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解藥
阿台和阿雲一邊快馬加鞭地往楊開泰的方向趕去,阿台一邊對阿雲埋怨道:“你小子最好祈禱你哥哥索達沒事,若是有事,老子非扒了你一層皮。”
阿雲也不敢答話,阿台卻以為他是不服,一鞭子打了過去,怒道:“說話!你為何將他扔下不管了?”
阿雲直著身子抗下了這一鞭子,繼續低頭趕馬,臉上也掛著愧疚,但絕無任何後悔的神色,因為就算蒼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多數也會這麽做的。
豔陽高照,雖然是秋風徐徐卻也不會太冷,轎夫們停下吃飯休息時,野豬皮不知道從哪摘了幾個果子,他扔給楊開泰一個果子,剩下的自己津津有味的吃著。
楊開泰咬了一口,覺得入口甘甜,隻不過此時他身體不適吃得很慢,野豬皮兩個果子下了肚,他才咬了兩口。
野豬皮笑道:“我們也無需著急,此時已走了大半路程,大可再休息一會,天黑以前,我們一定可以到的。”
楊開泰露出一絲寬慰之色,笑道:“天黑之前一定能趕到的,其實”他語聲突然停頓,身子竟顫抖起來。
野豬皮變色道:“莫非是你的毒發作了?”他急忙上前扶起楊開泰,問道:“索達大哥,你怎麽樣了?”
楊開泰長長歎息了一聲,他一把捏碎手裏的果子說道:“這果子竟然有毒?”
野豬皮一愣,詫異道:“那我為何沒事?我回來的路上已經吃過了。”他並沒有懷疑楊開泰的話,隻是感到奇怪。
楊開泰笑道:“因為他想要毒的並不是你,果子雖然有毒,但是他應該在你吃的其他東西中給了你解藥。”
野豬皮道:“那好辦,你把我吃的東西也都吃點好了,先喝口酒。”
楊開泰搖頭道:“酒裏未必有解藥,而且他若真的在你酒裏做過手腳,那我喝的話,更重的毒藥就在酒裏了。”
楊開泰頓了頓,又柔聲道:“我知道你想救我,可是你並不是他的對手,你還是趕快跑吧,去葉赫城中找來救兵幫我,或許救兵來的早,我還能活。”野豬皮也不答話,他一把抱起楊開泰放在轎子裏,然後就喊轎夫們前行。他自己也不再騎馬,而是手扶著轎子,跟著前行。
楊開泰怒道:“你為何還不去?你難道以為就憑你也能救我?”
野豬皮也不生氣,堅定道:“你能救我,我為何不能救你?我們一起去葉赫城找趙花堂大夫。”
楊開泰無奈道:“可是我已離死不遠了,除非你能先去找到趙花堂,回來的早,或許還可救我。”
野豬皮含淚道:“你無需再騙我,我若此時離開,還有誰能保護你?”他在包裹中搜出了一柄劍緊緊的握在手裏。
楊開泰道:“你不必這樣做的,你”他聲音忽然停頓,又朗聲道:“閣下既然來了又何必藏頭露尾呢。”
野豬皮用盡目力,也瞧不見一個人的影子,但他相信楊開泰一定不會說錯,立刻大聲道:“他奶奶的外麵陽光正好,為何偏偏有人要學那老鼠一般躲躲藏藏?莫非見不得人麽?”可四周哪有回應。
野豬皮不見有人回答,又扶著轎子前行,喊道:“你既不敢出來,我們可就要走了。”
楊開泰柔聲問道:“你想到哪裏?”
野豬皮道:“自然是去尼堪外蘭那裏,去找趙先生。”
楊開泰道:“隻可惜你若帶著我,就永遠也無法趕到葉赫城的,現在他雖然還未現身,但你和我同行,他絕不會放過你的。”
楊開泰輕輕的咳嗽著柔聲道:“你一個人走也許還有希望,又何必要我來拖累你?隻要你有此心意,我已經是死而無憾了。”
突聽一人哈哈大笑,笑聲忽遠忽近,也不知究竟是往哪裏傳來的。那人怪笑道:“你這人好長的氣,你為何還不死呢?你若死了,他不就可以走了麽?”
野豬皮臨危不懼執劍怒道:“什麽人?”
那聲音咯咯笑道:“我種的果樹,果子可還甜麽?”
楊開泰笑道:“閣下既然想要我的命,為何又不敢現身呢?”
