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見鬼 67
燭火微微搖曳,無源的冷風順著房間的牆壁盤旋,依稀能聽見窗外有人低語,說什麽’少爺很滿意,讓我們都不要打擾他’。
少爺是誰?這個新郎嗎?
唐昭昭順著蓋頭的下沿去看,身側的男人身著紅袍,袖子空空蕩蕩,似乎瘦極,鬆垮的戲袍掛在身上,風一吹就倒似的。
姿勢也分外鬆散,依靠在鬆木座椅上,像沒有一絲力氣。
安靜的像個假人。
腳步聲越來越遠,大家似乎真的散了,祠堂安靜下來,隻剩她和’新郎’,對方不發一言,安靜到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不知為什麽,氣氛變得有點恐怖,唐昭昭揉了揉胳膊,感覺涼意四下蔓延,祠堂猶如冰窖一樣。
於是她決定先開口,打破這份安靜。唐昭昭朝著新郎的方向微微欠身,聲音努力放的輕柔友好,“你好呀,請問我們接下來應該做什麽?”
跟預想的一樣,回答她的是一片安靜。
唐昭昭並不覺得失望,自己伸手掀影響聲音的蓋頭,卻在手指碰觸上蓋頭邊沿時猛的僵住,背後躥上一陣顫栗。
分明沒有聲音,唐昭昭卻覺得有人在看她。
視線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感情。
誰?這個房間還有人?
視線的方向,似乎來自……自己身前的新郎。
他在看自己?唐昭昭一愣,隨即停了手。會不會是自己摘蓋頭壞了規矩,大少爺不高興了?
即便是夢裏跟陌生人拜堂成親,走這種古代的中式婚禮,還是很煩。唐昭昭心裏一陣窒息,卻還是將狗命放到了第一位。
“你要摘嗎?是不是應該你來摘?”
回答她的還是一片空氣。
唐昭昭也沒指望對方回答自己,據成昕交代,每晚會有一個新娘嫁過來給這新郎衝喜,所以必然是有什麽病在身上。
該不會是啞巴吧?
“你不摘我就自己摘了,畢竟看不見挺嚇人的。”
一片安靜。
於是唐昭昭說,“我數到三,如果你不來摘的話,我就自己摘了。”
仍舊沒人回答。
“三。”
“二。”
仍舊沒有動靜。
“一…… ”唐昭昭抬手一把摘掉了蓋頭,餘光瞥見新郎寬大的衣袖中正有什麽東西縮回去,青灰一片,速度太快,沒有看清。
可這一看,卻發現有些詭異,新郎頭上竟然罩了個層細細密密的白紗布,寬大的新郎帽蓋住了眼,漆黑的頭發並沒有紮起來,鬆散的披了下來,似乎是怕感染風寒,他臉上頸上圍的厚厚的錦緞,甚至連段脖子都沒露出來。
“你……”唐昭昭疑惑的朝他走近。
空蕩的祠堂格外安靜,唯有搖曳的燭火忽明忽暗,昭示著這緊閉的房間裏有風吹拂。
忽然間,門外傳來了微弱的動靜,低啞的像是幹渴了許久的女人發出微弱而沙啞的聲音。
“……開門。”
什麽聲音?
距離新郎不足半米的位置,唐昭昭停了下來,循聲疑惑的看過去,不遠處緊閉的大門發出微微聲響,像誰有人在推門,鎖鏈發出輕輕的碰撞聲。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那門好像被人上了鎖,那又是誰要進來?
紙窗上懸著一抹倒影,有人站在那裏。
顧不得身旁的新郎,唐昭昭心驚膽戰,微微朝門走近一步,窗上的身影纖細,個子不高,頭上依稀能看出蓋了一塊布,似乎是一個女人。
看倒影……怎麽那麽像她身上的新娘裝??
“開門……”
這次,她清晰聽到了女人的聲音。
嘶啞的,死氣沉沉的,毫無生氣的聲音。
門鎖碰撞的聲音越發強烈,昭示著門外的人耐心漸漸消失。幾乎在那一刹那間,唐昭昭心裏猛然竄起一個念頭,門外的可能不是活人。
她是誰,為什麽門外還有一個新娘?她是來索命的?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紅色衣裙,一個狗血而大膽的想法冒了出來。
這該不會是什麽高門大戶棒打鴛鴦,自己陰差陽錯搶了別人老公的戲碼吧?
