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閉光雛菊 02
一轉眼，初中畢業，唐昭昭正式變成了一個高中生。
當了一天高中生，想象中的風花雪月沒有到來，反而是開了新生入學儀式被嚴肅的年級長拿著入學成績耳提麵命一番，進行了長達五十分鍾慷慨激昂的演講，讓他們都要努力變成小小賽馬，在高考的千軍萬馬中殺出一條血路。
第一天，唐昭昭就在瑟瑟發抖中度過。
放學之後，唐昭昭提著書包歡天喜地的要去開電視機，卻被唐母一把揪走拉到了桌子前，看起來格外的嚴肅。
唐昭昭的表哥重本畢業又深造讀碩海龜回來進了大企業，表姑在家大肆宣傳，同時明裏暗裏將壓力給到了剛升高中的唐昭昭這邊，讓唐昭昭接替表哥搖起光宗耀祖的大旗。
唐媽看著唐昭昭天真無邪的小腦袋，深感事情並不簡單。
她女兒哪哪都……怎麽能說特別好吧，但親生的總是看著順眼點，就是這個文化課成績一直很穩定的徘徊在班級前十名之外前二十名之內，上大學沒問題，上個好大學……
唐母深深的歎口氣，問她，“昭昭，你對什麽東西感興趣？”
唐昭昭：“？”
她不確定的問，“您老人家一臉嚴肅就是問這個？”
唐母又問，“你想不想學個特長？”
原來是問這個啊，唐昭昭悟了。
自己的媽媽一向喜歡跟花孔雀一樣天天開屏的表姑比，表姑給自己的兒子報了許多特長班，從小就是鋼琴、馬術、攝影興趣班等亂七八糟的，小小的孩子日程排得滿滿當當。
偏偏那個表姑還總愛來她媽麵前得瑟，讓她媽甚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戰。
唐母格外嚴肅，眉頭擰著，十分認真的說，“你表哥學了鋼琴，他那個手指頭靈活的，琴聲像瀑布一樣。”
唐昭昭沒有吐槽自己的親媽的形容詞，思考了一會兒說，“我想學畫畫。”
“畫畫？你從小就沒碰過畫筆，還要學畫畫？”
可女兒有了興趣，她不能打擊，隻能不死心的問，“還有呢？還有想學的嗎？鋼琴想學嗎？”
鋼琴？
這個好像沒有太大的衝動。
唐昭昭的視線落在窗台上的小雛菊上，忽然又想，如果彈琴的話，他可能會喜歡聽。
…… ？誰喜歡聽？
唐昭昭一愣，又想不清楚個所以然，可嘴巴比腦子快，她聽見自己說，“鋼琴也想學。”
這天後，唐昭昭的藝術修養計劃也提上了日程。
她就這樣平穩健康的長大，迎來了自己的十六歲生日。
唐昭昭出生在一個冬天，接近年關，唐父唐母合計了一下跟農曆新年一起慶祝了，那個“別人家的孩子”表哥唐哲也送了她一台昂貴的照相機，說是公司年會抽到的禮物。
唐昭昭對著蛋糕上的蠟燭許願。
她的願望很簡單，希望身邊的人都平平安安，希望大家都平穩幸福，希望……
呼吸一滯，她感覺自己還有什麽未許下的願望。
月亮安靜又明亮的垂掛在天邊，照亮了溫馨熱鬧的街道。
唯獨對麵那幢洋樓漆黑一片。
驚蟄的那天，唐昭昭手機丟了。
熱心的給路人指個路的功夫，手機就沒了，還是耳機裏的音樂停了她才發現。
唐昭昭動用了自己全部的存款，買了便宜的學生手機，眼裏含著淚，想哭又覺得丟臉，垂著腦袋像顆缺水的豆芽草。
唐昭昭的哥哥發了公司的企業福利，是最新麵向全國營業的電影主題樂園的門票，票價炒成了天價。眼看自己的表妹遭此重創，就把門票貢獻出來哄她開心。
正好唐父唐母著急跟表姑姑父搓麻將，就把倆人趕了過去。
臨到遊樂園門前，表哥陳哲忽然接了個電話，說是公司那邊有份文件需要找客戶簽字授權。
事出突然，他要暫時離開一會兒，唐昭昭表示自己可以等，讓他快去快回。
遊樂園夢幻又華麗，像是一場打破次元的童話，唐昭昭眼花繚亂，覺得自己闖入了誰的夢境。
