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逼婚
失憶是什麽意思？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沒有任何一個圈子是熟悉的，沒有任何一塊土地是熟悉的，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熟悉的。
她所知道的，都是被灌輸的，那些認知，都不是來自於自己，而是被動地來自於他人。
歐陽軒、陌奈霖也好，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也罷，全部都不是她自己的東西……那是一種怎樣的孤獨？沒有來處，亦沒有歸處，更沒有依靠，世上之人都不能獨自生活，但隻有她，被記憶背叛，隻能如浮萍……
艾冉是堅強的，骨子裏的倔強，讓她不軟弱，今天，恐怕是她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哭得這麽撕心裂肺。
是委屈，是控訴，也是宣泄。
知道一隻幹燥溫柔的大手撫上她的額頭，男人略高的體溫帶來安全感，艾冉卻控製不住奔湧的情緒。
“乖，對不起，都是老公不好。”陌奈霖喉嚨幹澀，從小到大，他見過太多淚水汗水血水，但是隻有這一個女人，莫說是這麽鑽心的悲鳴，哪怕是一滴眼淚，都足以灼痛他的心。
“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些了，我保證，好不好？別哭了，乖。”陌奈霖動作輕柔地擦拭著艾冉的眼淚，就怕一不小心稍微重了一點力道就碰傷了這個心尖上的人，“醫生說你不能情緒這麽激動，不哭了，我們深呼吸，好不好？”
“陌奈霖，你混蛋！！！”艾冉一邊哭一邊說，“這個寶寶，他是我們的孩子，你怎麽可以不要他？”
“我不是不要他，我會讓醫生盡全力留下他。”陌奈霖親吻著艾冉的額頭安撫，“這是我們的孩子，我會找全世界最好的醫生。”
“他八個月了，他能動很活潑……陌奈霖，他還沒有見過這個世界。”艾冉很怕，不僅怕自己時間不多，更怕這個原本健康的孩子，因為自己這個媽媽的原因，沒辦法留下。
陌奈霖無聲歎息，生命脆弱，他汲汲營營也是想從死神手裏把艾冉搶過來，這個孩子……或許，他原本就不是個負責的父親。
“你說你愛我……”艾冉抽噎著，透過淚光看著陌奈霖，“但是你從來沒有問過這個孩子的情況，你不敢碰，甚至視線都會躲開他……”
艾冉是如何通透的一個人，相處的時間或許不算多，但是陌奈霖不自然的態度，她不傻，自然能夠發現。過去她以為陌奈霖喜歡自己，自然對這個“別人的”孩子有看法，不願意接受，可現在，這是他自己的孩子……
“你以為你不去接觸他的消息，刻意忽略他的存在，你就真的能夠好受嗎？”艾冉難受的正是如此，陌奈霖的冷酷無情和陌奈霖的柔情似水，她都親眼見過，陌奈霖的溫情，別人或許不懂，但是她懂！
陌奈霖愣了一愣，這話如果是曾經的艾冉說出來，他不會驚訝，因為他們一起經曆了太多，他們彼此了解，有不需要說出口的默契，而今……果然啊，就算即已不複存在，他和她之間，那份感情依然能夠讓他們洞悉彼此：“胡思亂想。”
難受的人，何止是艾冉呢？艾冉把這個孩子當成這個心裏不可侵犯的依靠，而陌奈霖則對這個孩子的感情更為複雜。
比起足足長到三四歲才被自己知道存在的小萌，這個孩子，他幾乎可以說看著他一點一點成長，對他，甚至有著初為人父的激動，又因為自己的失誤，讓他還在艾冉肚子裏就幾經波折，對他更是愧疚……
陌奈霖溫暖的大手停留在艾冉的頭頂，卻失語一般，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能保證什麽呢？他甚至連她……都可能保不住……
在陽光的陰影裏，陌奈霖的表情猶如萬年不化的冰川，如果沒有艾冉了……那這個世界上，還會不會有陌奈霖？
“小冉，我們結婚吧。”短暫的沉默之後，陌奈霖眨了眨眼睛，笑著俯身看向哭得可憐兮兮的艾冉，伸手擰了擰她挺翹的鼻子，“我們結婚。”
“結婚……？”艾冉愣愣地重複，懵懂地看著陌奈霖，連難受的抽噎都已然忘記……
這個男人的腦袋裏住了隻袋鼠嗎？跳躍這麽大？
“嘖嘖嘖，怎麽的？隻顧著哭鼻子，把答應你老公的話都忘了？陌少奶奶，你的良心呢？”陌奈霖見艾冉呆呆的模樣，剛剛積蓄在心中的陰暗驟然煙消雲散，心中一軟，“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不準跟我賣萌撒嬌，這事兒我來定。”