那人道:“我用不著現身,也可要你的命。到今天為止,死在我手上的人已不下百人,非但從來沒有一個見到過我,根本連我的影子都看不到。”
楊開泰笑道:“莫非閣下是個矮個子的麻子,又矮又醜的醜八怪,因此醜得不敢見人,隻好背後下毒。”
那人怒道:“死到臨頭還不自知,竟敢出言不遜,我若讓你馬上就死了,算我對不起你。”
楊開泰大笑道:“我自然不會死的,閣下卻難說得很了。”
那人冷哼一聲,冷笑道:“今天,”他話未說完,忽見劍光一閃!有一個人影飛過,一劍刺了過去,劍尖正入他的喉嚨,那飛影正是阿台。楊開泰已經聽到有人在隱藏身影靠近下毒之人,他不知道是阿台,但多少猜出,此人必然不是下毒之人的同夥,隻有可能是對頭,所以才刻意誘他說話。
阿台聽他們對話,知道楊開泰必然被此人暗算中毒,所以一劍刺入後,直接彎腰去找解藥,忽聽身後一陣快劍破風的聲音,這一劍來的飛快,又是在身後而發,阿台轉身已是不及,他索性連眼睛都閉上了,等劍刺到時,他的人飛快向左避過,不過身上的貂裘卻被劃了一個大口子,後背也被劍氣擦破了皮。
偷襲的是一個少年,阿台此時正怒目對著他,那少年卻也並害怕,反而笑道:“你不必這般看我,我知道你並不敢殺我。”
阿台冷冷道:“我為何不敢殺你?閣下倒是自信的很!”
少年笑道:“我身上一共有三十幾個瓶子,卻偏偏隻有一個是解藥,你若殺了我,隻怕誰了不能救他了。”那少年冷笑道“你不敢殺我,是為了救他,可是我卻沒有理由也不敢殺你呀。”說著又是一劍刺來,此時兩人相隔很近,這一劍本是很容易成功的,但偏偏又刺空了。而他的手已經被阿台握在手裏,哢的一聲脫了臼。
阿台冷冷道:“我勸閣下還是交出解藥的好。”
少年疼的汗已經流了下來,卻依然麵不改色,此時竟還笑得出來“交出解藥,隻怕就等於交出性命,再說小爺雖然敗在你的手裏,卻也是不能被逼迫的,你可曾聽過受點苦楚就投降的好漢。”
阿台冷笑道:“我確是沒有聽過受點苦楚就投降的好漢,但我卻也沒聽背後暗算的英雄。”
少年臉已因憤怒變得通紅,或許也因羞愧,畢竟背後暗算總是被江湖中人恥笑的,但他的眼睛依然瞪著阿台,冷笑道:“隨你怎麽說,想逼迫我交出解藥那是千難萬難。”
少年一直沒有把脫臼的手安回去,因為他知道對方既然能讓他的手脫臼一次,那就能脫臼兩次,他若自己安了回去,那麽還會脫臼,倒時脫臼的隻怕還有自己另一隻手。對方雖不敢殺自己,但讓自己受點苦吃點疼的膽子還是有的,隻怕還大的很。
阿雲上前笑道:“誰說我們要逼迫你?隻不過你既然毀了我爹爹的貂裘,是不是總該賠償的?”
少年怒道:“那你們殺了我的人又怎麽算呢?”
阿雲笑道:“你的人隻怕十個也比不過我爹爹的一件衣服,因為這件貂裘有一雙可以看見事物的眼睛,不過現在卻被你給毀了。”
少年聽了阿雲的話愣了愣,冷笑道:“閣下說話的確有趣得很,貂裘上居然還長著眼睛,你當我是三歲的小孩?”
阿雲神情嚴肅微怒道:“這件貂裘上若是沒有長眼睛,我爹爹又怎會躲得過閣下自背後刺來的一劍呢?你難道認為這樣的貂裘還比不過你的解藥?”
少年冷哼一聲並不答話。此時楊開泰的轎子已經抬了過來,野豬皮上前抓住少年的衣襟,怒叫道:“你為何想要殺害楊大俠?”
少年笑道:“什麽楊大俠,李大俠,這天下的大俠未免也太多了一些?”他對著轎子悠悠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楊開泰苦笑道:“原來閣下還不認得我,我姓楊,叫楊開泰,也確實不算什麽大俠。不過閣下既然不認識我,又為何要殺我呢?”
楊開泰這三個字說出來,少年的臉色又變了,眼睛盯在楊開泰的轎子上,久久都未移開。目中露出了某種異樣的光芒,他慢慢向楊開泰走去,掀開了轎簾。野豬皮和阿台已經站在了轎子的兩側,若是少年膽敢偷襲,他們立刻就會出手。
少年盯著楊開泰的臉看了好久,忽然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地麵有些硬,他的頭已經磕出血來,少年直起腰來,腿依然跪在地上,眼淚已經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欣然道:“楊大俠,這一年多,我始終在找你,天可憐見,今天又讓我看見你了。”
少年至身後的包裹中,拿出兩個白色的瓷瓶,又哭又笑道:“楊大俠,您若不算大俠,這天下還有誰是大俠?這兩個瓶子裏裝的正是解你身上毒的解藥。”少年將其中一個瓶子打開說道“你剛剛中的毒,毒性更猛烈一些,你先服下這一粒解藥,等兩個時辰以後你再服用另一個,免得藥性相衝。”
野豬皮伸手接過解藥,卻沒有遞給楊開泰,而是對著少年說道:“敢問閣下是什麽人?”