一連兩個小時過去，表哥還是沒回來。
唐昭昭轉了幾圈後等不及了，拿出新買的手機給表哥打電話。
電話簿尚未同步，她憑著記憶按下號碼，撥通。
一連打了兩個都沒人接，她有絞盡腦汁回憶她的工作號，出門前陳哲特意跟她交代過的，說手機尾號都一樣，隻有中間段變了幾個數字。
第一遍還是沒人接，終於，在第二遍時，有人接通了電話。
恰巧旁邊有玩偶遊街表演，唐昭昭驚喜的哇了一聲，忘記自己還拿著電話，興衝衝的去找玩偶握手，結束之後才發現電話已經接通了。
於是她迫不及待的跟表哥分享起了玩偶，“表哥！我剛剛抱到莉莉安了！它好可愛！”
遊行還在繼續，不斷有卡通玩偶走過來跟唐昭昭打招呼，和她擁抱，還有一隻熊送給她了一束鮮花。
唐昭昭感覺自己被幸福包圍，嘴巴也跟著嘰嘰喳喳的說了一大堆，“哇有人送了我花，粉色的這支叫什麽呀，有好多層花瓣，皺皺巴巴的好可愛，小雛菊我也喜歡，白色的是桔梗嗎？這三個顏色搭在一起好可愛！味道也好聞！”
她介紹了一大通，對麵都沒有傳來一點聲音。
唐昭昭終於覺得有些奇怪，試探性的問，“哥哥，你怎麽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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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串特定的數字仿佛無形的線，電訊號由弱變強，跨越漫長的距離，連接了兩個相隔遙遠的空間，將想要說話的意圖傳送過去。
空曠的房間裏，毫無預兆響起了鈴聲。
厚重的天鵝絨窗簾隔絕了所有的陽光，緊密的閉合在一起，房子的主人坐在窗間，安靜的像個雕塑。
他似乎聽不見，又像是不想理，沒有去管桌子上的手機，可那鈴聲像是聒噪的蟬鳴，一聲疊著一聲，打破了房間的寂靜。
大約一分鍾之後，鈴聲停了，窗前的人沒來得及鬆口氣，手機又再次響起來。
喋喋不休，像是不接通就誓不罷休一樣。
終於，他伸手接起了電話。
聽筒那邊，女孩一疊聲的抱怨傳來。
“你在哪啊！我在導覽區等你好久了！陳哲你再不來我就要跟姑姑告狀了啊，草莓冰要賣完了，我在這裏等你啊。”
“哇唐哲，有人偶遊街啊，好可愛……哦對了我在花圃這裏等你哦，有一片小雛菊這裏，為什麽這麽早就開花了，我的小雛菊隻結了小小的花苞而已！”
她的話又密又快，像一隻嘰嘰喳喳的小鳥，幾乎沒有氣口。
等一大串話說完了才意識到跟自己對話的人還沒有回答。
於是她眯著眼，輕飄飄地問，“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她的周圍有蟲鳴，有溪水流動的聲音，有樹葉被風吹出發出的簌簌聲，有音樂，有嘈雜的人聲。
很神奇，通過光電信號傳輸的損壞，聽筒裏還原的音質並不算好，可這一刻他就是聽到了。
仿佛有幅生動的畫卷在他眼前徐徐展開，他通過她的描述看到了這個世界。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像從未見過色彩的人見到色彩的那一刹那，心靈被重盈的撞擊感。
許久之後，話筒裏的人才像回神了一般，輕輕的“嗯”了一聲。
尾音很輕，卻像羽毛尖掃了一下耳膜。
唐昭昭忍不住抖了一下，捏捏自己的耳垂，不自在的問，“陳哲？你啞巴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
久到唐昭昭心裏開始打鼓，話筒那邊才緩緩傳來聲音。
