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雖說被信圓等人科普了二皇子府中背景, 薛蟠依然覺得哪裏沒打通。二皇子手下也有不少得用幕僚, 去金陵之前必商議過。為何要講那兩個故事?隻有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才會感動。
仔細回想天台經過, 二皇子妃當時表情倒與二皇子本人相似——薛蟠的反應出乎其意料。再想想,和尚確實頗為敬重長情之人, 隻不過二皇子立人設翻車了。假如那回的目的並非直接拉攏幕僚、而是先交個朋友, 路子還挺對。推測有人給了他們兩口子什麽信息, 能分析出和尚的性格、但不透徹。
看薛蟠發愣, 小彭伸手到他麵前搖兩下:“喂,想什麽呢。”
薛蟠掃了眼在場眾人。信圓,先太子妃, 被自己救出京城, 朝鮮總督預定。畢得閑,好友,錦衣衛中層管理,貧僧從顧芝雋手中救出過他。杜萱, 當代女性解放先驅,貧僧算得上對她恩重如山。張老師是貧僧托杜萱救的、小彭是貧僧親自救的。陳鏢頭自己人,杜小四差不多是賈迎春的男朋友了。全都信得過, 且信圓和老畢皆大神級別頭腦。乃正色道:“有件事,雖不大,不想明白很難受。”
信圓道:“你且說說。”
薛蟠遂將方才所想說了。畢得閑道:“其實是不得已而為之。你與四皇子熟絡近乎朋友,多年前便結識了太子、還有夢中對弈之舊事。他並非劉皇叔、能一番話說動你。故此繞個彎子。至於你這愛多管閑事的性子……”
薛蟠搖頭:“二皇子當日那副特別有把握的模樣, 應該是拿到了比較一手的資料。然而貧僧跟這兩口子毫無交集。”
信圓忽然說:“此事莫要深究。”
“嗯?為什麽?”
“我總覺得, 深究下去要出大事。”
薛蟠咧嘴:“那才更應該深究啊。還有, 二皇子妃絕對知道什麽私生活秘聞,所以神情才古怪。貧僧愈發懷疑珍珠女士跟二皇子不清不楚。”
杜萱起了八卦興致,讓他說仔細些。薛蟠張口便是義忠親王和梁王妃的緋聞,滿座皆驚。信圓拍案:“你如何知道的?”
薛蟠看看他們的臉:“咦?杜萱不知道就罷了,老畢你怎麽也一副出乎意料的模樣?”
畢得閑沉聲道:“因為我也不知道。”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你是錦衣衛千戶!”
“你從哪兒知道的?”
“陪郡主老仆閑聊聽他說的。我以為是個盡人皆知的普通緋聞。”
杜萱和張老師同時捂臉。屋中默然片刻,信圓道:“珍珠這名字未免太俗,後宮王府能撈出一大片,若加上公侯大員家都沒法算了。寵妃裏頭沒有。”
“哦,那還好。”
“不好。”信圓沉著臉,“若是不大得寵的妃嬪反倒麻煩。誰都不留意她,投靠了哪位則易挑撥生事。”
薛蟠拍案。當年婉太嬪還是李才人,模樣平平本事平平,在老聖人後宮猶如隱形人。投靠李淑妃成了條咬人惡犬,誰都不知她背後另有心思。
信圓道:“橫豎二皇子人已失蹤,此事無需再查。”
張老師舉手:“他會不會自己玩失蹤?偵探小說好多這種劇情。”
信圓和薛蟠齊聲道:“他沒那個本事。”
薛蟠思忖著:“這位珍珠得找出來,不然是個隱患。二皇子妃肯定知道,不知何時會利用人家來對付誰。”他嗬嗬兩聲,“信圓師父,太子妃由老聖人和滿朝文武商議擇定,所以二皇子妃應該是皇後選的吧。”
“不錯。”
“在候選人充足的情況下,婆母多半會挑選和自己性情相似的兒媳婦。”
信圓淡然一笑:“委實有些相似。”
“所以皇後給她的支援絕對比給你的支援多。”
“嗯。”
“皇後的勢力主要在深宮。”
屋中再次安靜。張老師又舉手:“我頭疼。”
信圓看了她一眼:“對這些事兒不感興趣是吧。”
“是。”
“當年可有人告訴你,做了皇子妃成日隻想著這些事?”
張老師怔了怔:“沒有。”
杜萱懶洋洋道:“我早說過,你真做了四表哥的小老婆,絕對悔斷肝腸。”
張老師抿嘴嘀咕:“不都過去了嘛。我要回組。”做個鬼臉兒,徑直離去。陳鏢師也悄然出門。
小彭低聲問道:“杜助理,咱倆出去麽?”
