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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失憶心機美人 65

  本應是容泠行冠禮的好日子,卻驟然傳來書信,二皇子墜馬摔斷了腦袋,冠禮之事便暫時擱淺。


  自幼長在宮中,昔日容泠與二皇子曾在一宮相處,據說關係很是要好。


  可容泠接到書信後隻是淡淡看了一眼,便將信紙燒去。


  看起來並無傷心的模樣。


  結果不日後又傳出六皇子忽然癡傻,瘋瘋癲癲不成體統,被打發到皇家別宮的消息。


  屬下來報時容泠從不避諱雲昭,這也讓她聽到了那個自己快淡忘的名字。


  太子。


  借由聖上昏迷不醒,除去奪嫡手足。


  雲昭抬眸,正對上商枝意味不明的視線。


  仿佛對她有所防備。


  看來是知道她曾為太子賣命,雲昭也不在意,繼續捏著冰鑒裏清涼可口的小果子吃。


  這裏佳肴不斷,清補涼茶和白瓷碗裏冰涼的酸梅湯深受雲昭喜愛,往往賴在容泠的書房就不願意走了。


  商枝和山蓮總會在冰塊融化前及時上新的冰桶,房間中間也有個四四方方的冰鑒,凍上她最愛的果子。


  這些王公貴族喜用硝石建冰窖,整個夏天都有沁潤清爽的甜品點心,但別的院落都沒這樣的待遇,雲昭在容泠身邊蹭冰消暑,像隻懶洋洋的貓,偶爾鬧的他看不進去書,便也跟她一起躺在椅子上打盹。


  隻是容泠近日裏雖不嗜睡了,卻染上了咳嗽的毛病,時不時還要避開她出去咳上一會兒,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回來。


  似怕讓雲昭擔心。


  他不願告訴她,雲昭就順著他的心思,假裝沒聽見。


  其實都見到好幾回了,可惜了甜美的荔枝羹不能和他一起分享。


  一連過了幾日,在他屋裏吃了個酒足飯飽,雲昭懶洋洋的起身要回去,往日容泠總會帶著她慢慢到走回院落,又在她屋子外站許久才走。


  可今日他卻叫來了商枝,自己坐在桌旁,甚至不曾站起。


  雲昭沒反應過來似的坐在他身旁,直到商枝請她起身,才意識到這廝不打算送自己了。


  這麽快就消極怠工了?男子果真都是得到了就不珍惜。


  雲昭抿唇瞪了他一眼,提著裙子跑出了門。


  月至中天,靜謐無人。


  她的住所在與容泠相連的小院落,幽深僻靜,兩個院落間有一條小徑相連,可以互通,要去找容泠時跑來跑去也十分方便。


  商枝聽從吩咐,靜靜守在院落外,直到她熄了燈才回去。


  更深露重,想必是睡下了。


  商枝離開後不久,暗下去的小窗重新燃上了燈。


  雲昭昏昏欲睡之際聽到屋簷下傳來貓叫,莫名就想到在山下發現的那個少年,想著想著竟然睡不著了。


  她翻了一會兒坐起來,想去找容泠問問那孩子怎麽樣了。


  佛寺籠罩在淡淡的寒霧中,巍峨的宮殿廊簷錯落有致,仿佛黑暗中刻在天幕上的古樸花紋。


  容泠院落安靜,她也放輕了腳步,本想著如果他睡著了自己就回去,可他的屋子卻仍舊亮著燈。


  夜風清涼,拂去夏夜的燥意,一點昏黃自夜間暈開,成了深藍當中唯一一點暖色。


  雲昭走到廊下,想推開窗子看看裏麵那個人是否還在看書。


  “吱呀”一聲,滿院寂靜被劃開。


  山蓮抱著個木桶從屋中走出,雲昭剛要喊他,卻瞥見了他天青色衣襟前有幾塊暗色。


  這痕跡在以前見的多了,一眼便看出那是血。


  剛濺上去的血。


  抱著桶的山蓮快步走到茶花叢中,將那桶裏的水潑出去,隱隱的月光下,水裏竟帶著暈開的血紅。


  屋中傳來的咳嗽聲,像是有人抵著唇,刻意壓抑過的聲音卻一下比一下重,難以停頓一般。


  咳嗽的壓抑又洶湧,像是要把胸腔鑽空。


  聽到這聲音,山蓮立即掉頭回去,關上門前,屋裏傳出商枝沉重又急切的聲音。


  “所以公子當初何必以身煉毒,現在此毒無解,公子怕是……”


