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禽獸
後山邊,有小溪流過,清澈而又甘甜,泡茶的水,我就在這裏裝回去。
野花野草爛漫荼靡,芒草飛花,白蒙蒙一片。
風往南吹,腰往南彎,陽光薄薄地照著金黃的一片。
秋,是一個收獲的季節。收獲了心疼,收獲了重生與希望。
水有點涼,幸中午,也沒有那麽冷觸肌膚。
我抬頭,看著那白花兒輕飄,有些在水裏,悠悠地跟著水打轉著。孟情走過來,也拿起一邊的衣服洗。
“不用了,我自已洗就好了,你不是還要刻東西嗎?找到軟些的木沒有。”
他不理,全爭了用木棒子捶著。
“喂,別太大力啊。”衣服會壞的。
在這裏沒有洗衣機,沒有洗衣液,隻能用木棒子打。
“去坐一會,這麽冷的水,我洗就好了。”他也不怕男人不屈尊,一樣洗我的衣服。
我倒是不好意思了:“說了我自已洗。”
男人手下腳下都有黃金,一般男子自視過高,從來不會幫女人做什麽事。
手上一水一揮,灑得我一臉,他指揮著:“一邊去。”
他要洗,讓他洗個夠,順便脫了外麵的罩襯往水裏一丟:“洗吧。”讓你洗個夠。
“小著別著涼了。”他皺著眉頭叫,抓著水裏的衣服,一塊兒敲著。
老媽子,老媽子一樣的禽獸。
順便,把一雙髒鞋子都往水裏丟:“洗幹淨點。”
往那野花野草一躺,咬著狗尾草,曬著宜人的陽光,真的好舒服啊。
“秦米米。”他揚聲叫:“你鞋子裏有什麽東西啊,這麽臭。”
聽他叫吧,唉,人品不錯,很勤勞,他吼我,我虐他。
“秦米米,你這鞋子裏頭,怎麽有銀票啊?”
“啊。”不會吧,我爬起來,跑過去看。
那鞋子有點破邊了,邊上露出了白色的紙兒,他撕開一些,那銀票就露出來了,一看,竟然是大麵額的。
他折開另一隻鞋子的線,裏麵也墊著幾張銀票。好幾萬兩啊,夠我們吃喝幾年不愁了。
“哪裏來的?”他抬頭問著。
我蹲在一邊托著臉:“這個不關我事的,這雙鞋子是程予送的。”沒偷沒搶。
“他送的。”禽獸變臉了。
二隻鞋子往水裏一丟,連銀票也撕了丟在水裏。
說風就風,說雨就雨。
“他是我朋友。”
“又怎麽樣,我說過,不會讓你擔心什麽的。”他還頗有理地說著。
“我也不知道,我要知道,就不會那麽潦倒了。”
“秦米米。”他不悅地叫。
叫我幹什麽?“你和他一樣,是我的好朋友,你是表弟,有親戚關係的,他是朋友,好朋友。我們吃了一頓飯,就散了,我走我的,他走他的。”
這樣還不夠明白嗎?我和程公子隻是個過路朋友。
“其實人不錯的,分開的時候,我有一瞬間的想哭,可我還是決定要走。”
他神色稍霽了一些,拍拍我的肩:“別管他了。”
“他是好朋友,他給我穿上這鞋子的時候,我真的好感動的,你居然給扔了。”好過份,幸好水不急,在底下打轉著。
踢踢他:“去給我撿回來。”
“再給你買過。”他將衣服擰幹水,放在竹籃上。
“不要,那意義不同的,快去,你不撿,我生氣了。”撕了那銀票沒有什麽,反正我也不會用他的錢的。
這天殺的,用什麽力氣啊,居然把那麽厚的鞋給洗個洞出來。
他見我生氣,撩起袍子就下水去撿鞋。
水有些深,我伸手,讓他抓著。
他沒好氣地叫:“真想把你丟下水裏。”
赤著腳走得很是小心,一手抓著他,一手提著裙子,怕是刺到了腳。
他垂下眼,將竹籃塞給了我,然後蹲下身,似乎很無奈地說:“上來吧。”
“本小姐不屑。”歎得那麽無奈。
“拽什麽,要快點回去,不用做事啊,你吃什麽,吃手指啊。”
就不懂得說些好聽的嗎?那他要背我,我也不客氣了。
爬上他的背吆喝著:“駕,駕,駕。”
“去”,他鼻子裏哼出聲。
一手拿著籃子,一手張揚開來,看著藍天一搖一搖的,伸出手,抓住了清新自然的空氣,多美啊。
我笑,伏在他的頭上:“孟情。”
“什麽事?”
