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見鬼 36
在看不見的地方,少年漆黑如潭的雙眸掠過破敗的前方。
猙獰的亡魂,裹挾在黑霧中的滔天怨氣霎時煙消雲散,一寸寸化作齏粉滿天飄蕩。
本應恐怖如斯,但那場景分外好看。
碎裂的靈魂猶如光點,躲在少年懷裏的唐昭昭被美景吸引,不由自主伸手去接,卻被人拍開了手。
“這些很髒,不要碰。”
他盯著女孩白淨纖細的手指,眼眸浮出不悅。
他不想她碰這些東西。
唐昭昭也怔了怔,呆呆的看著他的下巴。
腦海裏卻不由自主想起另一個模糊的,失焦的輪廓。
剛剛那大片大片的記憶來自三年前,回憶進入腦海,分明記得發生了什麽事,卻就是記不住那個前男友的臉。
像是被選擇性的打了馬賽克,又像是被人刻意的模糊了他的存在。
可唐昭昭清楚的知道,記憶裏的那個少年在影響她的情緒。
回憶越美好,她就越痛苦,心髒處傳來綿密的疼。
隻因為她想到,記憶裏那個意氣風發的溫翎,無數拉她出泥沼的溫翎,已經死去了。
死了三年,注銷了身份證,查無此人。
她用力的抱住苓,抱住這個渾身冰冷的少年,可心裏的空洞始終填不上,甚至需要大口大口呼吸才能緩解胸腔的窒息感。
忽然間,少年摸了摸她的頭。
那是一個充滿安撫意味的動作。
“沒事了。”
他說。
“別怕。”一貫冷感的嗓音,有些微不可察的自責。
直到冰冷的手指碰上臉頰,擦去了她的淚,唐昭昭才回過神。
她開始抑製不住的哭了起來,剛開始是流眼淚,然後發出抽噎,最後撲進少年懷裏,放聲大哭。
他們兩個都是失去記憶的人,區別是唐昭昭失去了一小段,少年卻失去了自世界降生以來的所有記憶。
她怎麽可以在這個時候想別人?
後背上,骨指修長的手拍打安撫著她,溫柔的環抱著她的肩膀。
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麽哭,但少年很安靜。
琥珀色的眼眸從周圍掃過,頓時四周刮過罡風,本來蠢蠢欲動的黑色魂影想被碾壓撕扯過,化作一縷縷漆黑的煙,無聲無息的魂飛魄散。
一片片,殘破的靈魂像是煙花,為女生的眼淚作背景。
他不明白女孩為什麽哭,隻能把她流淚帶來的煩躁遷怒在周圍徘徊的亡靈身上。
這裏每一個鬼魂都有罪,肮髒的讓他厭惡。
哭完了,女孩終於抬起頭。
眼眶都是紅的,顏色讓亡靈空洞的心口發酸。
手下的觸感很好,她的體溫很暖,雖然都是假的,但少年有些不舍得放手,虛抬著的手臂維持著可以容納一個人的弧度,他眨了眨眼,有些出神的看向她。
“走吧。”
.
城市萬籟俱寂,像是沒有人存在。
高樓大廈門窗緊閉,沒有霓虹燈,沒有行走的路人,隻有一盞盞路燈孤獨地亮著。
唐昭昭有些不明所以,她以為走在夜間的路上一定會遇到很多奇怪又恐怖的事情,畢竟按時間來看現在肯定超過了八點,應該在淩晨左右。
可一路上連隻野貓都沒遇到。
她呆呆地被少年拉著手,兩個人交疊的影子在路燈下拉長,如永夜流星。
原本坐公交都坐了兩站的路,竟然幾分鍾就走完了,她茫然的看著眼前的高樓,對驟然縮短的路程百思不得其解。
進電梯的時候,又發現了一點怪事。
被擦拭得光潔如新可以反射出身影的電梯牆壁上,竟然貼了四張符紙,各占一方。
這本就是有些滲人的畫麵,沒想到更詭異的還在後麵,唐昭昭與少年踏進電梯的那一刻,四張符紙驟然燃燒起來,化作滾滾黑煙。
那些煙好像有生命一般,畏懼靠近少年,擦著邊順著唐昭昭的臉頰散離電梯。
一時間太過驚奇,她忽略了少年那一聲輕蔑的嗤笑。
這樣詭異的情形落在唐昭昭眼裏就變成了某種提示,她默默地與少年對視,發現對方也在看她,頓時心虛起來。
她終於想起了自己是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人,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是死人了。
所以這些符是因為她才燃燒起來的?