她不由回頭看向被錦緞密密包裹的’新郎’,這樣的病秧子也有人喜歡?
正想著,“啪”的一聲,一雙手猛地拍上了紙糊的窗子,霎時間濃鬱的血液從手掌的位置滲了出來,順著直窗淅淅瀝瀝的往下滴。
門外的女人聲音開始變的淒厲而尖銳,嘶啞中帶著一絲哭喊,“開門,快開門,給我開門啊……!”
猛地嚇了一跳,唐昭昭看著眼前的門強製讓自己鎮定下來,結結巴巴的解釋,“這位姐姐,是不是誤會了,我也是忽然被拉來的……”
可惜門外的人似乎不打算聽解釋,裝門的聲響一聲大過一聲,嚇得唐昭昭捂住耳朵抵擋尖銳刺耳的哭叫聲,飛快地在屋裏搜索在落腳處。
祠堂的門牌側後方有一道門,剛到這裏時那媒婆便是對著門裏說話的,所以那門裏會不會是這位少爺的寢室寢房?那位渾身纏滿井帕的新郎還已倒在長椅上,像沒有生氣的傀儡。
門外的’人’顯然越來越狂躁木質大門發出吱呀吱呀,激烈的碰撞聲中門框很快便裂出一絲縫隙,隱約能看到鮮紅的裙袍在門外搖晃,下麵好像沒有腳。
門外的一定不是人。
確定了這個猜測後,唐昭昭崩潰的左右看,最終沒得選隻能進入那道暗房。
“開門!開門!”
門外的女聲尖銳的嘶吼,唐昭昭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整個人陷入瀕臨缺氧的狀態。
為什麽那麽奇怪?她捂住胸口,扶著桌子爬起來,撐著踉蹌的步伐朝內門走去。
漆黑一片的房間,什麽光都透不進來,躲藏間聽見門板發出哢嚓的碰撞聲,門外的女鬼淒厲的叫喊,唐昭昭不管不顧,鑽進了房門裏。
黑暗中哐當一聲,似乎把什麽東西撞掉了地上,她慌忙蹲下身,摸到了一塊長長的物件。
似乎是方形,有棱角,構造並不複雜,中間有些凹槽,像雕刻了什麽東西,摸起來凹凸不平。
這是什麽?
房間很冷,有一股陳腐的味道,像是腐敗許久的東西在泥濘中破土而出,與這濃鬱的味道一同襲來的,是一段陌生的記憶。
繽紛的畫麵竄入腦海,攪得她幾乎眩暈。
為什麽在這種情況下獲得了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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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麽不讓我過去?”
“你想去看啊?”
少年長長的手臂搭在女孩肩膀上,另一隻手拿著冰淇淋,懶洋洋的搖了搖,“你不是想吃這個?”
唐昭昭癟著嘴,“可我也想看民俗婚嫁啊。”
話音剛落,臉頰被捏了一下。
“你幹嘛!”她捂著臉,不滿的瞪她。
溫翎看了一會兒,覺得可愛,又伸出罪惡之手,卻被她先一步躲開,看著女孩抗拒的神色,他拿冰淇淋誘惑,“再不吃要化了。”
“…… ”唐昭昭眼瞪的更大了。
“知道了。”他先認錯,半彎下腰直視她的眼睛,“不是不讓你去,可不是什麽熱鬧都能湊的,沒看帶隊的向導說那個迎親的轎子比一般的小很多嗎?”
唐昭昭臉上仍掛著不滿,卻因為好奇而忍不住問,“因為沒錢買大轎子?”
溫翎搖頭,“花轎的裝飾奢靡刺繡精良,連雕刻工藝都很精美,應該是鎮上的大戶人家。”
“我知道了!”唐昭昭露出了然神色,半捂著嘴巴煞有介事的壓低了聲音,“他娶的是小老婆吧!”
“……”溫翎認真的疑惑,“你腦袋裏都裝的什麽?”
