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柚子的死

  我懶得理她，轉身往屋裡走，顧明素還在我身後笑。瘋子！真是瘋子！！宋寒跟誰結婚關我什麼事。我要不要走管你什麼事。 

  我憤憤的想著，心裡七上八下卻無論如何都定不下來。回了客廳，我在宋寒旁邊坐下一直盯著他，腦子裡還在想顧明素的話。也許我的注視讓宋寒不舒服，他偏頭看了我一眼，卻沒說話。還是轉頭去聽宋伯伯說話。 

  我深吸一口氣。想緩一緩心情，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我拿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響了好一會。我才避開宋寒往樓上的階梯那走去，邊走邊接通了電話。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好，請問是羅小柚是你什麼人？」 

  「朋、朋友啊，你是？」那聲音太嚴肅，我莫名的有些緊張。 

  「我是警察，羅小柚手機里唯一的聯繫人是你，請過來一趟。她跳樓自殺了。」那聲音平靜的就如同公交車上的報站播音，公式化而且毫無情緒。 

  我一腳踏空，一下撲倒在樓梯上，差點滾下去。那聲音在我腦子裡轟轟直撞。跳樓，自殺。 

  那聲音還在跟我說話，大概是在報地名，我聽得模模糊糊的，突然一隻手抓住我胳膊。我正一片迷濛，這手嚇的我抖了一下，我抬頭一看，是宋寒正在扶我，他用眼神問我發生什麼事。 

  我木木的看著他，他從我手裡拿過電話，放在耳邊聽了一下。然後他也臉色一變，開始問對方的話。 

  宋寒邊聽邊拉起我往外走，宋伯伯追問道：「小寒什麼事？」 

  「羅小柚跳樓了！」宋寒邊走邊說，到花園外，顧明素也聽到了，又問了宋寒一次。我不知道宋寒有沒有回答，在車上的時候，我手指一直都在發抖，我問宋寒，會不會是弄錯了？她前幾天還在給我打電話呢。 

  宋寒轉頭看我，伸手握住我放在膝蓋上的手，說：「發生的事都改變不了的，接受它，不要緊張。」 

  趕到那個小區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還有警察，里三層外三層圍棋的嚴嚴實實。 

  宋寒還沒停好車，我就打開車門奔了過去，宋寒大聲說了什麼我也沒管他，推開人群往裡擠，擠到盡頭的時候，我一下愣住了。眼睛幾乎被刺痛。 

  地上全是血，全是血。 

  我眼睛里也只看得到血，柚子就躺在那灘血里。人怎麼會有那麼多血呢。好多啊。我爸死的時候都沒有流這麼多血。 

  我木木的仰臉去望那樓，恍惚覺得柚子就站在那樓頂看著我。我激靈了一下。瘋了一樣抓著警察問，她肯定不是自殺的，是不是別人推的。那警察想推開我，我抓他抓的更緊了，我覺得我的手指僵的很。他說：「你是死者什麼人？」 

  「朋友，你剛剛，剛剛打電話給我。我是她朋友。她怎麼會死的。」 

  「小姐，你冷靜一點。目前已經排除他殺，有目擊者證實死者有精神疾病，在爬上樓頂前就瘋瘋癲癲的。」那警察皺著眉讓開一點。 

  胡說！柚子怎麼會有精神病。柚子好得很！我指著她大聲的說，可是警察不理我。他說：「死者的東西都留在了樓頂，你可以看一下。」 

  即使我跟柚子有過再多不愉快的往事，我都無法接受她突然成了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 

  怎麼會這樣，她為什麼要死？為什麼要以這樣極端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柚子從來沒有過輕生的念頭，她很小就媽媽就丟下她和她爸爸走了，她爸爸整日酗酒，喝醉了就打她，她不堪忍受才跑了出去，到後來碰到沈靖楠，然後流落到做酒吧做服務生，坐台，她跟我說過的所以我無法想象的苦楚里，從來沒有過不想活了這幾個字。 

  我顫抖著結果柚子的包包和手機，她手機屏幕還是她跟沈靖楠的合照，我滑動了一下，陡然在最近聯繫人里發現了一個非常熟悉的號碼，我心一跳，仔細再辨認了一次，沒錯，是宋寒的！ 

  我心中的震驚無法用語言描敘出來。然後聽得顧明素啊的尖叫了一聲，我轉身看去，她和宋伯伯都站在我身後，顧明素撲在宋寒的懷裡，宋寒皺眉看著血里的柚子，安撫著顧明素。 

  我看著顧明素，想起她先前說的那些話，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句話來，死無對證。 

  死無對證啊！ 

  警察問我，知不知道死者家屬的聯繫方式。我看著他，腦子有點木，我想了好一會，才說，她媽媽，她沒有媽媽。她爸爸在鄉下。 

  這時後面有人在喧嚷著讓開，人群分開了一條道，我看到周容康走了過來，他好像也很吃驚的樣子，跟警方說柚子曾經是他公司的員工。他知道柚子還有個遠方親戚在這裡。答應聯繫那個親戚領走她的屍體。 

