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屍鬼夜話

  這水面好似化作了一面鏡子,在屍體浮出水面的那一剎那,那蕩漾開的一圈圈漣漪,如同在一瞬間就被抹平了般,瞬間消弭無蹤。

  借著夜色,這河水彷彿是一塊打磨精緻的墨玉。唯一破壞美感的,是那一具像是趴在水面上的屍體。而隨著這具屍體的出現,這四周圍的溫度,幾乎是驟降,些許寒霜更是在悄然間就爬上了船頭的甲板上。

  冷意襲來!

  余琰呼了一口氣,居然有形成白霧的趨勢。

  這就是鬼嗎?

  余琰神色不由凝重起來,而前身被吸進陽氣而死的記憶畫面,也再度浮現在他心頭,這讓他莫名的就開始有些不安起來。

  於是,余琰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這隻混蛋貓。

  他想藉機尋求一些安全感。

  結果,他卻看到,原本還渾然一副不在意樣子的狸花貓,此時卻陡然炸起了毛,並且用一雙豎瞳,緊盯著浮出水面的那一具屍體。

  余琰:???

  這傻貓是玩崩了?

  瞬間,余琰心頭就有了這樣的明悟。

  這貓之前多半是因為說不過他,於是就黑著心,想要嚇他一下,把他騙來了這個有鬼的地方,結果這個鬼是個擅長隱匿偽裝的,之前被這貓感知到的,只是這鬼一小部分的實力,此時顯露本體,這才把一身實力給完全展現出來。

  這貓是地仙之屬,那麼這一具屍體……

  一念及此,倒吸一口冷氣的余琰,就想罵罵咧咧的退出「人和貓相親相愛一家人」這個小破群。

  這隻憨憨貓!

  余琰想了想,便決定試探一下。

  他雙手合十,口宣佛號:「南無阿彌陀佛,不知施主特意讓貧僧過來,是有什麼事要與貧僧說?貧僧洗耳恭聽。」

  「我是這水中一具無名老屍,與這片水域相伴了到底有多少年,我也已經無法記起。只不過,有一事,我卻一直如鯁在喉,讓我多少年來,都無法釋懷。今夜正好遇到大和尚來做客,我便起意,將大和尚請來,想向大和尚請教一下。」

  那如同被水阻隔了一般的聲音再次出現,但和之前相比,這聲音還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彷彿能將人給扎穿一樣。

  「貧僧若是知曉,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要是不知,還請施主行個方便,讓貧僧離去。」余琰答應道,不過卻給自己留了條退路。

  然而,這屍體卻不按正常劇情來。

  就跟沒聽到余琰後面那番話似的,那阻隔被水阻隔的聲音,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這件事是這樣的,很多年以前,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我是一名書生,因生得好看,便有了風流才子的雅稱。而在流連花叢中多年後,我就像是糟了報應一樣,遇到了一名讓我終身難忘的女子,即使她出身卑微,我也願意不顧門戶之見,娶她為妻。」

  「婚後一開始,我與她恩愛無比,但好景不長,隨著我赴京趕考,等我回來時,卻得知她與人有染。我怒不可遏,但最終,我顧念舊情,又被她再三以對方乃縣太爺之子為由,告誡與我,使我不得不咽下了這口氣。」

  「不過此後,她倒也再度做起了好妻子,我便不計前嫌,畢竟我是真的愛她。然而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因為我連年參考不中,又不善經營之道,她竟與人再度有染。我痛不欲生,去怒問她,她卻說是為了我,她已為了謀了衙門的候補官職。隨後不久,我果真收到了朝廷的昭令,我一番打聽下,卻得知是此地郡守保舉的我。」

  「那時候,我不知該如何面對我那妻子。而等我死了后,我更是難以釋懷,還請大和尚為我解惑!」

  「究竟是我太沒骨氣了?還是我那妻子真的是水性楊花?」

  余琰再度雙手合十,口宣佛號,然後一臉肅穆的說道:「非是施主沒有骨氣,也不是施主的妻子水性楊花,而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那聲音仍舊被水所阻隔一般,但那一股寒意卻開始消退了。

  「正是。」余琰點頭。

  「大和尚為何這麼說?我與她,都是身不由己?」

  「自然。而貧僧為什麼這麼說,其實答案早在施主所說之事里了。施主方才說了,施主對尊夫人是一見鍾情,那麼以施主的條件,相貌堂堂,驚才風逸,顯然尊夫人的相貌是不用多說。」

  「她如天上仙,不該在凡塵。我能娶她,是三生有幸。」那聲音忍不住就對余琰這話贊同起來。

  余琰木著臉,點了點頭。

  嗯,這話一聽就是老舔狗了。

  「大和尚請繼續說,是我無禮了。」那聲音這時說道,語氣比剛才,多了幾分急促,顯然是想聽余琰接下來的話。

  余琰就繼續說道:「施主當年,應該是小富之家,而施主娶她,卻又是不顧門戶之見。是以,尊夫人應當還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是的,她是青樓女子。」

  「施主,女子若是貌美,她如果出身高貴,那麼是上天賜予她的厚禮。可要是尊夫人這般出身的,那麼就是禍事了。而以尊夫人當時的美貌程度,除了施主,其他人自然也會心動,包括施主提到過的那一位縣太爺之子。」

  「大和尚,我明白了,是我錯怪她了!她嫁給我,是我讓她受委屈了,我當年無權無勢,又無錢財來源,卻偏偏想要維持體面,這是我的錯。那麼,是我太沒骨氣,也太窩囊了吧?」

  聽到這話,余琰連忙面無表情的否認:「不,施主你也是身不由己,這一點,貧僧已經說過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世間,名利二字,幾個人能看透?身在人世間,就要受那名利場的污濁,無論再怎麼清高,最終難逃被名利二字所控制的下場。這是紅塵苦海,難渡!也不可渡!」余琰說著,便是微微低頭,裝出一臉苦色。

  「是啊,這世間,名利二字,最動人心了。受那名利場控制,自然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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