唐昭昭正色答,“知識。”
“你放過知識吧。”溫翎直起身,晃了晃自己手裏的冰淇淋,“給你。”
“…… ”美食誘惑,真是小人。
唐昭昭心裏唾棄,腳步卻下意識朝前踏出,剛靠近一些,被少年眼疾手快地摟住肩膀,一把帶進了懷裏。
她小小的驚呼一聲,沒來得及跑就被抓過去,少年的軀體泛著清新陽光的氣息,她的腦袋撞上他的胸膛,眼暈了一瞬,抬頭發現對方將手高高舉起,冰淇淋逆著路燈的光,已經有了融化的趨勢。
冰淇淋沒夠著,人也像小雞仔一樣,被他用胳膊夾著脖子牽製住了。
一瞬間悲憤湧上心頭,唐昭昭炸了毛,“你幹嘛?”
溫翎彎著星辰一樣的眸子,清雋漂亮的臉上滿是笑意,“抱你啊。”
“誰要你抱啊!”
她鼻子發出哼聲,轉過頭不看他,少年笑夠了終於來示弱,彎下腰貼近她的臉,低低的哄勸。
“我錯了呀,不要不高興,不讓你看是怕嚇到你,晚上做噩夢怎麽辦?”
“……”唐昭昭小聲抱怨,“結婚有什麽好怕的。”
“不是你的想的那種。”他壓低聲音,收攏胳膊,把人抱的更貼近一些,“你沒看到那個轎子小小的?”
“所以呢?”
溫翎歪著頭,“你覺得那麽大的轎子能裝下一個人?”
唐昭昭回憶了一下,也覺得有點太小了,“說不定因為新娘子瘦?”
“再瘦也是人。”溫翎笑了笑,壓低了聲音,“但如果不是裝人,就不需要這麽小了。”
“不是人?”唐昭昭莫名抖了一下。
“嗯。”
他點頭,微微眯眼看著她。
此時夜幕降臨,山區也早早的泛起了冷意。
少年穿著單薄的襯衣,體溫透過布料傳過來,莫名多了些安全感,唐昭昭總覺得他要講什麽恐怖的東西,整個人越縮越小。
溫翎大大方方的敞開懷抱任由她越貼越近,享受著她的依賴。
甚至為了烘托氣氛故意壓低了聲音,“知道為什麽要在黃昏時迎親嗎?”
唐昭昭搖頭。
“因為……”少年拖了長腔,“是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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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經曆完一個夢境,唐昭昭總會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又或者是夢境刺激到了她。曾記得有人說過,夢境跟自己曾經的經曆有關,有潛意識激發所思所想,那這些大概都是她上次進入世界時的真實經曆,所以才會在入夢時不斷接到這些東西。
摸著手中長長的木牌,唐昭昭終於察覺,上麵似乎刻了字。
黑暗中看不清東西,卻有什麽猜測浮上了心頭。
她終於分辨出黑暗中彌漫在腐爛氣息間的另一種味道,是什麽在焚燒,帶來了徐徐的煙味。
有人在這間屋子裏燒香,那這個房間,就不是衝喜少爺的寢房。
手裏的木牌,大概……是靈位。
‘哐當’一聲,驚愕中,木牌應聲而落。
唐昭昭聽到了大門被撞開的聲音,聽到了門外的女人嘶喊,聽到了尖銳的哭叫。
透過沒有閉合的門,她看到無數蒼白的人湧了出來,看到衝撞中那個新郎的身體破敗地倒下去,砰的一聲發出悶響,有人趕忙扶著他在椅子上坐下。
那些人怎麽又回來了?
細密的錦緞落了下來,唐昭昭看到了藏在布條中那張青灰腐爛的臉,歪著腦袋朝自己的方向看過來,空洞的眼眶透露出濃鬱的黑色,腐朽幹枯的手指從寬大的衣袖下露出。
被撞開的紅色的朱窗下,竟然是白底黑字的祭奠的奠。
這裏哪是高堂,這裏明明是靈堂。
被鎖鏈捆綁的紅嫁衣發出尖銳而淒厲的喊叫。
她竟然是叫她——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