“孟情孟情孟情……,禽獸禽獸禽獸……”輕輕喃喃地叫著,帶著一些依靠。
“回家啦。”他也叫著。
回家,我們的家。
“又見炊煙升起……。”高興起來,哼起王菲的歌。那首歌,真溫暖,淡淡的,帶著淺淺的暖意。
他靜靜地聽,我唱得高行,手在風裏搖啊搖,影子越來越長,心情,越來越好。多美的秋天,值得高歌一曲。
“你唱歌真好聽。”
真難得,天沒有下紅雨,禽獸竟然讚揚起我來了。
“那我去擺個地攤,唱唱山寨版的歌,如何啊?”全是抄襲別人的。
他笑:“想也別想。”
大男人主義,幸得我無大想,不然我一定受不了他這種思想。
“到家了。”我叫著。
他一手推開那沉厚的木門,迎門就是撲鼻的桂花香味。放我在石椅上坐著,再去拿了一雙鞋出來讓我穿。
我曬衣服,他就在桂花樹下雕刻著。挑著青菜,準備晚飯,一天就這樣打過去,滿足而又無所想,日子安靜得像是流水一樣。
大多的時候,他很好說話,我也知道怎麽不惹怒他,我覺得沒有必要天天跟他對峙著。倒不如不說,傷他我也不想,還傷害著一種信任的感情。
期待著,我能不能看到下雪,這個冬天,不會很冷。
被子又軟又暖,衣服又厚又輕,足以看出我們過日子,越來越好。
不得不說,他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從李小姐開始後,無心城的達官貴人,多的是上門捧著千金來求他的手藝。
我也知道,這不能說運氣的問題,沒有那個本事,就做不來這個活。
李小姐特別的喜歡孟情,總是三番二次親自上門。
他不理不睬,埋頭苦做著,似乎很忙很忙一樣。
這破禽獸,還有著人類的敏銳神經,或者這種女性示好的感觸,他非常的熟,一吹風,他就知道了。
由得他吧,各人的感情,各人管。
秋葉落得冬了,下過二場雨,正式的冷冬就要來。
肚子還看不出個端倪來,便是每天吃得很好,養得身體好起來,臉色也紅潤起來了。
頭發到耳,挽了起來,現在沒有人再叫我臭小子了吧。
多了更多女性的柔媚,眉眼中含著一些滿足的神采,我摸摸臉,其實我長得隻能說是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我就不知道禽獸為什麽死心眼了。
都拖了那麽久,秋天到冬天,他還不放棄,似乎還有著長久居住的心情一樣。
真是佩服他,我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的,但是他是玩真的,而我,不想玩。
“米米,快點洗手啊,菜都要涼了。”他在屋裏叫著。
我洗洗手,暖手在盆子裏一漾一漾的。
“米米,你吃哪裏去了,怎麽你的肚子,一點動靜也沒有。”他扒二口飯,看著我的肚子。
“還小呢,要等大一點吧。”
“不會是胎死腹中吧。”他小聲地說。
吃得我筷子往他頭上打去:“說什麽呢?”
