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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誤傷故人子

  野豬皮又奔跑了一天,直到太黑時才找客棧住下,此時才睡了還不到六個時辰,不過想到再行一天便可回到故鄉,人逢喜事精神爽,野豬皮倒也覺得神清氣爽,體力漸漸恢複了過來。


  此時天已經快亮了,月亮已經藏了起來,太陽卻還未出來,正是一天中最黑的時候。野豬皮聽到屋外傳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來的人似乎並不隻有一個人,但他們加在一起也比一個正常走路的人聲音小,他們若不是武林高手,就一定是在刻意壓低聲音。野豬皮心中驚異,莫不是一家黑店,他當下不動聲色,悄悄的將包裹拿過來,取出長劍放在身邊。


  隻聽外麵一人高聲道:“不知趙花堂先生可在這裏麽?”


  接著就聽到一個聲音在隔壁響起,道:“三更半夜,不知是小偷還是強盜?”


  那人道:“我等專程來訪,不但非偷非盜,而且還有一份薄禮奉上。”


  趙花堂冷笑道:“三更半夜的來送禮,顯然沒有好心,各位還是回去吧。”


  那人笑道:“既是如此,我等隻好將這顆千年人參帶回去了。”


  話剛說完,門已開了。趙花堂笑道:“各位倒是摸透了我的脾氣,想來投其所好,必有所求,不知各位有何指教。”


  野豬皮並不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他明白知道太多秘密,隻有徒增自己的煩惱,甚至有時還會很危險。但是,事情就發生在自己身邊,一無所知,難道就不危險麽?他並沒有走出去,不過順著門縫悄悄往外望。


  隻見來的一共有三個人,一人大約三十多歲,膀大腰圓,滿臉絡腮胡子,看著有點像一個粗鄙的大漢,但他目光卻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明亮的眼睛目光逼人,他手裏托著個木匣子。


  第二人麵沉似水,兩鬢斑白,眉頭深皺,似乎從來不會笑,甚至也不會做其他表情,一張臉就像是雕刻出來的,不會變化,目中睥睨一切,可以明顯看出這個老人是三人中最有說話權的人。


  第三人隻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正是人一生中最好的時間,他皮膚白皙也很細膩,英俊消瘦的臉,大大的眼睛裏布滿血絲,他最近應該有煩心的事情,是以未休息好,但他收拾的緊趁利落一身白衣也是一塵不染。


  這三人眉目間都帶著憂愁著急的神色。


  滿臉絡腮胡手托著木匣,躬身笑道:“此物乃是我家大人重金購來,已初具人形,請趙先生過目。”


  趙花堂的眼睛早已盯在匣子上了,嘴裏卻道:“無功不受祿,你們要的是什麽?”


  兩鬢斑白的老人聽他言語已是喜動顏色,隻是他高興時那張死氣沉沉的臉也讓人看著毫無表情,他說道:“我等久聞閣下妙手回春,是以特來相請先生隨我等一行,待事成之後,我等另有重謝。”


  趙花堂笑道:“千年人參還不夠診金麽?你們出手倒真是大方的很,即是定金,那就把千年人參留下,你們先走吧,過幾天再來接我就是。”


  絡腮胡笑道:“在下巴圖阿,隻是無名小卒,但這位尼堪外蘭老爺子在這一帶的大名,先生多少總該有些耳聞吧。”


  趙花堂道:“尼堪外蘭?可是明軍的心腹寵臣尼康外郎?”他這話問的毫不客氣,外郎這兩個字正是外蘭的諧音,意含叛變走狗的意思。


  尼堪外蘭臉色陰沉,但終究沒有說話,而巴圖阿好像沒有聽出他話裏的輕蔑,依然笑道:“好說,正是他老人家。先生既然也是知道的,還請移駕隨我們走一趟吧。”


  趙花堂點了點頭,道:“嗯,過幾天你們再來吧,到時我若有空,也許會跟你們走這一趟。”


  話未說完,那少年已氣得跳了起來,大叫道:“這人好大的架子,我們跟他羅嗦什麽,把他綁了帶回去也就是了。”


  巴圖阿趕緊拉住了他,陪笑道:“若是病不急,過兩天本也無妨,可是病人受的傷實在太重,莫說遲幾天,隻怕連幾個時辰都遲不得的。”


  趙花堂怒道:“你們的病人要緊,我這裏的病人難道就不要緊?”


