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爆竹聲聲
第一卷黎明時分
第一節 爆竹聲聲
好亮喲!啟明星!
它仰臥在高高的天空中,張大迷人的笑眼,鳥瞰洞庭湖西畔無垠的大地。
橫貫東西的沅水,宛若一條墨綠色的彩帶,抖落千裏,悄無聲息。
矗立南天底下的金牛山,如同一艘萬噸巨輪,靜靜地停泊在港灣。
位於沅水和金牛山之間的春柳湖,好像一副正做著甜蜜美夢的麵孔,安謐而深沉。
每一塊土地。
每一座村莊。
都沒有半點響動。
這一切,是這樣的寧靜。
寧靜中充滿著神秘。
都仿佛在期望,
都仿佛在等待。
突然,春柳湖南岸響起了一陣劈劈啪啪的爆竹聲。
緊接著,四野呼應,此起彼落,響成一片。
恰似春柳湖姑娘發出的銀鈴般的歡笑聲。
這笑聲長久地回蕩在黎明的晨空裏。
沅江的水,在蕩漾;
金牛山的樹竹,在搖曳;
春柳湖的水鳥,在撲啦啦飛起;
每一塊土地,在歡笑;
每一座村莊,在沸騰。
爆竹聲將胡蒲香從睡夢中驚醒。
她揉了一把惺鬆的眼睛,仔細回想剛才的夢境。
照洞庭湖人的習俗,大年初一夜裏所做夢境的吉凶,預示著一年日子的好壞。
這1978年的大年初一,她做的是一個什麽樣的夢啊!
火紅的太陽,從洞庭湖那邊騰空升起,萬道金光,撒遍大地,鋪滿湖水,天地之間一派通紅。
她挺立油光蠟亮的漁船上,左腿微弓,右腿繃直,身子前傾,兩手用力地扳動雙合葉兒,撥動碧水,宛如揚起一條條閃亮的輕紗。
漁船飛梭般的來到春柳湖注入沅水的口子上。
這口子有個好聽的名字:
罶口。
這罶口是個捕魚的好出處。
她進入罶口,漸漸放慢槳速,駛攏一排浮在水麵的漁泡子麵前。
她住了槳,俯身船舷,伸手撈住一個漁泡子。
她提起三層漁網,滴滴水珠,順著網眼往下滑,好比顆顆珍珠撒落湖水。
她睜大期待的眼睛,望著前麵。
有魚?無魚?
魚多?魚少?
忽然間,她手裏的網綱被猛地往前一拉,漁船滑去兩三丈遠。
她心裏歡喜,眼睛放亮,機靈地將手中的網綱放出一截。
然後,她才小心翼翼地收攏網綱。
“撲嗵!”
水花四濺。
胡蒲香趕緊摸掉眼睫毛上的水珠,定睛細看。
嗬嗬!
一條紅尾巴、青背脊、大約兩三尺長的金絲鯉魚,全身裹滿漁網,正在水裏東撞西衝。
她又輕輕放出手中的網綱,任憑鯉魚鑽上鑽下地掙紮。
片刻後,她憑著手中的感覺斷定,金絲鯉魚已經耗盡了力氣。
她緩緩收攏網綱,操起船上的撈兜,對準鯉魚腦殼,順勢舀去。
她的動作果斷利索,敏捷高速,連網帶魚,撈進了船艙。
她僅用做一餐飯的功夫,就收完了十幾條漁網,滿載金鯉銀鰱,駛向春柳湖南岸的李清鳳碼頭。
這碼頭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是一個吉祥的碼頭;是一個美好的碼頭;是一個充滿神秘和神奇的碼頭;是一個給人帶來好運的碼頭。
胡蒲香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座碼頭。
果然,碼頭上人山人海,紅旗招展,歌聲飛揚。
她劃著漁船,慢慢靠近碼頭。
頓時,男男女女都向她招手致意,歡迎她攏紅歸來。
幾個英俊小夥子點燃懸掛百年楊柳樹上的一串串鞭炮,響聲驟起,光焰四射,映亮了湛藍的湖水,映紅了濱湖大地。
胡蒲香回味著美好的夢境,心裏就像喝了蜜糖一般津甜。
曾無數次的聽老輩人說,誰要是在大年初一夜裏夢見捕捉到了金絲鯉魚,這一年的日子就會過得紅紅火火,有吃有餘。
養獵,不喂米食隻給糠菜,也能養得膘肥肉滿,腳盆粗,門板長。
喂雞,不用雞籠隻在階簷上劃個圈,也不會被黃鼠狼和野貓咬走。一隻雞婆就是一棵搖錢樹,三天要生四個蛋。
房前屋後的樹木望風長。
竹園出的竹筍密展展。
總之,夢好,年景好,百事如意,樣樣順心。
嗨嗨!
這是她過了三十二個年,頭一回得了這麽個好兆頭啊。
胡蒲香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滿臉微紅,眼睛放亮,用肘拐輕輕碰了一下身邊的男人。
可是,他還在發出雷鳴般的鼾聲,依然睡得噴棕子香。對她根本不予理會。
她凝視著那張鼾睡的麵孔,默神:男人成年累月的在外麵奔波,臘月二十八的晚上才趕回屋裏過年,實實在在辛苦了。
莫急,有話留著,等到天明再說。
這正月初一的清晨,讓他好好生生睡個落心覺吧。
這是女人份內能夠做到的事情啊!
於是,她尖起手指,像托豆腐一樣,輕輕悄悄地從自己身上移開男人那條長得像牛腿一般粗壯的手臂,放進熱烘烘的被窩裏。
她把被窩邊沿撳緊,不讓灌進一絲絲兒冷風。
然後,她自己這才開始穿衣,準備下床。
突然,男人那兩條長得像牛腿一般粗壯的手臂伸過來,一把將她箍得邦緊,摟回了熱烘烘的被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