  我想說話，我想要問清楚，柚子到底為什麼會死，我不相信她是自殺的。 

  宋寒在我身後拉住我，然後我看到周容康在看我，我一邊掙扎著一邊喊：「沈靖楠呢？沈靖楠去哪了？叫他滾出來！」 

  周容康看了我一眼，卻一言不發走了。警方也很快帶走了柚子的屍體，只留下地上一灘暗紅的血漬。那是個小區，很多人在罵罵咧咧的說晦氣。我怔怔的站在那，宋伯伯走到宋寒面前說他先帶顧明素回去了，我其實聽到了，但是他們的聲音好像特別遙遠。我推開宋寒就往樓上跑。那個小區只有是來層。我進電梯使勁按，到了頂樓，再從樓梯上去了樓頂。 

  樓頂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天已經很黑了、 

  我走到柚子掉下去的地方，我站在那往下看，只看得到樓下的燈光投在水泥地上，那片血漬還在腳下。我感到有點眩暈，腳也有些發抖。 

  但是我就站在那，一動不動。柚子站在這的時候在想什麼呢，她看到什麼了。 

  她看的是樓下還是遠處這一大片樓層，那是萬家燈火，多麼漂亮的一片燈海，她有沒有看見？ 

  「默默！白默默！」後面忽然有人叫我，我一回頭，看到宋寒站在門口，他伸出一隻手跟我說，「你過來。」 

  我說：「我不跳樓。我就是想看看柚子在這裡看什麼，她為什麼不怕死。以前我們很怕死的，我們活的不好，我有媽媽跟沒媽媽一樣，我媽不喜歡我。柚子也沒有媽媽，她爸爸老是打她，她說她恨死她爸爸了，她怕被她爸爸打死她才出來，她怎麼會死呢？」 

  我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是事，有些事自己的有些是柚子的。 

  我以前恨她，討厭她，可是現在她死了，一切不好的好像都煙消雲散，只剩下她對我好的記憶。 

  「默默。」宋寒叫了我一聲，我抬頭看到他慢慢走了過來。他走的很慢，語氣也挺平靜的，慢慢說：「你不要站在那裡，風那麼大，很危險。」 

  我搖了搖頭，我說：「我想吹吹風。」 

  宋寒走過來，突然拽住我胳膊，將我往裡扯了一下。他緊緊抱著我，我聽得到他心臟咚咚的跳動聲，我聞到懷裡還有顧明素身上的香味，我拚命推他，說：「你放開我，放開我！」 

  宋寒冷冷的說：「羅小柚已經死了，你這樣鬧有什麼用？」 

  我恨恨的看著他，心裡卻非常難受，喊到：「你這個冷血動物，你根本就不懂，你什麼都不懂！」 

  宋寒不說話，只是緊擰著眉峰，看著我的眼睛比這夜黑，比那湖水還深。 

  他怎麼會懂。柚子的死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滴水掉在了湖泊里，連一點漣漪都激不起來。可是就算是塵埃它也有自己的悲哀。 

  我張了幾次口，想問他為什麼柚子的手機里有他的通訊記錄。可是我不敢問，我害怕柚子的死跟他有關係，也許是我害死了柚子。如果當時我沒有來求送宋寒，沒有踏入這個圈子，柚子就不會死了。 

  宋寒拉著我往樓下走，我不肯，但是力氣也不敵他，我抓住欄杆不跟走，他回過頭說：「你不走我就敲暈你！」 

  我一猶豫，他就扯著我到了電梯門口，我知道矯情也沒什麼用，掙扎了幾下睜不脫他的手。出了電梯，他幾乎是將我拖進車裡的。他鎖住車門，我扭不開。一下靠在椅背上，宋寒一踩油門開了出去。 

  到家之後，宋寒跟著我進房間，說：「你早點休息。羅小柚的事你不要再想了。」 

  我坐在書桌前定定的望著他，我怎麼可能不想？我說：「柚子不是自殺的。」 

  宋寒皺了下眉，說：「話不要亂說。無論你心裡有什麼懷疑，即使有十足的證據，也不要說，明白嗎？」 

  我眼淚一下就流出來了，他這樣說是承認了嗎？承認柚子的死跟他有關，但是我拿不出證據？ 

  人命當真如草芥？我喃喃道：「為什麼？」 

  「為了你自己，她死了無法改變，無論是她精神病發作跳樓，還是精神病發作害了明素，這樣的答案對誰都好。」宋寒正色道，我心卻越來越涼，我不想追問下去。有一個瘋狂的念頭在纏著我，我一定要離開這裡。我繼續呆下去，說不定我就是下一個柚子。 

  我也很想弄清楚柚子為什麼會死，可是就算我知道了又如何。無論她是自殺還是被人逼迫，又或者根本是被人推下來的，我又能奈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