  巴圖阿道:“先生這裏也有位病人?”


  趙花堂哼了一聲說道:“不錯,若是為了給他治病,萬年的人參我也舍得用,又怎麽會為了千年人參把他舍了?不將他的病治好,我絕不能走的。”


  巴圖阿愣了愣,陪笑道“但我們那邊的是尼堪外蘭老爺子的女兒,也是明遼東總兵李成梁未過門的妻子。”


  趙花堂道:“尼堪外蘭的女兒又怎樣?遼東總兵李成梁未過門的妻子又怎樣?難道她的命就能比我這病人的命值錢麽?”


  尼堪外蘭已是滿麵怒容,卻說不出話。那英俊少年忽然道:“你這病人若是死了呢?”他忽然一枝箭似的竄入了野豬皮隔壁的屋子,巴圖阿望了尼堪外蘭一眼,兩人居然都沒有阻攔。


  少年飛到屋裏,眼睛就瞪在床上的病人身上,大聲道:“你就是那病人?”


  那人笑了笑,道:“小兄弟,你難道想我快些死麽?”


  少年道:“一點兒也不錯,隻有你死了,他才肯去替小妹治病。”他嘴裏說著話,手裏的長劍已經刺出,直取那人的咽喉,這一劍不但發於敵所不備,而且又快又準,勁道十足。誰也想不到這少年竟是如此心狠手辣。床上病人歪頭避過,但總是慢了,劍已經在他的脖子上劃出一條血痕,紅色的血液中竟泛著黑色,看來中毒頗深,而他似乎也體力不支,下一劍已是難以躲過。


  野豬皮剛剛已經覺得聲音耳熟,似乎是楊開泰的聲音,但他又料定不是,楊開泰與自己分別不久,怎麽會是那個病人,若說是受傷,這天下又有誰可以傷的了疾風劍,不過,事關恩人,他終究好奇,出門察看。此時更是大吃一驚,床上的人竟真的就是楊開泰。


  楊開泰躲過一劍後,隻有閉目等死,等這少年一劍割了自己的腦袋,卻聽門口一人大喝道,“看劍。”野豬皮已經挺劍而上,這一劍正是刺向少年的後腦,逼敵自救,少年隻有回劍擋開野豬皮的一劍。與野豬皮戰在一起,這少年不但出招快,而且出手狠毒,每一招出手,都好像和對方有著什麽深仇大恨似的,恨不得一劍就將野豬皮刺出個大窟窿來。


  尼堪外蘭和巴圖阿明明已知道少年在裏麵要殺人,但兩人還心安理得的站在那裏,紋絲不動。


  趙花堂怒道:“你們的人現在要逞凶殺人,你們也不管麽?”


  巴圖阿攤開雙手笑了笑,道:“老實說,他的事我也管不了。”


  趙花堂冷笑道:“他若被人殺了,你們管不管?”巴圖阿笑而不答,尼堪外蘭那張撲克臉更是絲毫未變。


  趙花堂道:“看你們如此放心,顯然是認為他的武功不錯,隻有殺人,絕不會被人殺死的,是不是?”


  巴圖阿忍不住笑道:“老實說,他的武功的確還過得去,有很多江湖上的老手都已栽在他手上,何況他還有個好爸爸,別人吃了虧,也隻有認了。”


  趙花堂道:“他父親難道也不管麽?”


  尼堪外蘭笑道:“有這麽聰明的兒子,做父母的怎麽忍心管得太嚴呢?”


  趙花堂道:“不錯,你看他殺了人,表麵上說不定會罵兩句,心裏卻也許比誰都高興,可是他今天遇見我這病人,隻怕就要倒黴了。”


  尼堪外蘭道:“哦?”