杜四爺道:“我不出去,你隨意。”小彭口裏嚷嚷有文案要做,一溜煙兒跑走,還關上門。
屋中隻剩畢得閑、薛蟠和杜家姐弟三人。薛蟠乃正色道:“我想給二皇子妃找點麻煩。她如果和皇後屬性相似,則得勢必生事、生事必害人。趁她還沒緩過神來且人在江南,幫側妃她爹一把。”
信圓皺眉:“你知道那是什麽人?”
“政客嘛,古今中外都這德行。他會投靠仇都尉,說明眼光還不差。不逼兩下,二皇子妃不會透露出珍珠來。貧僧特別相信信圓師父這類敏感者的直覺,防患於未然。”
杜小四道:“那位與先應天府尹賈化相類。”
薛蟠哂笑:“賈雨村的前任陳可崇、已當多年刑部尚書的高昉,不都相類麽?隻死了一個賈化,還是囚車遇刺。依你們祖父的威勢收拾陳可崇,也不過丟官罷職,天知道哪年換個主子起複舊員。此人既然不幹不淨,提前抓些證據。”
幾個人沉思良久,畢得閑道:“放出風聲去足矣。”
信圓讚許的看了他一眼:“這主意倒好。”
畢得閑拱手:“煩勞信圓師父設法多留二皇子妃在江南些時日。”信圓點頭。
薛蟠望向杜萱道:“你聽明白他二人的彎彎繞了沒?”
“沒有。”
杜小四解釋道:“二皇子妃驚惶不定。若聽了什麽謠言又回不去,必然著急。此乃敲山震虎之計。”
薛蟠道:“她若不管不顧非要走呢?”
信圓笑了:“她有那般殺伐果斷,太子妃便是她。我不讓她走、她走不了。”
“阿彌陀佛,辛勞信圓師父。”薛蟠隔著老畢笑嘻嘻與杜萱擊了個掌。“是不是要派人去京城?”
杜家人和畢得閑齊刷刷鄙視他一眼。杜萱道:“既然風聲要給那位聽,去京城作甚。”薛蟠呆了呆,捂臉。
此事既了,辦公室門大開。畢得閑轉著輪椅才剛到門口,對麵出來位三十多歲的先生,恭敬道:“請問是畢得閑畢先生麽?”
“正是。”
“鄙人姓薛,乃本校副校長顧玉女士的助理。”薛助理躬身道,“我們顧校想請畢先生吃茶,不知畢先生可願意賞光。”
薛蟠和杜小四相視擠眉弄眼。隔壁小彭躥到門口:“我們顧校的茶藝堪稱一絕,錯過可惜呦~~”
畢得閑含笑道:“既如此,領教了。”隨薛助理朝副校長辦公室而去。
仆人大叔本來等在走廊上。有心跟著,輪椅後輪剛進去薛助理便欠欠身關上門。杜萱滿口嚷嚷“今兒得加班”,沒事人似的溜達回自己辦公室。
沒人知道顧玉和她助理對老畢做了什麽。橫豎這哥們在裏頭呆了個把時辰,出來時滿頭大汗。薛蟠笑眯眯問如何,畢得閑半晌才說:“杜萱批她批得極準。性子又溫吞、嘴又刻薄。”薛蟠放聲大笑。
信圓把差事交給她四弟。杜四爺年紀輕、不知如何下手,尋薛助理幫忙。薛助理本為杜翰林幕僚,這些事做得多了。當即安排下去。
二皇子妃次日再來職校,依然領著兩個嬤嬤兩名護衛。上樓時聽人議論紛紛,說昨兒顧副校長把杜校長的男朋友修理得極其慘烈,她倆今兒居然沒吵架!及進了特助辦公室,杜小四正和小彭一道聽薛助理吹牛呢。小薛先生趾高氣昂的顯擺,昨兒他們顧校怎麽說一句話噎畢得閑一次、連續噎了整整六句,好不有趣。信圓案頭攤著文書,耳朵早已掛在助理組、一字不漏聽得歡實。看二皇子妃來了,方讓他們上會議室說去。
三個助理溜出門,杜小四道:“大姐這是想讓我聽了回頭告訴她!”與二皇子妃的嬤嬤錯身而過,人家聽個正著。
一位嬤嬤見助理們說著話直過走廊那頭,跟上去覷一眼。他們沒關門。因想:鬆江這地方主子人生地不熟,和京城民風大異。既然要靠著太子妃幾分,杜小姐和畢大人之事多少知道些、總不會錯。便與另一位嬤嬤打了個招呼,自己貼在助理組屋子旁偷聽。特助辦公室中,信圓和二皇子妃隔幾對坐,嬤嬤立於二皇子妃身後,陳鏢頭依然關門守在外頭。助理們說完熱鬧各自散去,偷聽的嬤嬤已不方便再回主子跟前,和陳鏢頭一同等著。
