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話不投機
第七節 話不投機
“唰唰!”
“唰唰!”
偏梢屋裏傳來洗鍋的聲音。
許蓮芳曉得,哥哥在升火,打算給她弄東西吃。她沒有去阻止,也沒有去幫忙。聽著那涮鍋的聲音,從未有過的枯燥、單調、厭煩感在她心頭升起。
她跟哥哥分別了五年。五個冬去春來,樹葉綠了又黃,黃了又綠;河水澄亮了又渾沌,渾沌了又澄亮;宇宙間,一切都變化了,一切都前進了。
這竹籬小院裏,她走時,屋後屋檔的水竹稀稀疏疏,低矮瘦小,而今,密密展展,粗壯挺直;屋簷前的一排香椿樹,她走時,隻有大指拇粗,樹尖剛冒兩片嫩葉,眼下,樹幹已有小提桶粗,樹尖舔著了飛來流去的白雲;菜園邊上的那一棵梨子樹,走時,隻有人把高,不過三根枝椏,此刻,幹粗枝壯,嫩黃的葉兒掛在枝椏上,像一串串閃光的銅幣,整個看上去,如一把精心製作的巨傘。
許蓮芳以為哥哥也會像柳籬小院裏的這一切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變化得更像她的哥哥了。天啦!她昨夜見到的哥哥的行為,使她大失所望。
她隱蔽在堂屋的門旯旮裏,手握魚銠,正要衝出去,抱住撬開衣櫃的女人,忽然,後門裏又閃進一個黑影,她先是驚嚇,以為兩個黑影是一夥的,自己的力量敵不過。
她從兩個黑影的對話中,聽出來了,一個是她的哥哥,一個是王芹金。聽了哥哥開頭的話,她好高興啊!心裏暗暗咒罵王芹金。聽著,聽著,她失望,她惱怒,她憤恨,渾身的血液直往上湧。
她看見哥哥強摟著王芹金上床的時候,她再也忍無可忍,不顧一切,挪開雙腳,舉起魚銠,撲向房裏。
可是,她腦殼一陣暈眩,身子一歪,險些栽倒在地。
她咬緊牙,頑強地穩住雙腳,手扶板壁,讓身子慢慢地挪到了地上。
她斜倚在門旮旯裏,越想越氣;越氣,越恨;越恨,腦殼越脹痛。精神的折磨,寒氣的侵襲,使她渾身直哆嗦,終於克製不住暈倒在地。
當她醒來時,天已大亮,屋裏空蕩蕩。
她拉開門,坐在堂屋裏,等候伏波回來。
她要把在黑夜裏看到的一切醜惡行為,毫無保留地告訴給伏波,並和伏波好好商量,對他們怎麽處理。
沒過好久,伏波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嫂嫂胡蒲香。
他倆的歸來,像帶回了一股春風,吹醒了她昏沉的大腦。
尤其是嫂嫂胡蒲香,用溫熱,柔情,體貼,撫慰了她受傷的肌膚和心靈。
她轉而一想,正處於高興快樂中的伏波和蒲香姐姐,得知了昨日夜裏的一幕,會不亞於碧澄清亮的湖水裏,倒進了一船煤渣,幾多痛苦難過呀!讓他們盡興的快樂吧!暫不告訴他們,讓自己承受這不可言狀的苦惱。
同時,她又聯想到她的嫂嫂餘水芬,善良,體弱,過去和哥哥的結合,本來就不是兩廂情願,是受到政治上的逼迫,心靈上長期受著折磨。
許蓮芳心想:嫂嫂餘水芬要是曉得了昨夜裏的情形,哪能經受得起這沉重的打擊呀!哎哎!往後的日子還長,她要盡妹妹的責任,好生幫助教育那個不爭氣的哥哥。
眼下,親耶親媽,侄兒侄女,嫂嫂,都不在家,隻有她兄妹二人,她怎麽辦呢?
許雲祥喊道:
“妹妹!你老是站著幹什麽?坐呀!”
許蓮芳聽到喊聲,回轉身子,隻見哥哥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油煎雞蛋,從做廚房用的偏梢屋裏往堂屋走過來。
許蓮芳迎上前,接過雞蛋。
兄妹的眼光相遇了,立刻又移開去。許蓮芳覺得,哥哥繼續用行動,用眼光審問她,試探她。不論哥哥怎麽隱瞞做作,那每一言,那每一行,那每一道眼光,總掩飾不住驚恐不安的內心活動。
許蓮芳坐下,用調羹拌動了一下碗裏的雞蛋。
許雲祥關心地說:
“妹妹!搭熱吃吧。”
他說著,點燃一支煙,在妹妹對麵坐下,注意觀察妹妹的表情。
許蓮芳“嗯”了一聲,低頭咬了一口雞蛋,嚼著,品不出是什麽滋味。她想到哥哥昨夜的醜行,嘴裏的雞蛋怎麽也咽不下去。她把碗裏的雞蛋往左邊撥過來,又往右邊撥過去。她低著頭,一言不發。
整個堂屋裏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