  趙花堂道:“我這病人隻要一伸手,他這條小命就算報銷了。”


  巴圖阿失笑道:“一伸手就能要他的命?這話我們有些不信,你那病人難道還能像傳說中的楊開泰一樣,從無虛招,卻又偏偏從無不中地麽?”


  趙花堂淡淡一笑道:“老實說,我這病人正是楊開泰。”


  這句話說出來,巴圖阿和尼堪外蘭的臉立刻麵白如紙,巴圖阿幹笑著道:“閣下你,何必開玩笑?


  趙花堂悠然道:“你若不信,為何不進去瞧瞧?”


  尼堪外蘭愣了半晌,忽然衝了進去,麵沉似水的臉上泛起一絲尷尬的微笑,大呼道:“楊大俠,楊大俠,手下留情。”


  趙花堂歎了囗氣道:“在這些達官貴人眼中隻有自己兒子的命才值錢,別人的命卻比狗都不如,隻許自己的兒子殺別人,卻不許別人殺他。”


  野豬皮武功在普通會武的人眼中自然是高手,可真的和高手比就稀鬆平常的很了,郭達明雖曾指點過他,但他文采風流,於武功一途卻始終不得要領。相鬥才不到十招,此時他已是漸感不支,楊開泰有見於此,隻有一掌揮出助拳,那少年與人交手時竟老到得出奇,眼看這一掌拍來,竟然不避不閃,他已聽到外麵說話,自然知道床上的病鬼是楊開泰,那麽這一招必然不是虛招,對方從未用過虛招,更何況對付他一個少年人。所以他隻是斜斜挑起了劍尖,隻待楊開泰一掌擊來,他就乘勢洞穿楊開泰的手腕。


  少年這一招用得當真厲害之極,部位、時間都拿捏得恰到好處,顯然是用劍的老手,這少年非但得到了名家的指點,而且天生就是練武的好材料。武功的招式雖可得自師傳,但臨敵時的應變和判斷,卻是誰也傳授不了的,隻可惜他今日的對手是楊開泰。


  楊開泰這一掌並沒有任何變化,隻不過他的出手實在太快了,快得令人根本無法思議。少年所有的對策,竟全都用不上,等到他掌中劍再要去刺楊開泰手腕的時候,楊開泰的手掌已拍上了他胸膛。尼堪外蘭想去阻止更是鞭長莫及。


  這時外麵才傳入巴圖阿焦急的呼聲:“楊大俠,手下留情!”但等到巴圖阿衝進來時,少年已倒在地上,模樣好似喝多了酒,頭暈乎乎的有點疼,全身軟綿綿的再也使不出絲毫氣力。而楊開泰也因為妄動真氣,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血中略微含有黑色,趙花堂急忙自懷中拿出一粒白色的藥丸給他服下。


  巴圖阿失色驚呼道:“少爺,你怎麽樣了?”他跺了跺腳,滿頭大汗如雨,尼堪外蘭沉著臉一言不發。


  楊開泰道:“這少年武功雖已被廢,但這條小命總算留下來了,隻因我出手時忽又動了憐惜之意,如此聰慧的少年,我也有好多年未見了。”


  巴圖阿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麽,忽然向楊開泰噗的跪倒。


  楊開泰反倒覺得有些意外了,皺眉道:“你是這孩子的什麽人?”


  巴圖阿道:“小人巴圖阿,楊大爺雖不認得小人,小人卻認得楊大爺的。”


  楊開泰淡淡道:“你認得我最好,他父母若想複仇,叫他們來找我就是,現在你趕快帶這孩子回去吧,若是調製得法,將來雖不能動武,行動總無妨的。”


  少年此時如夢方醒,淒然道:“你竟廢了我!”


  野豬皮厲聲道:“這隻不過是叫你以後莫要再隨意出手傷人而已,你也許反而可以因此活得長些,否則似你這般心狠手辣,遲早必遭橫禍無疑。”


  尼堪外蘭冷冷道:“既是如此,殺手無情的楊開泰,為何至今還未遭橫死呢?”


  野豬皮怒喝道:“你是什麽人?”


  尼堪外蘭說道:“十年不見,楊大爺就不認得故人了麽?”