“我看你心神不在,就刺激一下你。”他笑著夾了些菜給我:“多吃點。”
“你就會拐我,你怎麽不多吃啊,你怕胖,我就不怕啊。那天那個陳小姐的哥哥,還說我要是再瘦些,會更好看。”
“哪個?”他輕描淡寫地問。
“就是那個那個啊。”無中生有的,我怎麽知道那個。他這裏還搞個半開放式的一樣,二四六可以上門,別的日子,敬謝不敏,來訪不受理。
剛開始吊出牌子去的時候,沒笑得我腰疼,他真的太有才了。
“玩糊塗是吧。”他輕哼:“別以為我不知道,到時我查一查就知道了,有了孩子也不安份點在床上睡。”
無語,有了孩子是不是要一天二十四小時綁在床上啊。他是魔鬼兼職天使,一邊成熟得讓我刮目相看,一邊幼稚得讓我唾棄。
感歎地看著窗外的冷風呼呼吹著桂花樹,葉子紛落著,來的時候,還青翠滿枝頭啊。“唉,那個,冷冬一到,就快要過年了。”
過年,代表著團圓,代表著回家。
他是怎麽想的呢?我正思忖著,他卻是抬起頭說:“米米,我們回秦淮吧。”
“啊?”我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句話是他說,我本來還想勸他回去跟親人團聚的。他說,我們,一起回那地方。
放下碗:“嗬嗬,我飽了,你慢慢吃。”
“米米,我們回秦淮吧。”他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我不喜歡那裏,我保證,你再來的時候,我還會在這裏。”安樂慣了,又不想走了。在這裏,我也放了很多感情下去。
“我們一起。”他抓住我的衣服,讓我正視著他。
幽黑的眸子裏,蘊著深深的憐惜:“米米,你不用怕什麽的。”
“我不是怕,我是不喜歡,我要是想回去,程予來找我的時候,那時候我心裏最是脆弱的之時,我那時就會跟他回去了。”可是我還是沒有,還是一個人獨自流浪。
暖暖的大手抬起我的臉,不讓我逃開他的眼。
他低啞地說:“米米,從哪裏跌倒,你知道從哪裏站起來嗎?你越是害怕,你一輩子就不敢麵對。”
我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叫我做,我很難。
“回去吧。”他說:“要不,我們就成親,誰也別想打你,或者打我的主意。”
他說這話的時候,讓我的心跳快要停住了。
說出來了,真的說出來了。
成親,真的就那麽簡單嗎?我沒有準備好接受一段感情,即使準備好了,也不是他,他是表弟。
“嗬嗬。”我裝笑,心裏暗暗流汗:“別開玩笑了,哎呀,有點想吐了,寶貝又鬧我了。”揮開他的手,要往門邊走去。
他從後麵抱著我,低聲地說:“米米。”
一邊是成親,一邊是回去,我二樣都不想。
可是很很固執的人,跟他相處那麽久,我早已經清楚,對我才會有這麽好的脾氣的。
他歎氣,感傷連空氣也緊縮起來。
“我留下來,看房子,等你回來。”這樣不好嗎?我不會逃走的,我很早之前累了,你給我一個家,我就想呆著不走了。
“一起回去。”他很堅持:“其實你不回去,你選擇後麵那個,我會更高興,這話,我隻說一次,米米。”
心裏像有貓在撓癢一樣,我看前二天,他就急燥,想說什麽一樣。
終還是說了出來了,低下頭,看著他的手圈在腰間。
我輕點頭:“好,回去。”麵對,才會更徹底將心裏的一些疼根拔除。他決定的事,是沒有後悔可說的。
雖然年紀不長,一語即出,駟馬難追。
轉回頭,看著他的下巴,因為太急著抓我,還有一粒飯在下巴。
手指輕柔地拂了去:“隻回這麽一次,但是,以後我不要你再跟著我,你的情,我還不起。”
他的手滑下,有些無力。
我匆忙而逃,他有他的決定,我也有我的決定。
人中之龍,是不適合我的,因為他值得更好的。
第二天他一臉無精打采地告訴我,可以收拾一下回去了。
他眼中的黯然,一出去絕對會讓女人心碎。小禽獸,受傷了才會長大,就如受過霜的蘋果,才會更香甜。
回去就回去吧,我一向有著勇敢,不曾消退半分。
見了就見了,怕什麽呢?最痛的時候,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應該笑笑才是。
回去,對我的意義也不大,沒有什麽親人朋友的。隻有孟情表弟,我這次回去,等到明年四月之時,我就離開,我不要他再跟來,這是我的條件。
我為他好,我相信以後他會明白的。大好青年的前途,不能被多毀了。
終要有一個解決的方法,不如就由我來殘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