稀奇。幫主子們和其他狗腿子們把貪墨來的官銀洗成私銀嘛。您老現在去徽州、杭州、廣州、泉州查,隨便都能查出一大串來。而且數目都很龐大。五十萬七十萬一百萬,各種數目都有。所以說,徽州富商熔鑄七十萬官銀做私銀這事兒,是真的。”薛蟠哂笑道,“但不實。這話就相當於,沙漠裏全是沙子、海洋裏全是海水、腦袋裏全是漿糊,等於沒說。”


  元清啞然失笑。


  “哦對了,貧僧忽然想到一件事。”薛蟠道,“老黑和啞巴仆婦使用的飛鏢和匕首,一脈相承的簡化到極致,沒有任何可供辨認的特點。這應該不是偶然。他們怕在執行任務過程中因故無法回收兵刃,沒有特點就不會被追查到。由此可以反推,兩年前的那枚雕刻了鹿角的鵝卵石,壓根就不是慶王府係殺手留下的。風格不對。”


  元清居然被說動了!命人拿飛鏢和匕首過來仔細查看。


  薛蟠在旁探頭探腦,嘖嘖道:“好東西哎。仙長,這匕首等您沒用了之後,可不可以給我。”


  “給你作甚。”


  “防身啊!貧僧這麽柔弱的小和尚,萬一走大街上被女色魔盯上怎麽辦。”


  馬尞拍案:“虧你說的出來!惡心得我三天吃不下飯。”


  “你的三天也太短了!哪個星球自轉周期隻有幾秒鍾?”


  元清看著他倆鬧騰,眉間不覺鬆弛幾分。半晌才打斷道:“不明和尚。”


  “啊?”


  “慶王府一直在找解憂。既然此事不與他相幹,找他作甚。”


  薛蟠望天:“他們打陝西……哎對,拆穿就沒用了。”乃做古認真想了半日,“猜不出來。”


  馬尞不知道元清身份,湊了過來:“何事何事?我也猜猜。”


  薛蟠抽抽嘴角:“無知者無畏說的就是你。”因抬起眼瞄到婉太嬪,忽然行了個禮,正色道,“提前跟您老說件事。上回裘家美女事件不了了之,但從中可以推斷出您老的行事軌跡。還請別往小馬的後院塞女人。”


  馬尞瞪他:“胡言亂語什麽呢!”婉太嬪眼神動了動。


  薛蟠鄙夷道:“你這廝已經色膽包天到無人不知,連杜萱都敢惹。用美人計對付你,一招一個準。”又斂起容,“你太太終究肯對苦難之人施以援手。”


  馬尞抿嘴,半晌道:“弄了個刺客回來。”


  “那是刺客的錯、是刺客主子的錯,不是她的錯。”


  “你不知道。”馬尞嘀咕道,“她極不大度。”


  “妒忌是因為喜歡你。她怎麽不妒忌王師爺呢?因為不喜歡顧師爺啊。”


  婉太嬪忽然說:“早先聽聞賈璉太太也善妒。”


  薛蟠攤手:“哪有年輕少婦不善妒的。賈璉太太是貧僧表妹。你當沒人往賈璉後院塞花花草草啊,都讓貧僧給鏟個幹淨。鳳兒見識過幾回、知道表哥靠得住,就放心了。李夫人,做買賣能不能幹淨點、別拖泥帶水。二位都跟慶王府有仇,合作就好。”他慢慢的說,“別把小馬往奪、嫡、裏帶。”


  婉太嬪扭頭看高師爺。


  高師爺忙說:“小人就是個師爺!”


  婉太嬪似笑非笑:“是麽。”


  “把話挑明了吧。”薛蟠拍手,“隨著這次吳遜升官,且進了關節衙門通政使司,世人皆知他是當今天子的人。高師爺與吳大人多年合作,也算皇帝那撥。一個師爺,頂多勸阻知府老爺莫被別的王爺皇子勾搭,別的還能怎樣?馬尞是治國府嫡孫。”


  元清點點頭:“極是。”


  婉太嬪亦點頭:“如此甚好。隻跟著聖人,不投靠王爺皇~~子。”又微笑,“慶王府的事兒,老身頗知道幾分。待會兒就派人過來跟馬大人商議。”


  馬尞拱手:“多謝娘娘。”薛蟠打了個響指。


  下午,婉太嬪那邊過來位美女,馬尞的防備心無端就褪了幾分。高師爺一看,正是曾經被抓上府衙大堂的那位裘家族小姐。乃與王海棠商議,此事可要告訴太太。


  王海棠連連擺手:“再如何這也是公事。太太那性子,若知道少不得來外頭大鬧。讓她安生於後院最妥當不過。”


  高師爺苦笑:“怕隻怕婉太嬪壓根不想讓咱們安生。她可沒送女人去後、院。”