  楊開泰目光閃動,皺著眉一笑,道:“原來是葉赫城城主尼堪外蘭,這就難怪這少年敢隨意殺人了,有尼堪城主撐腰,還有什麽人殺不得!”


  尼堪外蘭冷笑道:“在下殺的人,隻怕還不及楊大俠的一半吧。”


  楊開泰道:“閣下倒也不必過謙,隻不過,在下若殺了人,便是冷酷無情嗜血成性,閣下殺了人,便是大公無私替天行道了!”他微微一笑,接著道:“今日這少年若殺了在下,日後傳出去,一定不會說他是為了要搶大夫而殺人的,必然要說他和尼堪城主又為百姓除了一害,是麽?”


  尼堪外蘭縱然老練沉穩,此刻臉上也不覺有些發紅。他冷冷看了楊開泰一眼,道:“你可知他是誰?”


  野豬皮道:“我們管他是誰?”


  尼堪外蘭道:“他就是古勒城城主阿台唯一的兒子,阿雲。”


  楊開泰已經楞住了,麵露痛苦神情。他本以為這少年是尼堪外蘭的兒子,即使不是那也沒什麽?隻是沒想到他的父親竟是阿台,尼堪外蘭接下來說的話楊開泰已經連一個字都聽不見,他的思緒已經飄向遠方。


  記得自己未出關時,家便是在古勒城,一直與父親相依為命,那時候他還不叫楊開泰,而是叫索達。古勒城城主阿台是父親多年的好友,自己一身武藝也多數來源於阿台對他幼年的教導。後來,父親染病身亡,阿台幫忙出殯。在後來自己誤殺了城中仗勢欺人的惡霸,也是阿台幫助自己出關,自己出關時,又是阿台伯伯親自相送的,甚至楊開泰這個化名也是阿台幫忙起的。此時,自己剛剛入關竟傷了他的愛子,楊開泰已經麵露痛苦之色,阿台於他即是恩師,也是長輩。


  同時,愣住的還有野豬皮,因為阿台正是自己的親舅舅!那年他和外祖父出遊,遇到李成梁,那時李成梁還不是總兵,李成梁見財起意便殺了外祖父王杲,對外稱是盜匪所為,慌稱自己趕去時已經晚了,盜匪跑了,他隻救下一個孩子。外祖父王杲被李成梁殺害時自己才隻有七八歲,當時自己躺在地上,假意睡著,因為李成梁不知他目睹一切,所以,他才能一直在李成梁手裏委屈求活。長大後他在李成梁帳下任職,每逢征戰,總是英勇衝殺,屢立戰功,李成梁對他很是賞識,甚至認他做了義子。但自己對外祖父的死確是一直懷恨在心,隻是多年未露痕跡,這也難為他一個孩子,竟將這秘密藏於心中多年。此時,他已經長大,小時的玩伴阿雲也長大了。


  巴圖阿歎道:“這真是想不到的事,隻因尼堪外蘭城主家的小姐那齊婭前幾日在後花園玩耍,卻忽然突發不適,口吐鮮血,雖仗著珍奇靈藥暫時保住了性命,但仍是危在旦夕,大家都知道,妙手回春趙花堂是行醫裏的第一把好手,尤其善於治療奇難雜症,是以尼堪外蘭老爺才輾轉打聽到趙花堂先生的消息,尋到這裏來,誰知雲少爺年輕性急,竟出了這種事。”他一個人喃喃自語,也不知有沒有人在聽他的。


  趙花堂此刻似也看出楊開泰的痛苦,先看了看少年的傷勢,又把了把他的脈息才站起來道:“我擔保他非但性命無礙,而且一切都與常人無異。”


  尼堪外蘭大喜道:“武功呢?”


  趙花堂冷冷道:“為何定要保全武功?難道他日後還想殺人麽?”


  尼堪外蘭愣了半晌,歎道:“先生有所不知,隻因阿台城主隻有這麽一位少爺,而且又是練武的奇材,所以阿台兄對他期望很高,希望他將來能光大門楣,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孩子已不能練武,真不知該怎麽傷心了。”


  趙花堂冷笑道:“這也隻能怪他自己管教不嚴,怨不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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