許久,有個路過的姑娘瞧了他們幾眼,向嬤嬤道:“我方才就看您老站著,這麽久了還站著。上了年紀的人久站傷骨。不如去那邊找個會議室坐坐吧。”
陳鏢頭道:“很是。那邊有好幾間會議室,今兒上午沒人使。您老隨便進一間歇息歇息。”
嬤嬤一想,兩位皇帝兒媳婦說話,自然得不短的時辰。昨兒主子琢磨了大半天今兒說什麽。又想起方才助理們進的屋子,門口牌子就寫著“會議室”。桌案上還留著茶水點心、沒看見有人收拾,自己也渴了。乃謝了姑娘和陳鏢頭,過去。
那間會議室不大,架子上擱了些書。嬤嬤看托盤裏尚餘幹淨茶杯,便喝茶吃點心悠閑會子。有些無聊,在屋中亂看。才剛瞄幾眼架子,赫然發現底下丟著張東西。拿起來一瞧,寫的都是朝堂事,卻並非邸報。嬤嬤倒吸一口涼氣:莫非是杜家給這幾位傳的消息?忙溜到門外,露出半隻眼睛張望——整個走廊這邊都沒有人,那邊陳鏢頭依然金剛般杵著、連姿勢都沒變。遂縮回屋內,拿起那東西飛快看了起來。看著看著,又倒吸一口涼氣:府裏那妖精的老子要升官。再往下看,都察院有老東西要彈劾二皇子妃的叔父。
滿頭大汗才剛冒出,忽聽外頭一串腳步聲響,嚇得她趕忙將東西放回原處、扮作剛剛正在吃點心的模樣。隻見五六名穿校服的年輕人從門口經過,聽聲音去了隔壁。嬤嬤正欲回去看清楚些,兩個姑娘走進來,看有人微微驚愕。
一位姑娘含笑欠身:“老人家,您是?”
嬤嬤忙站起來:“老奴是跟客人來的,見你們校長的姐姐,站久了略坐會子。可是壞了規矩?”
另一位姑娘道:“特助辦公室今日關著門,大抵有要緊客人。您老隻管坐著。這些茶水都涼了,我們替您另換些熱的。”
嬤嬤知道她們是來收拾茶點的,忙說:“姑娘們不用忙,我已坐了許久,該回去了。”行個禮,離開會議室朝走廊那邊去。
她運氣倒好,不多會子辦公室門便打開,二皇子妃在裏頭跟信圓說“不敢勞動大皇嫂相送。”
離開職校上馬車,偷看的嬤嬤立時回稟方才所見。二皇子妃大驚失色。
這嬤嬤道:“主子,咱們怕是得快些回去。”
二皇子妃搖頭:“我不能走,得等四弟。”嬤嬤一愣。
全程聽見會談經過的那位嬤嬤麵如土色:“皇後危在旦夕;隻待四皇子打下東瀛,今上便要改立太子。若保不住皇後,咱們回京城無用。四皇子去瓊州調兵了。主子唯有等他回來,與信圓師父一道尋他商議。”
偷看的嬤嬤急道:“可如何是好!隻怕京裏頭等不得了。”
二皇子妃搖頭:“偏如今也實在回不去。待我休書一封,先警示叔父。可這般也不頂事。”又想了許久道,“不知珍珠姑姑可否幫我一幫。”
兩位嬤嬤麵麵相覷。一位低聲道:“她……又不認得娘娘。”
二皇子妃歎道:“事到如今,她也不會計較認不認得。”
她們本坐船而來,並無自己的馬車。本想包輛馬車,奈何略好點的車夫都不肯住在客棧裏。起初這兩日幹脆臨時雇車。現在這輛便是方才在職校門口雇的。車夫戴著鬥笠土裏土氣,二皇子妃等人沒怎麽留意他。到了客棧,付錢打發他走。
這車夫卻是信圓的另一位SSR級別保鏢,將車內議論悉數聽得清楚,回校報給信圓。
信圓登時沉了臉,宮中的姑姑嬤嬤比妃嬪還棘手。當即派人去金陵,通知不明和尚和畢得閑。
薛蟠聞訊給揚州放鴿子,問明徽郡主身邊老仆、可知宮中有哪位寵妃跟前的姑姑名叫珍珠。
當日回信:容嬪身邊有一位,如今正教導她讀書呢,很得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