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見夏知遠
看著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門后,夏茹輕輕的,嘆了口氣。
病房裡充斥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窗戶雖然打開通風,還是消散不掉。
夏茹站在窗口站了一會,她記起不久前她做過的一個夢,夢裡的時間還是在三年前她接到電話,陸雲生約她去江邊,她精心打扮,化妝化了很久總是不滿意,媽媽在房門口笑話她,她抿著嘴笑,笑了好久,突然發現鏡子里的自己的臉妝全化掉了,她仔細一看,看到自己滿臉都是淚水,亂七八糟的。她特別迷茫,轉頭去看媽媽,媽媽卻在客廳抓著爸爸的手大聲喊她打120急救,而爸爸的手豁然只剩三根指頭,鮮紅的血跟水流似的從斷指處直往下淌。那鮮血刺的她眼睛酸澀不已,一下從梳妝台前站起來,她起的太急,腳後跟還把椅子給帶倒了,啪的一聲響,她渾身一震,從陸雲生約她出去的甜蜜的讓人留戀的氣氛里清醒過來。
她一掙扎就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窗戶沒有關,夜風吹進來,吹在出了冷汗的背脊手臂上,刺激的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夢境里的感覺多好呢,甜甜的,突然就斷了。好像冬天輕軟暖融融的被子忽然被人抽走,她有些恍惚,過了一會,又覺得特別憤恨,恨自己竟然還想著那個混蛋。
夏茹轉過身去躺回在病床上閉上眼睛,腦海中又閃著爸爸握著手痛苦的神情和滿地的鮮血。她猛地睜開眼,心臟跳的很快,她翻身下床,三步並作兩步拉門追了出去,她知道蘇諾的辦公室,她進去的時候,蘇諾已經換下白大褂了,正在整理辦公桌上的東西。
夏茹跑的氣喘吁吁:「蘇諾,我想見爸爸,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
蘇諾抬起手錶看了下時間,皺眉道:「這個時間太不好見吧?」
「我知道現在已經過了探監時間,但是你借著你大哥的名義,一定行得通的。」夏茹急急道。
蘇諾沉吟幾秒,點頭說:「那我試試。」
他轉身撥了個電話,站在窗口說了幾句,轉身說:「陸雲生要是發現你不在病房,也很快會回來找你的。」夏茹皺眉說:「那我們把護工敲暈了。」
蘇諾覺得額角下來幾道黑線,他是個醫生,叫他敲暈一個正常人,他還真做不來。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夏茹說,「你先帶我出去。」
蘇諾點頭,對電話里囑咐了幾句,就掛了電話。他想了想,讓夏茹去停車場等他,他自己去了一趟夏茹的病房,這邊單人病房收費非常貴,少有人過來,他聽到腳步聲的時候,便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正從病房出來,護工跟他打了聲招呼,他小心翼翼的帶好門,對護工說:「夏小姐睡著了,不過她睡得很淺,沒有事不要進去看她。你可以在隔壁病房休息一下。」護工是向卿花錢錢的,這種好事自然求之不得,蘇諾出了病房,很輕鬆的帶了夏茹出去。
他雖然不太在外走動,但是礙著蘇明時的面子,誰也不敢不認識蘇諾,他要見夏知遠還是挺順利的。從醫院出來到見到夏知遠不過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夏知遠還是穿著囚服看到夏茹和蘇諾在一起,面上一陣一陣疑雲掠過,夏茹早年和蘇諾關係非常好,他是認識蘇諾的,但是他也對蘇明時有耳聞,他沉默著坐下沒有說話。
夏茹急急問道:「爸爸,你好不好?」
蘇諾見夏知遠的樣子,心知他的疑慮,起身道:「我出去等,你們聊。」
夏知遠一把抓住女兒的手:「阿茹,你怎麼沒走?」
「我走了,媽媽怎麼辦,你怎麼辦。」
「阿茹,爸爸媽媽最大的希望就是你好。每個人做錯的事,都需要自己承擔後果。爸爸也是一樣。你儘可能的,依著你的心去過,不要被父母影響了你的決定。今天的下場,是爸爸當時的貪念,是錯斷,是咎由自取。爸爸按照自己的意思左右了你的人生,讓你受了委屈。」
