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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六章

  安頓好畢安, 歐陽二叔推著畢得閑回書房。薛蟠本負手立於窗前,聽聲轉身, 神情複雜。畢得閑偏了偏頭。


  薛蟠歎道:“你們家畢老爺,連‘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都用不上。魯迅先生另有幾句話,我記得不全。大概是,一個活人總想活下去。真正老牌的奴隸也還在打熬著活下去。不平著,掙紮著。如果從奴隸生活中尋出‘美’來,讚歎、撫摸、陶醉,那簡直萬劫不複。”


  畢得閑挑眉:“你有話跟我說。”


  “嗯。”


  二人相對坐下。歐陽二叔立於老畢身後。


  薛蟠遐思片刻:“早先所有人都覺得你和杜萱不可能在一起,包括我。愛情其實很虛浮。門不當戶不對的兩個人湊到一處,日常習慣各不相同, 多半有一位要被迫改掉自己多年的習慣。那是很痛苦的。常規情況下痛苦之人是女方, 偶爾也有弱勢男人痛苦。老畢, 你二人能有未來, 得感謝鬆江知府賈璉。鬆江帶動金陵、揚州發展經濟,導致你和杜萱都不由自主被新式生活方式吸引, 摒棄了你們原本完全不同的舊生活方式。你倆從一個聽琴一個聽戲變成同去看話劇。是吧。”


  畢得閑擊掌:“是。我竟從沒想過。”


  “因為話劇節奏快, 你們倆終究是年輕人。我們天上人間每逢年節表演場,也是專門給年輕人預備的。眼下的時~~代~~年輕人在娛樂上話語權終究太少。”


  畢得閑抱起胳膊:“時代。”


  “對未來好不好奇?”薛蟠微微一笑, “我去過三百年後、看過彼時的曆史書。”


  畢得閑若非腿腳不便,早站起來了。半晌驚問:“如何?”


  薛蟠攤手:“本朝曆史,真不能光天化日告訴你。不留神說漏嘴就沒關係。”老畢點點頭。薛蟠想了半日,“因為皇帝早都沒了, 紫禁城也成了博物館,大家挺放鬆的。同學群裏, 每逢周末都是‘朕還在床上躺著’、‘朕要宰了吉祥物’。‘主子’這個詞的意思已經變成了家養寵物, 尤其是貓兒。”


  畢得閑呆了呆:“吉祥物不是吉利物件的意思?”


  “你故意挑的非重點吧。”薛蟠扯扯嘴角, “已婚女同學以‘吉祥物’指代在家裏幫不上任何忙的丈夫。”


  畢得閑朝書架張望幾眼:“前月我從鬆江職校圖書館借了兩本評話故事,裏頭說的便是個無君之國。”


  薛蟠也望過去,見那是兩本後世的言情小說,笑道:“未來便是那個樣子。”


  “細說說。”


  薛蟠開始科普後世。先說了會子日常生活,從“周末逛博物館”自然而然過渡到皇陵。仔細解釋巨型起重機、X射線掃描儀、機器人、無人機之類的。乃長歎道:“任何機關埋伏都當不得這一套組合拳。隻要想挖,就沒有挖不了的。你猜,屍身陳列在博物館裏,每天都被無數人觀看議論,是何種感覺?”


  畢得閑打了個冷顫:“我死後必要燒做灰!”


  “我也是這麽決定的。”薛蟠托起下巴,“所以說,工部再怎麽折騰皇陵,也避免不了那地方變成旅遊景點。”


  畢得閑久久無言。歐陽二叔跟薛蟠悄悄對了幾個眼神。


  “還有件事要跟你打個招呼。”薛蟠正色道,“我家有義忠親王餘黨。起先並不知情,後來察覺了、也沒在乎。這趟從京城回來,我問他們可有打算。他們說沒有,暫不回鄉、暫不顯露身份。這個‘暫’字肯定有文章。換做我是他們,平反後肯定第一時間祭拜祖宗去。”


  畢得閑款款吃了口茶:“你已經猜出來了。”


  薛蟠皺著眉頭吐了口氣。“大略有念頭,不想管。”


  皇帝替義忠親王平反時,薛蟠人還在京城。等回來小朱、朱嬸和姚大夫早都商議完了,說隻當什麽都沒發生。小朱細問了康王餘黨動向。等戴權、熊大人收拾好城郊莊子、全身心教導九皇子,皇陵守備自然鬆懈。薛蟠推測,他們預備挖出康王屍首,折騰著泄憤。而且,依著小朱的性子,多半還打算鬧得轟轟烈烈讓天下人知道。故此才依然隱瞞身份,免得應天府尹不得不率領官兵來薛家抓人。


  畢得閑幽幽的說:“挫骨揚灰總勝過文物展示。”


  薛蟠苦笑:“怎麽猜到的。”


  “滅門之仇不共戴天。換做我是他們,亦會如此。”畢得閑瞄一眼對麵之人,詫然,“和尚。和尚?”


