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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章

  熊貓會的二當家四當家和信圓師父商議日後殖民地的佐政人選, 薛蟠表示他想挖錦衣衛的牆腳, 那兩位一愣。


  信圓脫口而出:“畢得閑?”


  薛蟠望天:“怎麽可能!元清老牛鼻子那麽器重他。說起來,去年秋冬時節,杜萱有沒有拜托你做什麽事?”


  信圓眉頭微動:“她托我弄一副繡品, 並查一個已死多年的慶王世子姬妾。”


  “你弄到查到沒?”


  “事兒倒容易。”信圓道, “我隻隨意丟個套兒, 他們家世子妃便顯擺上了。”


  “李姑娘是怎麽死的?”


  信圓看了他一眼:“和萱兒信中所言相差無幾。”


  “咦?差在哪裏?”薛蟠舉手,“那推測是我做的。”


  “李美人死後遭人汙蔑清白, 非那寵姬所為,乃世子妃之舉。”


  “哈?為什麽?”


  “為了栽贓。”信圓道,“世人大抵如師父這般,推測是寵姬所為。”


  薛蟠摸摸鼻子:“隻是個推測嘛,又沒驗證。那清明上河圖呢?”


  “德太妃極喜歡, 我弄不著。”信圓道,“動手悶死李姑娘的嬤嬤,如今已經升作大管事。”


  薛蟠罵了句國罵。“也好, 給他們兄弟倆一個仇人。”因告訴道,“令尊大人的那位幕僚、就是跟貧僧同姓的薛先生, 陪你們杜小四來了江南,如今在杜萱手下做事。李姑娘是他親妹子般的小表妹。慶王世子身邊也有位薛先生乃其胞兄, 當初投靠那家子就是為了調查妹子死因。貧僧曾勸說他撤退, 他不肯、非要留在敵營。不過此人身屬錦衣衛, 貧僧想著能不能撬出來。”


  信圓與陶嘯同時說:“不可!”“胡鬧!”


  陶嘯道:“如此說來, 那日他與元清合唱了一出周瑜打黃蓋?”


  “嗯。”


  “可知此人亦是錦衣衛十分器重的。”


  “貧僧就在現場, 還友情客串了一把甘寧。事後琢磨再三,覺得並不像事先寫好的劇本。”薛蟠回想了一下,“大薛先生臨場發揮,老牛鼻子也挺上道、配合默契。從時間上來看,這位大哥絕對不是因為想升官、特特去大佬跟前搖爪子。目的明確,替他妹子報仇。錦衣衛屬監察部門,奉行的方針是隻報告動向、不出手幹預。而慶王府的江南產業這小半年那叫一個亂,他沒少幹動搖人心的勾當。”


  陶嘯幾根手指頭輕輕叩擊桌案,薛蟠忍了幾下沒忍住,噗嗤笑了。陶嘯問他笑什麽,他說沒什麽。沉思時叩擊桌案本是薛蟠從後世帶來的習慣,跟數信處理老師學的。然後傳染給了盧慧安。盧大掌櫃傳染給男朋友小陶,小陶傳染給他爹。


  許久陶嘯道:“你何以信任他?總不能是因為想報仇。”


  “就是因為想報仇。”薛蟠正色道,“相對朝廷而言,咱們屬於改立門庭、另起爐灶。挑人的基本條件是不懼權威。為了一個連品級都沒有、死如草芥的小小美人,大薛先生欲拉下整個慶王府。這也是我看好杜女士的原因。君為臣綱、夫為妻綱。身為臣女和妻子,她把太子撬下寶座替自己報仇。和大薛先生乃同類,都具有反抗精神,而非一味的忍。”信圓微微一笑。


  陶嘯點頭,又想了會子:“那個老黑如何。”


  薛蟠咧嘴:“您猜?”


  “我從何處猜去。”


  “今年過年時,您兒媳婦親自接見了他。”


  陶嘯挑眉:“接見?”


  “盧大掌櫃可不是隨便誰都能見的。”薛蟠笑似羅漢,“老黑作為餐飲業最佳新人,直升打荷了。”


  陶嘯啞然失笑:“打荷也叫直升?”


  “他數月前都還隻是個學徒好不好!”


  “能安生多久?”


  “管他安生多久呢,有多久是多久。這位大叔廚藝天賦真的很高,我們隻用他這項天賦就行。既不想用他的武藝、也不想控製他的人生。”


  “那一位?”


  “哪一位?”薛蟠眨眨眼,須臾明白了。“各種天賦都強,繪畫尤其突出,但種菜的天賦為零。不,為負。對生物學很感興趣。貧僧回頭給他個項目,讓他帶領小兄弟們一起開始做。”


  陶嘯猜出肯定是科學向的東西,非一兩年能完結的,便不再過問。


  薛蟠看著信圓:“是不是聽不懂?”