少年又向楊開泰狠狠的磕了一個頭,慨言道:“楊大俠,您要相信我,我剛剛沒有認出來是您。我們已經有三年未見了,可您怎麽老了這麽多呀?”
楊開泰笑道:“人總是會老的嘛?你莫非就是大概三年前,我在雪地裏遇見的那個小男孩?”
少年道:“難得您還記得我?”
楊開泰道:“我怎麽會不記得?你有雙倔強的眸子,隻是想不到你已經長這麽大了,少年人長得總是快的,才三年而已,你的樣子也變了,已經是一個帥小夥了。”
楊開泰又朝野豬皮伸過手去道:“你將解藥給我吧,我相信他不會害我的。”
少年道:“我當然不會害您。”少年目光注視著楊開泰,心卻已經飄到了三年前“我還記得,我們當時前來投親,家母卻意外身染重病,那店裏的掌櫃不但不給找大夫,還以害怕母親的惡疾傳染給他人為由,竟把母親拋在冰天雪地裏,任我如何哀求也不肯給開門。”少年的眼睛又再次濕潤了,眼淚滴落下來“幸好您當時路過,不但狠狠的教訓了那個掌櫃,還把母親接到家中治療。”
楊開泰柔聲道:“我也隻是恰巧路過,你們找到親戚了麽?你母親她還好麽?”
少年淒然道:“我們並沒有找到親戚,母親兩年前也已經去世了,她一直愁苦的很,隻是因為我才一直堅強的活著,不過最終還是積鬱成疾,離我而去。但是我們走的時候,您給了我們好多銀子,我們過得很好,母親一直到死的時候,也沒再受其他苦楚。”
楊開泰道:“那你呢?你這幾年過的好麽?又是怎麽學會了這一身用毒的本事。”
少年接好了脫臼的手,然後跪著走到楊開泰的轎子前,微笑著說道:“我最近這一年一直再找您,我希望自己有機會能報恩,沒想到今日卻差點以怨報德,做出讓自己後悔終生的事來,還好我最終還是認出了您。”他雙手放在胸前又狠狠的給楊開泰磕了一個頭,可誰也沒想到等他這次再起來的時候,心口已經插了一把短刀,少年已仰麵倒了下去。
楊開泰急忙從車上躍了下來,他扶起少年,點了少年中刀位置附近的穴道,淒聲道:“你又何必如此,你不想說,我不問就好了。”
少年強笑道:“您對我的大恩大德我至今還未報。您無論讓我做什麽我都該去做,我也本該什麽都告訴您的,可我卻偏偏不能告訴您是誰讓我殺您,我對不起您。”
楊開泰感覺嗓子像被什麽東西噎住了,他微微搖搖頭說道:“你並沒對不起我,你已經很對得起我了,我現在隻求你不要死,我什麽都不問你了。”
少年臉上露出了微笑,他用力抓住楊開泰的手說道:“您不怪我就好,如果真的有來世,我一定好好,好好報答您。”少年用最後的力氣說完他想說的話,手忽然鬆開了,人也倒了下去。
楊開泰依然抱著少年還沒涼的身子,過了好久他才站起來。楊開泰把少年的鐵劍當作鋤頭,他開始為少年掘墳。死在哪裏,就葬在哪裏,這正是大多數江湖人的歸宿。
野豬皮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因為楊開泰不願別人動手,他要一個人掘成這個墳墓,這是他該自己做的事,他不願任何人插手。
楊開泰身上的催命梵花之毒還沒有解,手臂上的傷也被他崩裂開來,但他還是在繼續揮動著他的‘鋤頭’,墳墓已經快要掘成了,他又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阿台把他手裏的‘鋤頭’奪了過來,佯怒道“你身上的毒還未解,若是就此毒發,少年的一番心意豈非就都白廢了麽?你這般不愛惜自己,對得起他麽?簡直混賬的很!”
楊開泰從小被阿台罵到大,對他極是尊敬,不願違背,隻好點了點頭,阿雲接過‘鋤頭’開始繼續下麵的工作,不一會就掘好了,他將少年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楊開泰抓過一把黃土撒在了上麵,又看著阿雲將他掩埋。
少年的劍並沒有陪少年藏於地下,而是插於墓旁充當墓碑,一切完事之後楊開泰這才上了轎子,一行人再度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