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舍不得
一直沉默的齊老爺子聞言，緩緩抬起頭，看向站在病房門口，麵對這麽多世家長輩，一直都從容不迫，不卑不亢外孫女婿，眼中閃過滿意的光。
“他夥同夏家傷我妻子，害她墜海失憶，又帶著我的妻子偷渡出國，最後聯手黑道綁架我的妻子，一而再再而三！而今我的妻子還在病床上躺著，各位叔伯爺爺都來勸告我，那麽誰又來跟我說說若我放過了他，這傷妻之仇奪妻之恨，我又找誰來報？！”想來陌老爺子也是不知道怎麽處置這群親友的勸說這次躲進病房把自己換了出來。
好不容易稍稍熱絡一點的氣氛頓時再次入墜冰窖，眾人多少都有些羞愧。確實，歐陽家的先輩都是大義的烈士，但是如今陌家受的委屈也不是假的，憑什麽就讓陌家忍下這口氣呢？
“小霖，我們的意思，不是讓你咽下這口氣，”見眾人麵麵相覷，宋老爺子隻得再次厚著自己的臉皮開口道，“而是留他一條小命，給歐陽家留個後……你說，如何？”
宋老爺子本還想提個什麽解決方法，盡量也讓歐陽家那個挨千刀的東西少受點罪，可對上陌奈霖那雙仿佛看透一切的雙眼，心中一凜……罷了罷了，能保住歐陽家一條根，也算仁至義盡了，受不受罪，他也管不著了……
陌奈霖是孫輩裏麵，頂尖優秀的，沒道理為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讓他受這麽大的委屈……況且宋老爺也知道，這和事佬做下來了，跟喬家，跟陌家，多年的交情，也就真的算是斷了……
“好，看在各位長輩的麵子上，他的命，我不收。”陌奈霖冷冷地勾起唇角，死人有什麽好玩的，就是要活著，欠的債，才能慢慢還！
既然得了陌奈霖的承諾，本該是大功告成，眾人舒口氣的時候，卻齊齊呼吸一滯——看來這陌奈霖，是不打算放過歐陽軒了。
“罷了罷了，既然小霖你給了我們這個麵子，我們也就算是盡力為之，不負所托了，至於其他，端看個人造化吧！”宋老爺子見狀，知道陌奈霖主意已定，歐陽軒的日子定然不好過了，但留他一條命，他也算盡力了……誰讓歐陽軒不知天高地厚，如何歹毒的手段都敢使！
宋老爺子是被求來說情中最為德高望重的，如今連他都這麽說了，眾人莫不舒了口氣，這事兒本就是歐陽軒的錯，莫說陌家，就算是落在他們自己的頭上，這口氣也是咽不下的。厚著臉皮強求，吃力不討好，如今各退一步，總算解決了。
如今無論結果，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在場的各位都是捧著自己的麵子來講情的，陌奈霖既然退讓一步，這人情債，在場的今後的日子都的好好還一還，雖然以陌家的勢力，還不至於需要他們如何……
陌奈霖微笑生疏有禮，眼中自始至終都是一片雪原，半分沒有挪步地挨著送走這些世家叔伯。
“老齊啊……還有小霖，我知道，今天我帶著個頭來，你們必然是恨上我了的……”宋老爺子留在最後，歎息道。
“不敢。”陌奈霖淡淡道。
齊老爺子沒有說話，多年交情，在艾冉這件事上，宋老爺子卻算是逼著他。
“唉……我都知道，”宋老爺子朝陌奈霖擺擺手，“你們恨我，我也能理解，隻是我不能對歐陽家見死不救啊……罷了，之後的事兒，你們自己看著辦吧，外人本就不該插手的。”
宋老爺子佝僂著緩緩消失在走廊的盡頭，齊老爺子這才揉了揉太陽穴，說：“宋老頭說得沒錯，陌小子，下手……莫要太狠毒。”雖然他巴不得把歐陽軒碎屍萬段。
“怎麽了？”齊羽城料理了陌奈霖留下的一攤子事兒，從美國匆匆回來，趕來醫院就碰上一串兒交情或是深厚或是平平，卻都是圈子裏的人物從醫院陸陸續續地出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醫院裏什麽時候要開領導幹部大會了！
“爺爺，陌奈霖，你們站在外麵做什麽？小冉呢？”齊羽城在狀況之外，兩人的表情又甚是凝重，頓時心頭一緊，“小冉怎麽了？”
“老樣子，”陌奈霖沒有多說什麽，“現在這個時間她該沒有睡著，進去吧。”
既然眼下的事情算是解決了，陌奈霖更不願意離開醫院了，而今的他，巴不得時時刻刻守在艾冉身邊。
“唉……丫頭啊，這件事上爺爺是支持那個臭小子的。”陌奈霖輕輕打開門，小小的門縫裏傳來陌老爺子和艾冉的談話聲，陌奈霖手上的動作一頓。
“爺爺，您就幫我勸勸他吧，這婚禮，沒有準備的必要。”艾冉眼巴巴地看著這位慈祥的老人，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這個老人對自己是全然的疼愛，“他會聽您的話的。”
剛剛艾冉已經見識過爺孫倆的相處方式，雖然嘴上不饒人，但是稍微有點眼力見都能看出，這爺孫倆的感情異常深厚。