“你好像打錯電話了。”
那道聲音猶如泉水，叮咚一聲，激起漣漪。
好聽，但很陌生。
“……”唐昭昭默默拿開手機，盯著電話上那一串數字愣了神。
前半部分都是對的，中間變四位數的地方，89被她按成了09。
一瞬間，唐昭昭漲紅了臉。
她把電話貼回耳朵，結結巴巴的道歉，“對不起啊，我按錯了……”
聲音小了下去，再不複剛剛的氣焰。
電話對麵的聲音染上了笑意，依舊溫和，“沒關係。”
唐昭昭的臉更紅了。
這真的是個很好聽的聲音，聽起來，也是個很溫柔的人。
她尷尬的坐立不安，發現打錯了還不掛斷，安靜的聽了那麽久？真是個怪人。
轉念又覺得這個人真的太溫柔了，竟然耐心的聽完沒有打斷她！
唐昭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拿著手機久久沒有回神。
正要掛斷，電話對麵那頭的人忽然又出聲了。
他問，“真的很好看嗎？”
唐昭昭一愣，隨後才意識到他問的是那團開了花的小雛菊。
於是，她真誠的說，“好看，很清晰。”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片刻，認真又有些靦腆的詢問，“請問小雛菊是什麽樣子？”
雛菊……長什麽樣子他不知道嗎？這難道不是一種很常見的花嗎？
唐昭昭覺得這人有點奇怪，但還是耐心的跟他形容，“就是很纖細的莖，花朵有點往下墜，圍繞著中間黃色的花芯有一圈白色的花瓣，這裏的小雛菊是單層花瓣，花瓣又細又長，像瓜子殼，瓜子殼圍了黃色的花蕊一圈，誒，有點像太陽啊！”
唐昭昭蹲在花圃旁巴拉巴拉講了一大堆，對麵的人就那樣安靜聽著，直到她全部描述完，才覺得自己會不會太過聒噪了？
那邊的人溫聲開口，“聽起來，是一種很溫暖的花。”
“對呀，你這個形容好有趣，小雛菊是一種很溫暖的花。”
唐昭昭也跟著讚同。
那個人笑了，聲音清潤，很好聽。
半晌後，他真誠的對她說，“謝謝你。”
唐昭昭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是我先打錯了電話。”
結束通話後，她坐在花圃旁，愣了神，
直到自己的表哥穿越人潮，拿著兩隻冰激淩氣喘籲籲的跑過來。
晚上回家，唐昭昭蹬蹬蹬跑到了二樓，看著窗台上那盆小雛菊發起了呆。
“你什麽時候開花？”
她戳了戳上麵小小的花苞，有點好奇。
樓下，表哥一邊幫忙做飯，一邊被表姑教育，說他怎麽能讓下年紀那麽小的妹妹自己跑回公司處理工做。
表哥隻能解釋，“公司馬上要考察很重要，說不定會裁員。”
他把飯菜端到桌子上，不住的跟長輩道歉，然後又八卦，“今天總公司的人過來查了，分公司積了壞賬，我們科長可能要被開除，聽說集團的繼承人要來接手，現在那些中層領導都抱著腦袋，連累我們這些員工擦屁股。”
“喲，集團繼承人要來？”
陳哲仰著脖子喊了聲，“昭昭，下來吃飯。”然後跟自己媽媽說，“但聽說好像有視力障礙，幾年前被董事長夫婦接回來的，一直在接受治療，最近集團股價一直跌，我也是聽上麵的人說的。”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唐昭昭一邊垂著腦袋按手機，一邊從樓上慢吞吞地走下來。
她在鍵盤上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終把那串陌生的電話號碼存了起來。
取名叫，雛菊。
改個小標題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