  信圓含笑道:“是。這幾日萱兒的話我也多半聽不懂。”


  “如果想進行全方位培訓,有盯梢的很不方便。”


  “萱兒已有主意。”


  “那妥了。”薛蟠比了個“V”。“用得著幫忙隻管說。”


  信圓想了想道:“你們張大掌櫃想必忙的緊?”


  “有事?”


  “她甚有見識,許多話是我從沒聽過的。若得閑工夫,我盼著與她多見見。”


  “她本來就是鬆江府人氏。”為了拉你入夥,張子非這段時間常駐上海都值。


  對付慶王府的事兒得從長計議,三個探子還等在樓下,今兒是不得工夫了。遂商議了後續聯絡方式,薛蟠向信圓科普些殖民地常規操作。


  忠順王爺依然酣眠。


  一時信圓告辭,出了府門告訴馬車夫一個地址。車上探子們少不得打聽情形,信圓隻愁眉不語。


  到了地方一瞧,竟是金陵胖達鏢局總部。信圓要雇個經驗豐富的保鏢長期合作,錢不是問題。前台問她可有會員,信圓當即表示可以辦一個。前台遂提筆登記。嬤嬤丫鬟們聽主子說的全是真實消息,心下不讚成,麵麵相覷、都沒敢出言攔阻。


  前台說起會員積分。信圓道:“我才剛跟你們京城分部做了單保鏢生意,可能算進去?”


  前台細聲細氣道:“依著規矩本是不能的。然您顯見是大客戶,我跟掌櫃的說一聲,多半可以。”


  信圓道:“不能便罷了。”


  話音剛落,一個賬房先生掀簾而出。前台忙朝他招招手告訴情形。賬房起先還懶懶散散,待看了資料,驚得眼睛滾圓。瞬間換上笑容,一疊聲喊人送茶,自己刮風似的往後跑。


  前台姑娘哼道:“見錢眼開。”


  信圓問道:“他從哪裏看出貧尼有錢的?”


  前台指到:“喏,您自己說的,不拘多少錢。若非大富,焉能說得出這般話來。”信圓莞爾。


  不多會子,掌櫃的親自出來,打躬作揖好不恭敬。因問才剛跟京城做了什麽生意;信圓說了。


  方才那個賬房道:“該不會就是京城的丁小六吧。”


  信圓喜道:“不錯,他還在江南麽?”


  前台道:“他送完你便來金陵看朋友,不知走了沒。”


  信圓道:“他極靠譜,若依然雇他倒使得。”掌櫃的立命“去陳鏢頭家問問”。


  那姓丁的性情放肆。早先在路上隻她們幾個還罷了,如今盤算著各方人手都快追到,若保鏢依然不拘規矩、豈能瞞得住?信圓的嬤嬤急出一身冷汗。


  約莫等了兩炷香的工夫,一個神情沉穩的黑漢子走了進來,眾人都喊“陳鏢頭”。他道:“老丁昨兒剛走,可有什麽事?”嬤嬤鬆了口氣。


  掌故的遂告訴原委。因向信圓道:“這位陳鏢頭是丁鏢頭的好朋友,武藝不在丁鏢頭之下,乃我們鏢局SSR級的鏢師——最高級別。隻有一件。他業餘愛好數學,拜了位先生埋頭苦學,故此短期不能離開江南。”


  信圓看這位陳鏢頭約莫三十五六歲,容貌樸素,點頭道:“我短期內也不會離開江南,正好。”遂定下雇傭此人。


  陳鏢頭住的是鏢局員工宿舍,近得很,這就回去收拾行李。此時已過中午,信圓領人尋個飯館吃飯小憩。一時回到鏢局,陳鏢頭提好包袱等在前堂。幾個人啟程返滬。


  夜裏投宿客棧,嬤嬤上陳鏢頭屋中試探。見其案頭果然堆放著幾本數算書籍,並攤開許多稿紙,密密麻麻寫著不知什麽東西。問他話,一問三不答。嬤嬤看此人是個悶葫蘆,心想總比那個丁小六穩妥些。


  路上整整兩天,信圓愣是沒提跟忠順王爺說了什麽。


  回到愛玲街家中,信圓將陳鏢頭的屋子安置在於自己和杜萱同層。嬤嬤心中又不大自在。誰知當晚三更天,陳鏢頭便與來踩點的小賊打了起來。杜家姐妹倆淡然自若,其實心中踏實許多:陳鏢頭果有真本事。


  次日,信圓跟杜萱去職校玩兒,將三個探子留在家中,卻帶走了陳鏢頭。


  嬋娟尋個由頭出門閑逛,與江南錦衣衛的人相見。她會的字兒不多,寫信時常難以說清楚,當麵講述卻容易。前兩天在畢得閑家,因恐被人察覺,不敢多言。遂從她們離開香山小庵說起,一直說到昨晚家裏進賊。依然將活潑的丁鏢頭粗略帶過,拿著陳鏢頭的性子往他頭上扣。


  與她接頭的大叔見信息量太大,也覺得筆下難以表述明白,遂快馬趕去金陵、當麵稟告千戶畢得閑。


  此人離開後不足半個時辰,仆人大叔親去薛家把不明和尚喊了過來。畢得閑問前幾天信圓師父跟忠順王爺說了些什麽。


  薛蟠愣了片刻:“臥槽!那姑子是太子妃杜氏?”