“這你可就錯了，”陌老爺子歎息一下，然後忍不住笑道，“他聽不聽我的話，前提是他已經有了決定，如果恰好跟我一個想法，那他自然聽我的，可如果想法不同，那臭小子可從來沒有聽過……倒是你，丫頭，如果你說的話他都不聽，那可真的是九頭牛的拉不回來了。”
艾冉語塞，她當然知道陌奈霖對自己有多好，可這婚……：“爺爺，這婚，不能結……反正、反正我是不去的！”
“這又是為什麽呢？難道你有別的喜歡的人了？”陌老爺子一愣，恍然記起艾冉這丫頭是失憶之後被帶到國外的，時間雖然不長就被陌奈霖找到，可沒了記憶，斷然也沒有了感情，難不成是她在這段時間裏，喜歡上別人了？
“哎呦哎呦，這可棘手了……丫頭啊，你雖然失憶了記不得了，可你們感情那是真的好啊，你這……這……”
“不是，爺爺，不是的。”艾冉臉上一紅，知道被陌老爺子誤會了，連忙解釋，“我沒有喜歡上別人！”
“我……我喜歡的，是陌奈霖。”艾冉有些害羞，又有些傷感，低頭喃喃地重複，“我喜歡陌奈霖……”
陌奈霖握著門把手的手指緊了緊。
“哎呀，那感情好啊！”陌老爺子被這個孫媳婦嚇了一大跳，聞言拍了拍胸口說，“既然你還喜歡他，正好可以辦個婚禮嘛！臭小子等這一天可是等了很久了！”再怎麽說也是自己的親孫子，雖然不善表露感情，但是怎麽說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他有多希望能夠給艾冉一個盛大的婚禮，多希望能夠借此方式正式把“陌少奶奶”介紹給大眾，自己又怎麽看不懂呢？
“不行……”艾冉咬了咬嘴唇，略顯蒼白的嘴唇上很快泛出漂亮的顏色，“爺爺，我這裏，有一顆腫瘤。”艾冉指了指自己的頭。
陌老爺子愣了一愣，他當然知道，艾冉一進醫院檢查，病情就已經告知了他：“……孩子，別怕，咱們找最好的醫生，一定能治好的。”老天這是怎麽了，天下人那麽多，為什麽非得要折騰他陌家的孩子們。
“萬一治不好呢？”艾冉看著陌老爺子，並非是尖銳的反問，而是平淡的，從容的，認真地娓娓訴說，“爺爺，其實我感覺得到陌奈霖的急切，那場婚禮，他一定會把它變成最讓人向往的婚禮……其實我想看看……”
陌老爺子看著艾冉晶亮的雙眸，沒有搭話，艾冉接著說：“真的，我特別想看看那場為我準備的婚禮，是什麽樣子的，但是我不能。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但是我知道……他愛我。”艾冉的眼眶漸漸紅了，她可以看淡自己的生死，卻害怕陌奈霖有分毫損傷，“他想不惜放棄這個孩子也要救我，所以他從來不敢碰，不敢問，不敢去接近關於這個孩子的一切東西。”
“我們會讓醫生做最恰當的選擇……”陌老爺子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難受地轉開臉。
“可是可以裝作不在乎，這個孩子就真的不存在嗎？其實我知道，跟我比起來，孩子平安出生活下來的幾率大很多，隻是陌奈霖他不能放棄我……”艾冉纖細的手指緊緊攢著床單，借此抑製心裏中的痛苦，“但是如果我離開了怎麽辦呢？如果即使如此也沒有辦法怎麽辦呢？爺爺，我想把這個孩子留給他，那麽，就算我走了，他也能……也能……為了兩個孩子努力活下去。”
當真的麵對生死的抉擇，艾冉才發現，她舍不得，舍不得孩子，舍不得這些失而複得的家人，最舍不得的，是陌奈霖。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痛苦，求而不得，得而複失……如果我一直不知道陌奈霖愛我，可能我不會這麽不舍，同樣的……爺爺，如果我跟他，沒有那場永生難忘的婚禮，失去我的時候，痛苦，可能沒有那麽難以忍受！”艾冉抬手遮住眼睛，卻擋不住從眼角溢出的淚水，“見識過光明，又怎麽能夠再忍受黑暗……爺爺，再也沒有什麽，能比幸福的回憶，更阻礙幸福的了……”
“丫頭啊……”陌老爺子痛苦地抹了一把臉，說，“爺爺知道你想保住孩子，想推掉婚禮都是為了讓小霖好好地生活，但是……但是傻孩子啊，你真的覺得沒了你，他還能好好地生活嗎？”
或許他可以依然是那個陌氏集團年紀輕輕殺伐果斷的總裁，是那個高高在上讓眾人仰望的男人，是小萌和這個未出生孩子完美的父親……可心死了，他除了活著，卻再也看不到斑斕的顏色。
“陌奈霖……”跟在陌奈霖身後的齊羽城麵色沉重，他自然也聽到了屋裏的談話，不知道該勸他還是該安慰他。
“婚禮照常舉行。”陌奈霖頭也沒有回，隻是淡淡地吩咐，守在門邊的助理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