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

  謝珹有句話說的沒錯,和他相處的時候鍾愈感受到了在別人身上都感受不到的那種輕鬆。或許是因為謝珹此人不端架子,又頂著一張姿色超絕的好臉,難以讓人產生惡感。


  一想到謝珹,鍾愈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自打那日莫名其妙覺得他眼熟之後,好多次與他靠近,都會有一種淡淡的熟悉感縈繞在心頭,可一想要細細追究,腦海裏又是一片空白。


  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或許並不算少見,隻是謝珹除了帥得突出,身上還有一些特別的氣質。他的不守規矩幾乎寫在了臉上,明明有著最正直無比的身份在,行為舉止中透露著的全是無賴與張揚,偏偏他認真起來時又能迅速斂去那些不正經和悠遊。


  他也是鍾愈見過為數不多的用笑意去表達情緒的人,他的臉上總是掛著笑,開心時也笑,生氣時也會露出笑容。他眼角的淚痣隨著他的表情輕顫,一閃一閃的,總是勾起鍾愈一些久遠的思緒。


  “謝珹……他有著怎樣的過去呢?”


  她打開手機,看到微信列表上與謝珹的對話框,最後一次聊天還停留在上次他老人家紆尊降貴親自送她回家的那個晚上。


  鍾愈點開,對話又重新湧入了視線。


  謝珹:【到家了嗎?】


  鍾愈:【到了,謝謝。】


  謝珹:【拿什麽謝?】


  鍾愈:【……】


  謝珹:【這樣吧,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不許說謊,就當是謝我了。】


  鍾愈:【早知道我還不如自己回家。】


  謝珹:【後悔無效。那麽小鍾警官,請問,你為什麽要當警察?糊弄人的話就別說了,跟誰看不出來你撒謊一樣。】


  鍾愈當時看到這一句,心想謝珹果然是個人精,她自問在席上說得很自然,偏偏被這人看出了端倪。


  於是,她當時選擇性地忽視了這一條,也不管對麵的人是不是還在等自己的回複,手機一關,睡覺去了。


  她看著最下麵謝珹那老長一條回複,心說這人怎麽連微信聊天話都這麽多呢。盯著盯著,手機猛地震動了一下,話癆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吐槽,報道來了。


  謝珹:【你“正在輸入中”了老半天,到底說不說了還?】


  鍾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小心點開了鍵盤:【你怎麽還不睡覺?】


  謝珹:【成年人誰還沒個夜生活?月亮不睡我不睡,肝好腎好不嫌累~】


  鍾愈:【……您真是再世廉頗。】


  謝珹看到新跳出來的回複,輕笑了一聲,小麻煩精又拐著彎兒說他年紀大呢。


  他抬頭看了眼身前坐著的人,輕點了幾下鍵盤,【那本將軍上戰場去了,小朋友也別熬夜了。】


  鍾愈自動把他所說的“戰場”理解成一些少兒不宜的場所,也沒再多想。


  腳邊傳來一些動靜。


  一低頭,她養的那隻名叫張飛的伯曼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了她的腳邊,乖巧地蹭了蹭她的褲腿,發出細微的叫聲。


  她把小東西抱進懷裏,軟聲道:“寶貝,我最近很忙,沒有陪你。”


  張飛“喵”了一聲,往她懷裏拱了拱。


  鍾愈的公寓很大,可因為就她一個人住,又覺得害怕,所以養了許多的小動物。三隻貓分別叫張飛、劉備和關羽,兩隻狗狗都是杜賓,一隻叫招財一隻叫進寶。


  其中張飛最受寵,它是鍾愈去寵物醫院給其他寶貝檢查身體的時候在路邊撿到的,那時候張飛才半個月大,因為出生時就帶了很嚴重的病,被主人遺棄了。


  鍾愈一眼看到它就覺得心裏軟得一塌糊塗,便出錢替它做了手術,把它帶回了家。


  除此之外,她家裏還有許多別的動物,比如寵物蜥蜴寵物蛇,各自分散在家裏大大小小的角落裏。小動物們成了她的家人,也緩解了一些獨處的寂寞與害怕。


  原本因為給“家庭成員們”取名的事兒,她還被家政阿姨嘲笑過,阿姨總是在喂糧的時候露出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慢慢連她自己都懷疑是不是名字取得太隨便,直到那天謝珹說他養了一條叫小紅的金毛……


  她當即就想把“鍾·良心起名·愈”做成錦旗掛在牆上。
-

  案子雖然了結了很久,但是鍾愈並沒有完全從案情中抽離,前幾天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一放鬆,她有了更多的精力去思考想象,不自覺就做起了噩夢。


  她夢見自己十七歲的時候,形單影隻地坐在教室裏。周圍的同學打打鬧鬧,笑聲張揚而愉悅,但這一切都與她無關,沒有人過問她要不要加入。


  她十歲後的每一天,都是在孤獨當中度過。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她站到高樓之上,耳畔風聲很響——


  場景驀然轉換,她回到了自己十歲當天的生日宴會上。那時候父親還在,父母之間尚有和睦的關係。她還是天之嬌女,那些年紀可以當她爺爺的各位“社會精英”們見了她也要客客氣氣問好。


  鍾愈記得那是自己唯一公開出席過的宴會,來向她打招呼的人數都數不清,客套話不要錢似的說個沒完,沒多久她就不耐煩地跑出去了。


  就是這一回偷跑出來,讓她在別墅後花園的蓮池旁邊遇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人。


  約摸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銀灰色的西服,扣子沒扣,領帶也係得鬆鬆垮垮的,正毫無儀態可言地倚在落地窗前抽煙。室內的暖光映著他的半邊身子,另一半被月光覆蓋住。他西服上繡著的暗紋被點亮,整個人透著一股陰鬱的氣息。