頓了頓,夏知遠繼續說:「你還記得三年前你救過一個女孩子,叫林小雪的嗎?」
「記得。」夏茹點點頭。
她是在機場碰到林小雪的。
當時林小雪一臉驚慌的撞在她身上,不知道是絆倒了還是沒力氣,林小雪直往下滑,夏茹連忙扶住她。她卻倉皇的回頭去看,夏茹看到有兩個男人氣勢洶洶的追了過來,但是人流比較多,他們走的也不太快,而林小雪回頭看的方向卻只有一部黑色轎車,車旁靠著一個男人,她就匆匆瞥了一眼,後來知道那是張預坤。懷中的女孩仰臉道:「幫幫我!幫幫我!」
她一看那麼多男人為難一個小姑娘,立刻摟住她就往人堆里擠,後面有人追的快了,她當時剛練過跆拳道,和擒拿術,加上的確人很多,對方施展不開拳腳,她卻相對要輕巧的多,一拳就砸在了對方臉上,砸碎了對方的眼鏡,砸的她拳頭髮麻。
她甩著手掌拉著林小雪到處躲,也是那天張預坤的疏忽,沒有多派人,她們躲過了那些追趕的人,爸爸派人來接她的車就在不遠處,她帶著林小雪上了車,又擔心被人跟蹤,還半路換了兩輛車。帶她去鄉下躲了好多天,後來被爸爸知道,夏知遠是認識林小雪的,堅決不允許收留她,林小雪卻聽到了夏知遠的話,自己留了個條子出走了。
她沒有再見過她,一直到前一段時間。
「當時是她爸爸來找我,說有法子逼走陸雲生,要我跟他合作。」夏知遠說。「我和你媽媽一直以為當年陸雲生走的時候出的車禍是意外,直到我入獄才知道,當年他女兒林小雪不小心衝撞了任三的老婆,就被任三死整過一次,來來去去,結下了很深的仇怨。他叫人破壞了任三的剎車。我派去的人在後面追,是想給他們一種錯覺,沒想到會出車禍。」
「你在裡邊知道的?」夏茹問。
「能進到這裡面的,也都不是什麼好人,多的是陸雲生的人,欺凌弱小收斂錢財。」夏知遠苦笑了一下,「阿茹,你相信爸爸現在還安全是有原因的。你一定要想辦法走。」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陸雲生當年也是痛苦了的吧,爸爸被人利用,卻也是幫凶。她咬緊了牙齒,三年前張預坤就在抓林小雪,那時候想必是任家出的手,她知道陸雲生和任家是一個關係中的人,爸爸已經在監獄里了,已經收到懲罰了。他憑什麼將一切報復到她的身上!
「爸爸!我不想走,我恨他!我恨他,我要他付出代價!!」夏茹狠狠的說著,眼中積蓄的淚水滾出來,大顆大顆的,帶著溫度,滑過她精緻的臉。
看到一向堅強勇敢的女兒眼中深深的仇恨,夏知遠的心也糾成一團,他恨得一拳砸在桌上,這動靜引來了站在不遠處的獄警,獄警立刻上前架住他,大聲的呵斥了幾句,夏茹不甘的站起身,瞪著獄警,夏知遠連忙阻止了女兒,夏茹用力擦乾了眼淚,說:爸爸,我走。」
夏知遠點點頭,拍了拍女兒的手。
出了監獄,蘇諾再次問道:「你還是不肯跟我走?」
夏茹搖了搖頭:「不用的。現在跟你出去才不理智,你是個大目標。我要一個人走。如果有可能逃,我會聯繫到你,到時候再請你幫我!」
車燈投射在前方,蘇諾開車很穩,不像陸雲生。陸雲生開車跟玩命似的,她最近經常覺得這男人是個極端的矛盾點,他平時給人的感覺,總帶著笑,說話做事都悠悠的,他精於偽裝,明明心裡已經動了殺念,面上卻溫和得像個善人。她記得他的眼神總是溫和柔軟的,只是那溫暖後面,藏著鯊魚一樣嗜血的殘念。
她從前不知道,她現在才知道。可是已經晚了。
車子開至醫院,蘇諾接到電話,說醫院門口停了好幾輛車,蘇諾道:「陸雲生髮現了。」
「你今天怎麼知道我在醫院的?」
「是一個女人打電話給我的。」蘇諾說著,拿出手機,說,「我這裡有通話錄音,當時一聽是說你,我立刻錄音了。」
夏茹接過蘇諾的手機,打開錄音聽了下,錄音里對方只有一句話,「你不相信可以去醫院看,夏茹一個人獨處的時間不會很長。你抓緊。」接下來是蘇諾的聲音,對方語速有點快,但從調子里都可以分辨出聲音。她皺起眉,向卿?聯繫起她留她住院的舉動,向卿是在幫她逃出去?還是這又是陸雲生的耍她,拿蘇諾和她見面把柄的?
「你知道是誰?」蘇諾看她神情,知道她心中所想,「她說話很緊張,還吞咽了口水。應該是自發的。」
夏茹沉默了一下,抬頭說:「把這段錄音給我。」
蘇諾點頭,一邊發彩信一邊問:「你要做什麼?」
夏茹露出一點笑容:「總有用處的。」她將手機開機,裡邊進來好幾個未接電話的簡訊提醒,將彩信存好,手機卡抽出來,扔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