  畢得閑挑眉:“你不知道?王爺如何介紹的?”


  薛蟠抽抽嘴角:“沒介紹,隻互行禮頌佛。王爺全程在跟周公下棋。貧僧想哄騙蕭四虎給他畫胡子,人家沒上當。”


  畢得閑愕然:“王爺在睡覺?”


  薛蟠點頭:“不打呼嚕。”


  “會不會是裝睡。”


  “那誰知道,貧僧也沒膽子試探啊!”薛蟠道,“貧僧去之後,便與蕭大俠拉扯開綠林故事,什麽飛簷走壁梨花雨,踏雪無痕水上漂。說得那姑子臉都綠了嘿嘿。”他捏捏下巴,“合著太子妃也不過如此,毫無氣場嘛。”


  畢得閑無語:“人家不過是在忠順王爺跟前收斂些罷了。”


  薛蟠覷了他一眼:“那事兒,她後來又找你了沒?”


  畢得閑指指案頭。薛蟠見有封信,毫不客氣拿起來。隻見裏頭隻寫了幾個字:可想好了不曾。老畢道:“今日上午送到的。”


  薛蟠吹了聲口哨:“你如何答複?”


  畢得閑道:“我假扮沒收到。”


  薛蟠假笑道:“難不成你覺得能混過去?”


  “不。”


  “上回跟你說的話白說了。”薛蟠瞪了他一眼,取張白紙並一管大狼毫筆,寫下兩個大字:幹脆。“大叔大叔!定製個大烏木金匾,掛在你們大人書房裏。”仆人大叔苦笑不答。


  畢得閑輕歎一聲,拿過張箋子。仆人大叔疾速將硯台和筆筒擱到他跟前,快得像瞬間移動。畢得閑看了看箋子,覺得不合適,另換一張還覺得不合適。薛蟠抽走箋子,拿過信圓的原信端端正正擺好。“寫上,我拒絕。”畢得閑有些猶豫。薛蟠催促,“就這麽寫。”說著幫他挑好筆、蘸好墨汁子。


  仆人大叔在旁攛掇道:“大人,不明師父頗擅此道,就依他之意甚好。”


  薛蟠悠然道:“貧僧雖不了解太子妃,然貧僧是兩個小姑娘的哥哥,清楚兄姐的心思。”


  畢得閑一咬牙,提起筆就在信圓原書旁寫了三個字:我拒絕。


  薛蟠點頭:“早就告訴你,這是個態度。哪怕隔著千山萬水、壓根尋不到道路,至少得讓人家知道你並沒放棄。”


  仆人大叔當即吹幹墨跡,放回信封中,出門喊人。


  畢得閑躊躇道:“還是別送了。”


  薛蟠喊道:“大叔大叔,給我給我。我幫他送。”大叔幾步跑回將信遞給他。薛蟠收入懷內道,“落子無悔,別指望拿回去。”


  仆人大叔也勸道:“大人,杜小姐有心、你有意……”


  “停!”薛蟠比了個姿勢,“不是這種勸法,您老別管了。”


  “成,我不管。”


  看畢得閑還想說什麽,薛蟠轉移話題:“咱們還是討論一下忠順王爺全程睡覺的意思吧。”


  畢得閑挑眉:“你看呢?”


  薛蟠思忖道:“太子妃去見他作甚?”


  “仿佛有回心轉意、跟太子重修舊好的苗頭。”


  薛蟠連連擺手:“不可能。老畢你信我,不會的。好端端的她為何跑來江南?”


  畢得閑粗略說了,並一字不漏轉述信圓來金陵前跟手下人說的那番話。


  薛蟠聽罷想了想:“重點在於,‘真要到了義忠親王那一步……我能得什麽好。’什麽‘至親至疏夫妻’是找借口。嘶……”他吸了口氣。


  “師父想到了什麽?”


  “這是篤定了二皇子上位不會放過她吧,提前逃跑。”


  畢得閑沉思不語。


  “見忠順王爺是求保護的。王爺不想管,借蕭四虎的口告訴她,可以去雇個保鏢。”薛蟠敲桌子,“他是假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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