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最後的紀念(1)
在零點鍾聲敲響的時候,夏可可終於接到了父母的越洋電話。
準確地說,是母親的電話。
母親的語氣很是凝肅,她在電話裏極慎重地問:“灝晨在你身邊嗎?”
夏可可怔了怔,支支吾吾地“嗯”了聲。
她與沈灝晨離婚的事情,還是瞞著父母。
老兩口漂泊在外,如果知道了女兒有了那麽大的變故,指不定有多擔心。
“可可,媽媽拜托你幫媽做一件事,不過,媽要你單獨去做,別讓灝晨發現,也別告訴你爸,可不可以?”媽媽難得這麽慎重,而且,語氣裏隱隱藏著不安。
夏可可也認真了起來,正襟危坐地,“好。什麽事?”
能讓媽媽如何緊張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
為什麽還不能讓爸知道?
難道是爸的身體?……
夏可可不敢多想,她最近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東西,實在經不起更多的失去。
“媽想讓你去一個地方,一個叫做平果的地方,你爸曾經在那裏做過科研。你幫媽查一查,那裏有沒有一個叫做廣玉蘭的女人。”
“廣玉蘭?”花名?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真名,也許是藝名,她是個唱戲的,在當地還算小有名氣。如果她真的在那裏住過,你再幫媽問問,她現在在哪裏?怎麽樣了?當年……有沒有生過孩子?”夏夫人後麵的話吞吞吐吐的,欲說還休。
夏可可直犯嘀咕。
這是從哪裏冒出的一個人?
“為什麽要查這個,該不會是爸的……什麽人吧?”夏可可的思維已經朝邪惡的方向滑了去。
“別瞎說,你爸才不會幹那種事!”夏母很快斥了一句,“她就是媽的一個老朋友。很久沒聯係了,這些天常想起她,所以想問問她的近況。這件事就拜托你了,有消息,馬上告訴媽。媽這幾天都會呆在這裏,暫時不會離開。”說完,夏母將一個地址報給夏可可。
卻已經離亞洲很近了。
想必,老兩口也已倦極思鄉。
夏可可低下頭,將那個地址與電話寫在紙上。
腦子裏卻大逆不道地想著:騙鬼,鬼都不行啊。
好朋友,怎麽連人家的真名都不知道?!
肯定是老爸以前的相好……想不到啊想不到……夏可可的八卦之血再次沸騰,隻是八卦的主角變成了自己的老爸,感覺還是怪怪的。
姑且……去一趟平果吧。
明天就去。
夏可可做好決定,下意識地朝顧遠橋那邊望過去。
顧遠橋卻已經不坐在沙發上了,透過玻璃窗,可以看見顧遠橋站在屋外,似乎,正與什麽人通著電話。
從屋裏透出去的光並不太明亮,依稀間,還是能看見顧遠橋沉凝的表情。
難得地沉重。
……
顧遠橋確實接到了一個電話。
一個來自香港的電話。
打電話的人,是剛剛回去沒多久的秦晚來,秦晚來先與他寒暄了幾句,大抵是說新年快樂、媽咪和我都很想念舅舅,外公也念叨著您之類的廢話。
然後,話音一轉,秦晚來避重就輕地提了一句,“大舅舅最近的身體不太好,外公說,舅舅如果有時間,還是回來一趟吧。……萬一以後,再也看不到了,未免遺憾。”
他這通電話,估計也是在外公的監督下才打的。
顧遠橋之前就覺得奇怪了,聞言,他站起身,離開沙發,到了屋外。
彼時,夏可可正在與大洋那邊的夏夫人討論著關於玉蘭的兩三事。
“到底怎麽回事?”他沉聲問。
秦晚來的大舅舅,就是顧遠橋的大哥。兩人的年紀相差十六歲。關係並不算親密。
但是血濃於水,這個道理,仍然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
大哥一直很注重養生,也沒有什麽頑疾,怎麽突然就病得那麽嚴重?