  雲昭就站在廊簷後,身體仿佛凝固了。


  這分明比白日時他忍無可忍才發出的咳嗽聲要重的多。


  一聲聲,幾乎把雲昭的耳膜撞破。


  屋裏的聲音刻意壓低,對話聽不清楚,她靜了許久才感覺血液回流,緩緩的朝那一叢茶花走去。


  這叢花就在容泠房間門口,每每路過都能看見,傍晚時見過一回,她還誇這花開的好。


  而現在,那叢粉白的茶花仿佛被火烘烤過一般,原本飽滿舒展的花瓣向裏枯萎蜷縮,嫩黃的花心變成了幾根幹須,焦枯可憐。


  地上還帶著一些暗漬,以及隱隱的血腥味。


  身後的房門吱呀一聲又被人打開,有人被推了出來,撲上去不死心的拍門。


  可開門聲再也沒響起過。


  被關在外的人有情緒,腳步踩得極重,一下一下像是在發泄。


  轉過廊角,極重的腳步聲猛地刹住,停了下來。


  商枝臉上的怒氣還沒壓下去,正麵看見了站在廊簷下的雲昭,一瞬間俊逸的臉上閃過錯愕驚慌,要把懷裏的東西往身後藏。


  “昭,昭姑娘不是睡下了嗎?”


  嘴裏還支支吾吾,醞釀著拿什麽借口騙她。


  可沒想到往日沒心沒肺的姑娘隻是淡淡的看他一眼,留下了一句,“別告訴他我來過。”


  便轉身離開了院落。


  ……


  後半夜院落亮起了燈,步伐輕盈的下人抱著木桶澡豆來回進出古樸的水房,氤氳的濕氣自天窗瀉出。


  一室芬芳驅散了鐵鏽味,小廝衝刷著石板,很快光潔如新。


  紙窗上映著的綽綽人影換好了新的衣衫,修長的手臂從寬大的衣袖間伸出,錦帶攏起清臒的腰身,布料上的熏香壓住血腥,又是清冷幹淨的氣息。


  連通著後院的小徑花團錦簇,隱隱有蟬鳴。


  房內的少女閉著眼睛,安靜的躺在木床上,似乎是睡著了。


  許是夜深了,連蟲鳴都靜了幾分。


  直到小徑上響起了十分輕緩的腳步聲,一般人應該是聽不見的。


  那腳步刻意壓輕了,走得極慢,從院落到門口,然後輕輕推開了房門。


  床上的少女一動不動,朝著臥榻裏側躺著,青絲垂在背後麵,發梢有幾縷滑落快要觸到地上,那人走了進來,卷起月白色的衣袖攏起那幾縷頭發,不舍放手一般輕輕摩挲兩下,放回了枕上。


  靜立了許久,才坐在她身旁。


  空氣中染上了沐浴後的清淡濕氣,以及新衣上由下人精心烘出的草木熏香。


  舒氣凝神,是他一向愛用的。


  雲招能感覺到輕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落了羽毛。


  她知道他在看她,背著他悄悄掀起一點眼簾,沒有動。


  直到背後那個人十分克製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鬢邊的發絲。


  指腹有些涼意,如鍛玉,點在她耳朵上仿佛落下了水珠,雲昭心裏又忍不住氣他,夜深露重還出來走,不怕著涼嗎?


  可他指尖繾綣,相思仿佛能透過那片皮膚滲透下來,雲昭心裏泛起了綿密的酸,想怪他,更多的卻是心疼。


  明天又不是見不到,幹嘛非要深夜過來看一眼。


  泛涼的指尖從耳畔流連到臉頰,雲昭忍住因條件反射想要跳動的眼睫,一動不動的承受了這樣輕柔的碰觸。


  耳畔響起了衣物輕微的簌響,身後的人俯下了身,垂下的發絲帶著癢意,雲昭想撓,眉骨卻落上了不同於指腹的柔軟觸感。


  一同落在麵上的,還有他清淺的呼吸。


  那裏微微泛著涼意,讓她想起了夏日的荔枝凍,冰瓷碰著果肉,觸感輕柔又真實,她極力的閉著眼睛忍住,藏在被子下的手指攥緊了。


  他是溫克製克製的,像是一個迂回古板,發乎情止乎禮的儒雅君子。


  那柔軟的觸感轉瞬即逝,仿佛再碰一碰,她就會像脆弱的雪花一般化掉。


  快到雲昭來不及回味這是否算是一個吻。


  可很快她就不想了。


  因為聽到了他壓抑的呼吸聲。


  身後的人捂著唇,麵色蒼白到近乎透明,後退幾步抽身離開,離去時步伐快了一些,但仍舊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


  直到房間徹底安靜,雲昭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隔著門板傳來一串壓抑至極的咳嗽聲,隔著窗縫,隻能看到他匆匆離去的修長背影。


  原來容泠的身體竟如此嚴重,可為何從不曾聽他提起過?


  雲昭細細的思索,轉身取了外衣躍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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