  王海棠一僵:可不?送來了前堂。女人鬥女人,整個江南隻怕都是婉太嬪最強。“暫且先嚴防死守。”她想了半日,“後宮做事慣於慢工出細活、鐵杵磨成針。我們上海灘做事一天一個樣、三天大變樣。揚州離紫禁城遠、離上海灘近。大環境向咱們靠。”


  高師爺拱手道:“這個老夫不擅長,指望王師爺了。”


  王海棠微微一笑:“您老放心。”


  遂命府衙上下不許跟後院透露來了位美女之事,又聯絡熊貓會、讓他們給出裘小姐的資料。不多時,徐大爺親自來見,仔仔細細說了裘小姐相關事宜。王海棠心情複雜。徐大爺還順帶誤導她,說永嘉郡主也是女細作莊子出來的。


  當晚王師爺給捕快衙役們上掃盲課,下課時順帶提了一句:“哎,李夫人派來的那位裘姑娘,還沒議親。”


  登時有年輕衙役道:“她不是人家孝敬給大人的麽?”


  “孝敬你個頭!”王海棠橫了他一眼,“李夫人的來曆,不明和尚明目張膽就在咱們府衙大堂上說給賈璉大人聽,嗓門那麽大誰沒聽見?婉太嬪,宮中娘娘。咱們大人何德何能,敢讓娘娘孝敬?婉太嬪不給他送女人,本是雙方合作的基礎。這事兒也是當堂議定,大家都在場。裘小姐嫁給高師爺都行,隻不做馬大人的女人。”


  “哦——”學員們開始轉眼珠子打主意。


  “這裘小姐本不姓裘,也是官宦人家女兒。因爺們犯了罪、女眷發賣,落到婉太嬪手裏。上回假冒裘氏族小姐,應該是打了四皇子的主意。計策還沒來得及出,讓吳遜大人給攪和了。”王海棠一歎,“行動不由自己,也是個可憐人。”


  世人皆愛美色,遑論男子。倘若這些衙役捕頭沒見過裘小姐,八成將她想象成妲己妺喜之流妖媚人物。偏他們今兒已見過了。本來就在腦中竭力替她辯駁,聞聽王海棠最後那句話,正說中自己心坎裏!齊聲附和。


  “裘小姐確實有才。哪位兄弟能幫咱們大人把她從婉太嬪處挖過來……”王海棠擠擠眼。


  學員們眼神驟亮,“轟”的議論開了。


  俗話說人多嘴雜。次日開工不到半個時辰,裘小姐之事整個揚州府衙無人不知。再過半個時辰,連衙門附近賣茶水賣瓜子的小販都知道了。裘小姐下午才過來。昨天她初次進衙,旁人待她皆謹慎,且看她和馬尞眼神古怪;今天簡直個個把笑堆在臉上。


  裘小姐頭一個便疑心王海棠。乃走到她身旁低聲問道:“王師爺,怎麽回事。”


  王海棠收拾著手邊的文書悠然道:“你們娘娘知不知道宮中和宮外最大的區別是什麽。”


  “什麽。”


  “宮中隻有一個男人,宮外到處都是男人。宮中到處都是美女,宮外幾乎找不到美女。”王海棠握著她的手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妹子貴姓?我知道你不姓裘。我和你一樣,也是那個大莊子教導出來的。”


  裘小姐愣了。王海棠的來曆婉太嬪早就說過,還盤算著拿來當把柄;沒想到人家毫不遮掩。


  王海棠看臉就知道她在想什麽。“自打郝家樹倒猢猻散,這事兒就不算什麽了。賣給你們娘娘一個消息。她接手晚、早先的資料又被我那大侄女給燒了。”乃輕歎一聲,“新任應天府尹孫謙在泉州時有個外室顧氏,模樣兒美得堪稱福建第一美女,如今正在從泉州趕來江南的路上。算起來咱們三個是三撥。”


  裘小姐微驚,過了會子道:“她姓顧?”


  “碰巧與外子同姓。”


  “原來如此。”


  “同命相憐。等她來了,我想托外子跟她連個宗、好照看一二。”王海棠歎道,“我運氣好,得遇外子。她兒子都十幾歲了,連個姨娘都不是。你歲數小,未來還沒定呢。你是想走我這條路,還是走顧氏那條路。”


  裘小姐神色大動,半晌低聲道:“哪裏是我說了算的。”


  王海棠微笑道:“事在人為。妹妹聽我的。婉太嬪連身份都沒了。我本該歸她管的,你看她能奈我何?”


  裘小姐眼神動搖。


  “妹妹貴姓?”


  “姓傅。”


  “我祖父本為邊關將領。”王海棠苦笑,“打輸了仗。”


  裘小姐遲疑許久,終沒敢說自己的身世。王海棠也不計較,拍了拍她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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