  “啊?”


  “好端端的你竟走神?”


  “額……”薛蟠不知該怎麽說。


  方才他腦中忽然冒出了個極不人道主義的念頭。戴權他們又是守靈又是祭祀,少說還得折騰一年多。通常帝王棺材都密封良好,到時候肯定是半腐爛狀態,腦補一下挺內啥的。要不待會回去給小朱個暗示。


  偏畢得閑沒打算拉倒,看著他。和尚輕歎一聲:“你是知道我的。先帝於我而言,僅僅是林如海敬重之人。老林也隻敬他的身份、算不上敬他的人。如果他們找我幫忙……”


  畢得閑喝到:“不許幫!讓他們去綠林雇人。又不是沒錢。”


  “他們九成打了雇人的算盤。我是說,萬一遇上危險、被大內護衛抓住什麽的……”


  畢得閑無奈,擺擺手:“罷了,你接著說三百年後。”薛蟠嘻嘻直笑。沒撇清關係便是可以賴他幫忙的意思。


  一個時代、數百年曆史,哪裏是能輕易說清楚的。直說到日暮,畢安來了。


  畢安決意明日便啟程北上,去查孝慈縣守真觀。畢得閑知道留不住,隻說您老路上謹慎,又托薛蟠預備快船。


  正商議著,外頭忽然來了位客人,竟是江寧織造局的邱少詹事。這老頭才剛看了份朝廷邸報,驚得蹦起來。那上頭說,多位禦史聯名彈劾戶部邱尚書。都訴其惡行累累罄竹難書,上罪天子下罪百姓,不弄個滿門抄斬不罷休的節奏。邱尚書高官厚祿乃是太上皇給忠臣的獎勵和補償。他還沒死呢,新君就對他的心腹下手了。邱少詹事能忍麽?趕緊來尋畢公公幫忙。


  可畢安滿心隻惦記老聖人的陪葬寶物,哪裏得閑管他?胡亂敷衍幾句打發走了。老邱急得在畢家門口跌足轉圈。歐陽二叔親自送他出去,勸道:“老大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們老爺子能有什麽法子。你還不如去托杜禹大人。”邱少詹事一琢磨,確有道理。畢安終究是個太監,杜禹卻是個閣老。遂謝了他,急匆匆上車離去。


  轉頭薛蟠回到隔壁自己家,小朱正在書房裏看資料。薛蟠咳嗽兩聲:“哎,三當家。”


  “嗯?”


  “中型哺乳動物的屍體腐爛時非但氣味難聞,而且可能攜帶各種當下難以對付的細菌。通常一年左右能分解掉有機物。如若環境特殊,腐爛時間會大大推遲。”


  小朱靜靜看了他會子:“你扮作不知道不行麽?”


  薛蟠假笑:“我恐你們病著回來傳染我。請專業人氏打個盜洞溜進去,先破壞密封層就好。”


  小朱想了想:“也罷。我當你不喜歡太子。”


  “沒錯,若有人想挖他的棺材我也會幫忙。”和尚說完轉身便走。


  “等等。你不是去見畢千戶了?好端端的如何想到這個?”


  薛蟠沒止步子。“因為提到改朝換代軍閥混戰,皇陵無一幸免,運氣好的也不過是進博物館。”


  他一徑走了,沒看見朱大郎眼神驟閃。


  直至平反的消息到江南,小朱才告訴姚大夫,永嘉郡主和許多舊日同僚都在上海、揚州等地。前因後果,仔細分說。姚大夫並沒怨他隱瞞。一則老姚早先就不大瞧得起顧侯等人,二則分隔開確實安全。三則他本是士大夫。就算義忠親王這會子業已登基,他也會彈劾永嘉郡主與小叔子私通,壓根沒打算認其為主子。故此隻讓小朱自己處置。


  小朱也沒把永嘉當回事,先往揚州聯絡唐小山。順便告訴她康王的皇陵壓根沒修好,隻把棺材胡亂封進去了事。唐小山去年剛偷偷摸摸宰了康王的姘頭唐二太太,正後悔呢。若早知道今年康王就死,略等等便可光明正大開祠堂祭祀。既是朱公子想開其陵墓,她讚成不已。唐小山欲和他同去上海跟同僚們商議。小朱不願見永嘉,掰了個借口說姑父身子骨兒不好、他隻方便呆在離金陵半天路程之地。當年朱太傅和姚大人乃太子係兩根擎天白玉柱,沒人不敬重。小朱這話說得就跟老姚已經立在閻羅殿門口、隨時會踩進去似的,嚇得唐小山連聲念了一長串吉利詞兒。