“陌奈霖……”艾冉呆了老半天，總算回過味兒來了，知道他是在借這個事情轉移自己的關注點，“其實我覺得……”
陌奈霖是有多了解艾冉呢？
了解到，他隻需要看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說什麽……比如說現在，艾冉未出口的話，來去不過“不想結婚”而已。
“噓……我還沒有批評你呢，還想跟我講條件嗎？你倒是失憶記不得了，你老公可沒那麽好說話，”陌奈霖伸出食指抵在艾冉的唇上，故意作出一副嚴肅的模樣，“剛剛哭得那麽醜乎乎的情況不能再發生了，知道嗎？沒什麽想的就好好想想我們的婚禮，你要什麽樣的。”
陌奈霖說著說著越發發現這結婚是個好方法，雜事兒一堆，大事兒可以讓自己的母親幫忙定，剩下一些譬如婚紗婚戒等等不用過於費心的事交給艾冉這個婚禮女主角，既能夠遂了自己跟艾冉一場真正婚禮的心願，又能讓艾冉轉移注意，別整天想著自己的病，想著這個未出生的孩子……當然，還有一點，自然是這個人從法律上也好，從所有人的認知上也好，都再也跟自己分不開了。
艾冉被陌奈霖這麽一搶白，閉了閉眼睛，不多一會兒就明白了他的苦心，心裏不可謂不感動。但是，他有他的考量，而自己，也有自己堅持。
“陌奈霖，我不想舉行婚禮。”艾冉拉開陌奈霖的手，迎上陌奈霖如鷹鷲一般銳利的眼神，一鼓作氣地言明，“我不想舉行婚禮。”
“必須舉行婚禮。”陌奈霖一改剛剛戲謔的假嚴肅，唇角微微勾起，帶著似有似無的笑，卻不止為什麽，頗為滲人，“陌少奶奶，你老公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在通知你。”
“……你……”艾冉盯著陌奈霖的表情，雖然帶笑，但她知道這人這是真的生氣了，自有記憶起，陌奈霖這樣的樣子她甚少能夠看到，不由不知道該怎麽辯駁。
“反正，我不會去參加那個婚禮……”艾冉靜了靜，補充道，“這場你的婚禮，無論主角是不是我，我都不會去參加。”
“我說過，我隻是在通知你。”自艾冉旅居法國四年回國遇上陌奈霖開始，他幾乎對艾冉言聽計從，卻第一次，毫無商量的餘地。
陌奈霖心裏有氣，氣勢難免有些不收斂，上位者的氣場，壓得艾冉幾乎敗下陣來。
“我也說了，我不參加，隻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艾冉咬了咬牙，一頓劈裏啪啦說完，把頭往被子裏一埋，既然比不過他的氣勢，那就識時務者為俊傑，躲著不看總行了吧，反正……反正這個男人也舍不得對自己動手。
盯著埋進被子裏，露出雪白纖細的後頸，陌奈霖眼中柔光閃爍，憐愛地伸手捏了捏這隻鴕鳥沒有藏好的脖子和肩膀。
他不不知道她的心結，是不是就是自己猜的那一個，但是這個婚，結定了。
“咳咳。”陌老爺子推開門，一眼就看到自己那個狼崽子盯著自家孫媳婦兒，乖得跟隻大型犬一樣。
“爺爺。”陌奈霖回頭喚道。
床上裝鴕鳥的艾冉一聽，連忙一個鯉魚打挺地鑽了出來，奈何身體太虛，掙紮了兩下才紅著臉坐起身，不好意思地喃喃喊道：“爺……爺爺。”
“怎麽了？”陌老爺子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道，“臭小子，你給我注意一點，小冉還虛弱者，你欺負她小心我抽死你！”
“……她是我老婆，我不欺負她我欺負誰去？”陌奈霖餘光掃了艾冉紅得發燒的臉一眼，忍笑道。
“你……你真是我親孫子！”陌老爺子本就是打趣倆人，卻不想被陌奈霖半分不退讓給堵了回來，氣得倒吸一口涼氣，身後的手朝門外指了指，“小冉丫頭，別怕他，爺爺給你撐腰。他外麵事兒多著呢，也就能在這兒貧一會兒！”
“嗬，爺爺，你怎麽給她撐腰？用你的拐杖嗎？”陌奈霖挑眉道。
“……我當年怎麽沒把你個小兔崽子扔了呢？白養了這麽大！就是為了惹我生氣的？！滾滾滾，不想看到你，氣得我腦仁兒疼！”陌老爺子氣急敗壞地轟人。
“那爺爺你先陪陪她，我回去換身衣服。”一直在醫院衣不解帶地照顧艾冉，陌奈霖身上這身兒衣服還是家裏保姆送過來的。也好去看看，那兩家，是鬧騰得有多歡，才會能勞動老爺子親自來支走自己。
“對了，”陌奈霖走在門口，一手扶著門，一手插在褲兜，回頭說，“你乖乖養著，呆會兒我讓人送婚紗和戒指的樣冊過來，你先看看。”
“我說了我不結婚！”艾冉見這人果然獨斷專行，連忙拒絕，“說不結就不結！”回答她的，是房門輕輕扣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