  莫名讓人有些生畏。


  他和屋裏那些各個家族的小少爺們都不一樣,其他人出身上流社會,禮節刻在骨子裏,絕不會在大型宴會上露出不美好的一麵。而麵前這個人似乎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做,周身的跋扈和招搖幾乎要溢出來。


  鍾愈當時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直接走過去,在少年震驚的眼神中踮起腳來一把抽走了他嘴裏的煙,嘚吧嘚地跑到垃圾桶邊丟掉。


  然後叉著腰凶巴巴地衝少年道:“這是我家,我不喜歡有人在我家抽煙。”


  少年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顯然覺得麵前這個在老虎頭上拔毛的小丫頭片子膽識過人不同凡響,他當下甚至忘記了生氣,笑彎了腰。


  室內的燈光透過玻璃窗打到他的臉上,婉轉流動之下,小小的鍾愈看到他左眼下有一顆黑痣也在輕輕顫動。


  他問道:“你就是鍾家大小姐?”


  少年的聲音清悅動聽,沒有變聲期難聽的沙啞。


  隻可惜鍾愈那時候還分不清美醜,對帥哥包容度遠沒有現在廣,更別說什麽聲音好不好聽。她隻覺得這個人的重音所落之處把平常的一句問話變得嘲諷意味十足,這就讓人的拳頭不得不硬了。


  很好,少年,你成功吸引了本公主的注意。


  於是她昂著頭,擲地有聲道:“就是我。你笑什麽?”


  那個少年終於俯下身來正眼看她,他的眼睛蘊著水汽,亮晶晶的。然後他用手溫柔地撫摸鍾愈的發頂,語氣卻是極度囂張。


  “小屁孩兒,這個世界上能管我的人要麽還沒出生,要麽都死了。”


  他彎下腰來,輕輕鬆鬆把小鍾愈打橫抱起,佯裝要把她往蓮花池裏丟。他手上的力道很大,但是又時不時故意假裝鬆手,與此同時還惡劣地威脅:“倒回娘胎重新出生可能有點難度,要不我提前送你投個胎?”


  十歲的鍾愈一直活在父親為她建築的象牙塔下,從來沒接觸過這種等級的王八蛋,當下就很沒出息地哭了起來。她雙手死死抱著少年的胳膊,哀求道:“我不管你了我不管你了!你放我下來啊嗚嗚嗚……”


  看見她求饒,王八蛋才拾起點良心,反手把她放回了地麵,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這才乖。”


  小鍾愈抬頭看他背對著光束的,模糊不清的麵容,突然覺得這個壞東西像極了自己每天放學後追的動畫片裏討厭的大反派黑狐王。


  然後她被黑狐王揪著辮子,毫無反擊之力的在他的強迫下與他並排坐在草地上,眼睜睜看著他重新燃起一支煙,吞雲吐霧的抽完。


  如果說她原本隻是不太喜歡男人抽煙,經過這一回,算是徹底留下心理陰影了。更別提這黑狐王離開之前還把自己做了一上午的發型用力揉成了雞窩,堪稱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能快樂才有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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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愈從夢中驚醒,一看時間才淩晨三點。


  夢裏的情景還未完全淡褪,她還記得最後一幕是少年麵對著自己的臉,五官很模糊,隻有左眼眼角的小黑痣分外清晰。


  那天生日宴結束後她跑去和父親告狀,說在後花園遇到個奇奇怪怪的男孩,父親當時根據自己提供的外貌特征想了想,告訴她那應該是撫雲市盛家的少爺。


  那就不會是謝珹了吧,鍾愈想,畢竟謝珹雖然沒說過自己是哪兒的人,不過他除了脾氣以外,平素那副摳門的樣子怎麽看都不像個富家少爺。


  但這並不妨礙他被連坐,“誰讓他和童年陰影長了一樣的淚痣呢?”鍾愈自語道。


  她靠回床頭,點開手機,預備把謝珹的微信備注改成“黑狐王”。


  三個字剛剛輸入完成,靜謐的室內突兀地響起了手機震動音。


  黑狐王:【?】


  鍾愈:【??】


  她看了眼時間,確實是淩晨三點啊!這人不睡覺的嗎???

  黑狐王回以一個奧特曼摳腦殼的表情包,緊跟著又道:【???】


  神經病!

  鍾愈不再理會,怒而關機,繼續夢回少女時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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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遲煜打著哈欠端著泡好的兩杯咖啡走回審訊室,眯著眼睛看了謝珹一眼:“謝公子大半夜還有業務要忙啊?”


  謝珹盯著手機屏幕,似乎可以想象出對麵的人無語凝噎的表情,慢慢笑了起來。


  梁遲煜湊到他身邊夠著腦袋去看:“怎麽,有富婆要包養你?”


  謝珹飛快地捂住手機,拍了下他的手背:“我用得著?”


  “那你笑那麽猥瑣。”


  “打住,猥瑣這個詞有一個筆畫是和我沾邊兒的嗎?”


  “行,既然你這麽亢奮,那那個賀衍就交給你查了,我得去眯一會兒。嘖,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咯。”


  “行。”謝珹心情大好,居然毫無怨言的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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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狐王是《中華小子》裏的大反派,暴露年齡係列,不知道有沒有人看過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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