  遂請了幾個要緊人物來揚州。商議數日,決意等康王陵墓守衛鬆弛些便動手。因祖父姑父名氣大,短短數日朱先生竟成了首領。他自然不會謙虛客套,當即安排人去工部弄圖紙。至於皇孫雲雲,小朱知道是薛蟠的瞎話、最多明年便會“病故”,順口吹了半日的牛。弄得旁人都當他乃皇孫跟前紅人,愈發敬重。


  今兒聽得和尚幾句話,朱先生腦中驟然迸出個念頭。


  第二天,小朱說想去上海逛逛,跳上馬一溜煙塵跑了。


  自打去年年底到了江南,穆少將軍一直使穆旺財這個俗氣名字讀書,眼下正在一所現代財會培訓班。小朱直去班上尋人家,告訴他自己是朱太傅的孫子。小穆肅然起敬。朝廷做事依然懈怠散漫,平反的邸報還沒送來。聽聞自己已非欽犯,旺財兄喜出望外。小朱趁勢對著人家好一頓忽悠。不留神提起興趣愛好,小穆說自己喜歡拚骨頭架子、如此這般。


  小朱微笑道:“有趣得緊。怎麽做的?你且教教我。”


  小穆得意道:“師門秘方,無可奉告。”


  “不讓你白教。”小朱托著下巴森森的說,“改日我另送你一具人骨,如何?”


  “什麽人?”


  “橫豎不是好人。”


  遲疑半晌,小穆點頭道:“成!不過得是完整的。”


  小朱齜牙一笑:“那個當然。”


  他倆接頭當日上午,邱少詹事離開金陵,織造局的地道入口暫由青衣太監守著。老黑已收服了數名從前的手下。邱大人才趕了不到兩天的路,便被生擒活捉。


  老頭被關了整整三日,張子非才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去審他。見麵先丟塊錦衣衛腰牌。


  邱大人倒吸一口涼氣:“老夫不信,此乃假貨。你可有魚鞭信票。”


  “有。”張子非取信票出來。老邱冷汗涔涔。張子非簡短道,“新君要整個清涼山莊子,和龍虎山的消息。”


  聽見“龍虎山”三個字,邱老大人霎時麵如死灰。怔了會子才失聲喊:“你們如何知道龍虎山?”


  “老神仙知道。”


  老邱猶不敢信。“……公主竟……投了……”


  “當朝皇帝。有何不妥?”


  “她置太上皇何地!不虧心麽?”


  “太上皇業已退位多年,豈非應當安享晚年?”


  邱大人驚扶案而起:“太上皇身在何處!”


  “就在金陵不遠處。有人服侍,許公公陪著他。”


  “爾等挾持聖駕!”


  “嗯,不錯。”她承認得撇脫,邱少詹事反而無言以對。張子非又道,“帝王家事扯什麽父子。梁王莫非不是太上皇親兄弟?”


  老邱默然。


  張子非等了片刻問道:“龍虎山埋著何人?”


  許久,老邱艱難道:“今上既得天下,孝敬親父何妨。”


  張子非冷冰冰道:“此非卑職等能議論的。龍虎山埋著何人?”隨手丟出一封朝廷邸報,正是前幾天邱大人看過的。禦史們磨刀霍霍向他兄弟邱尚書。


  錦衣衛的手段老邱清楚,把兄弟全家拉至堂前當麵一個個剮了、他們都做得出來。沒多久,咬牙道:“頭一位忠福王爺。”


  “果為開國名將。”張子非譏誚道,“太上皇滿心惦記著長輩墳墓,不虧心麽?”


  邱大人苦笑,又嗐聲跌足:“若老夫一直在陛下跟前,必定提醒他,機密事不可告訴婦人。先帝亦曾言,唯可傳太子一人、萬萬入不得旁人之耳。”


  張子非失笑:“太子?義忠親王?既然萬萬入不得旁人之耳,如何已入邱大人之耳?康王做了十來年正經皇帝,可曾入他的耳麽?江都親王亦為太子,入耳否?”


  老頭啞然。


  “既是太上皇不遵先帝教導,今上又何須遵他教導?”


  “先忠福王爺三子南征時全軍覆沒,實則替父守陵。”寂靜良久,老邱終於開口。“他們有火.炮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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