於是搶在少年開口前,顧左而言它的解釋,“這都是什麽東西啊?我又不是鬼,看見我為什麽燒起來了?”
少年默默的把嘴閉上,修長的手指按了十九,隨著叮的一聲,電梯門關上。
十九樓一如既往又是一片死氣沉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電梯門開的一刹那,好像聽到了慌張的關門聲。
因為心事唐昭昭匆匆地回到家裏,甚至忽略了站在門後欲言又止的少年。
哢嚓一聲,門在他麵前關上,少年麵對著緊閉的房門,罕見的沒有離開,薄唇抿成一條線,琥珀色的眼眸深深的凝視著緊閉的門板。
像是透過門板能看到裏麵的畫麵。
同時唐昭昭也在房間裏瘋狂的翻找著,想要找到有關於那個已經去世了的前男友的蛛絲馬跡。
所以溫翎是怎麽死的?跟她分手後死的?意外死的?還是生病死的?
她原本隻把那個少年當做記憶裏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個小世界裏背景板一般在生命中短暫停留過的過客,但記憶回來後藏在身體裏的一部分悸動也跟著回來,讓她做不到心如止水。
最起碼想知道,他是怎麽死的。
打開日記,順著日記裏的內容找到了她記憶家然而止的那一天。
三年前的她出院後第一件事情是不動聲色的到了廣播站,拿出了一隻錄音筆,打開麥克風,將錄音筆的內容輕描淡寫的通過喇叭傳進了整個校園。
聽起來像是完成了複仇,那個叫顧詩漫的女生一夜之間撕掉了麵具,痛哭不止的來到她麵前道歉,求她原諒自己。
日記上說女生來找她時臉上帶著極大的恐懼,現在想想應該是沾了那個叫溫翎的少年的光。
不然驕傲如孔雀一般的女孩,即便做錯事恐怕也不會低頭。
再往下,竟然看到了一些甜蜜的日常。
「就是隨口一說,溫翎竟然真的每天都提早來樓下等我,陪我一起練習走路,一起走去學校。」
「徐判還酸不拉幾的說他有起床氣,明明沒有啊。」
看著三年前一筆一劃寫下的文字,有什麽畫麵重疊進腦海。
唐昭昭好像真的看到了清晨站在樹下的少年,骨架修長卻不顯過分壯碩,反而有著年輕的纖韌與生機。
每天提前很久起床,不厭其煩的跟在女生身後,護著她步調緩慢的步行到學校。
「今天一起去吃了關東煮,他說這東西不幹淨,臉臭的要死,卻還是陪我吃了嘻嘻。」
「今日給我講題了,側臉帥的要命。」
「給他講了空教室鬼故事,他說這都是騙人的,要相信科學,呸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本身就很不科學。」
「今天又做噩夢了。」
「今天的記憶也少了一部分,醒來後溫翎看起來很不對勁,死死的抓住我的手,像是要確認什麽,我感覺他好像有事情瞞我。」
「翎出國了,離開了一個星期,再見到他總覺得瘦了很多,那種有事瞞我的感覺又出現了。」
「原來他這麽粘人啊?為什麽天天跟在我身邊?」
「他是狗嗎?怎麽舔我手指頭!」
「最近流行往男朋友手腕上綁皮筋,幼稚死了我才不綁。」
「他竟然偷偷學了做飯!但做完了讓我自己學?說什麽總要學會自己做飯,好奇怪,以後他做不就好了?」
看到最後那句話時,唐昭昭的肚子適當的叫了一聲,這才意識到自己一天沒有吃飯。
恍惚間也終於想起來鄰居被自己拉到附中一整天也沒吃飯。
不知是不是出於內疚,她提著東西悄悄掠過空寂的走廊,敲響了隔壁的門。
剛敲了兩下門就打開,快到好像少年一直站在門後等她一樣,琥珀色的眼眸在她臉上停了兩秒,視線下移,落在她提了一大堆食材的手上。
唐昭昭滿臉堆笑,“是不是餓了?我做飯給你吃?”
少年抿著唇,想要從她臉上的笑看出些什麽。
那副模樣明顯是有話要說,可最後不發一言的讓開路。
他不高興?為什麽?唐昭昭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