“現在還沒查出病因,但是情況很不好,盜汗,呼吸困難,醫生說,可能是心髒上出了什麽問題。”秦晚來為難道。
顧遠橋沒有應聲,好像正在消化這個問題。
“所以,舅舅還是抽空回來一次吧,外公也一直盼著見到舅舅。外公現在就在我旁邊,舅舅要不要與他通話?”秦晚來重新開始家常敘舊。
“不用了。”在顧遠橋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也聽到那邊,傳來了同樣一個蒼老而決絕的聲音。
“不必。”
父子兩在某些方麵的脾氣,還是很相似的。
即便心軟,也會嘴硬。
顧遠橋哂了一下。
然後,掛斷電話。
秦晚來沒有再打來。
顧遠橋抬起頭,見夏可可還在與母親通話,他拿起手機摩挲了一會,又撥給了另外一個人。
隱約,是香港的號碼。
那邊響了很久,才有人接了起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問:“什麽事?”
“我想問問,有什麽藥物,會導致人呼吸困難,容易出汗,最後死於心髒衰竭。醫院還查不出死因的?”顧遠橋一字一句,低低地問。
眼中的神情,大概是過於嚴肅了,甚至,覺得有那麽點……可怕。
……
等顧遠橋掛掉第二個電話,夏可可那邊也已經說完了。
他轉過身,透過玻璃窗,與臉上正有點疑惑的夏可可遙遙地望了一眼,然後,顧遠橋微微一笑,問:“怎麽了?”
她的臉上,幾乎就寫著“我有話要說”幾個大字。
夏可可眨眨眼,指了指門口,大概是說自己馬上出來,當麵說的意思。
顧遠橋於是站在原地沒有動。
在夏可可走向門口的那一截路,顧遠橋也收回視線,漫漫地看了看暗沉沉的天際。
站姿是輕鬆的,方才浮出的笑意仿佛還噙在嘴角,可是目光卻陰沉得很,比這片天際的顏色更沉更黑,握著手機的手指,也緊緊地扣緊鍵盤,仿佛要把它捏碎。
他們,到底還是下手了。
那種親人相殘的戲碼,顧遠橋最痛恨看到的一幕,終於發生在了顧家。
他交出了繼承權。
沒有子嗣的大哥,便成為了一個礙事的人。
二姐何必要那麽心急呢?
如果大哥一直沒有子嗣,顧家未來的一切,不都是晚來的嗎?
為什麽要對自己的兄長下手!
傷害與自己一起長大的人,傷害這個、在她被男人欺騙後,仍然願意收留她照顧她與孩子的家庭!她的家人!
這是顧遠橋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隻是現在還沒有證據。
便如秦晚來把自己的位置透露給紐約那邊一樣。
不到最後一刻,他寧願自己不信。
夏可可已經從屋裏走了出來,腳步是輕快的,因為過年的緣故,她今天穿著紅色的呢子外套,有點像鬥篷,厚厚的毛領簇擁著素白的臉。眼神明亮。所有的線條都是柔和的,幹淨的,清新如陽光水霧。
如同隨著她推門的動作,泄出來的光。
顧遠橋眯起眼睛,轉向她。
捏緊手機的指甲,也緩緩地鬆開,將整個人的姿勢,調整成更輕鬆更自在的樣子。
痞痞的,懶懶的,就像這幾天的日子一樣。
夏可可終於在顧遠橋的麵前站定,很正經的臉,非常正式地宣布,“我有點事,這幾天可能不在家。”
“恩,去哪?”他問。
“平果……我說,為什麽我要告訴你。”回答完後,夏可可才後知後覺。
真是的,他問得那麽理所當然,她也隻能理所當然地回答了。
這家夥——
專門鑽空子啊。
即便在那次宴會,自己明明說了“不想再考慮任何人’的情況下,他還是慢悠悠地進入了自己的生活,潛移默化的,無孔不入的,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唔。”顧遠橋卻沒有再細問,他頓了頓,亦道:“也好,可能我也要離開一段時間。”
“啊,去哪?”夏可可也下意識地反問。
問完後,她就想咬自己的舌頭了。
剛才還罵顧遠橋鑽空子,現在就是自己找罵了。
其實顧遠橋去什麽地方,何必向她交代?
他隻是暫時住在這裏而已!!!
——不知道還要住多久。
差不多找到房子後,就要搬了吧,一個這麽大公司的老板,怎麽能一直賴在小職員的家裏呢?
“回香港。”顧遠橋似乎反而沒有夏可可這麽複雜曲折的心思,他淡淡回答道:“回家。”
“啊,哦。”夏可可悻悻地回答。
不知為何,覺得怪怪的。
原來顧遠橋也有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