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點
謝珹看她一臉忍辱負重地挪著步子到了自己麵前,十分貼心地往裏坐了坐,給她讓出個位置。
誰知鍾愈壓根兒沒往他那邊看,徑直坐到了沛沛的旁邊,也不在意沛沛詫異的目光,兀自開始垂頭哀歎。
美人憂心也是極具觀賞性的好風景,她本身就膚色瓷白,明豔的五官染上哀愁,頓時變得楚楚可憐起來,任誰看了心裏都要跟著一起難受。
沛沛看著身邊從天而降的女人,不太開心的開口問道:“這位小姐,你是……”
鍾愈沒理睬,反而抬頭看向謝珹,戚戚哀哀地說道:“你就是為了她,才丟下我和小紅的嗎?”
謝珹此時如果不是為了維持他那該死的帥氣形象,估計水都要噴到她臉上了。
沛沛看了看鍾愈,又看了看沒直接回答但一臉震驚的謝珹,心裏當即有了判斷。
“謝先生,這是什麽意思,她是誰,小紅又是誰?”
謝珹下意識想要解釋:“小紅是……”
鍾愈立馬打斷他:“你究竟要騙人騙到什麽時候?小紅妹妹懷孕這麽久也沒見你多關照她一點。我呢?為了替你照顧她,上班都遲到了,還得被混賬老板記仇。你倒好,拋下我們倆出來和別的女人相親!謝珹!你還是人嗎!”
沛沛再看向謝珹時,目光已經從驚奇變成了質疑。
謝珹愣了幾秒,看到鍾愈促狹地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笑了。
他慢悠悠地重新靠回沙發背,唇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來,然後用那副醇厚的嗓音說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你在我身邊這麽多年,見過的女人沒有五百也有三百,怎麽還不習慣呢?”
鍾愈大概是沒想到他這麽自然地就接受了自己給他安的新人設,一時有些接不上話。她看了眼下巴就快掉到地上的沛沛,然後道:“總之……小紅妹妹今天就要生了,臨盆前想要再見你一麵,畢竟也是你的孩子。”
“那個……謝,謝先生……”沛沛舉起手。
“怎麽?”
沛沛羞澀地低下頭:“其實我,我很害怕生孩子,如果我們在一起了,能有一個屬於你的孩子也很好。我不介意他的母親是誰,隻要你心裏的人是我就行了。”
這下連後排看戲的霍璿琳都嗆到了。謝珹和鍾愈對視一眼,分別從對方眼裏讀出一句話。
鍾愈:她腦子有問題嗎這都能忍?
謝珹:哎,我這該死的魅力。
鍾愈冷著臉想要繼續編點東西出來,下一秒,三聲整齊的手機提示音響起。
謝珹一看新消息,立馬用頗為遺憾但完全隱藏不住愉悅的聲音長歎起來:“哎呀,沛沛小姐,真是不巧,公務纏身不能繼續陪你聊天了。”
沛沛也知道他是警察,聞言道:“沒關係,你有急事就先去忙,咱們加個微信方便以後聯係。”
還繼續聯係,瘋了吧。
謝珹把手機攥在手裏,裝模作樣地按了按音量加鍵,十分驚恐地一唱三歎:“哎呀!怎麽解不了鎖了呢!這可如何是好啊!”
“抱歉啊我這山寨機解鎖時靈時不靈,這回可能沒機會和美女加好友了,我們有緣再見吧!”說完趕忙推著鍾愈往門外走。
“哎!謝先生!”沛沛在後邊喊了一句,他早就頭也不回地留下個黑乎乎的後腦勺了。
“好帥啊。”沛沛西子捧心,眯著眼睛感歎了一句。
霍璿琳早在停車點那邊等好了,看到謝珹出來,“嘖嘖”了兩聲,“了不得,你是給人家喂了迷魂藥了嗎,拋妻棄子的渣男形象都不能打消人家的念頭。”
謝珹不以為意地嘚瑟:“怎麽,嫉妒我的美色和魅力?”
說罷又朝鍾愈道:“你剛才的演技吧,還差點火候。如果你一開始坐下那會兒就流眼淚,那效果肯定能再升一級。”
鍾愈嗤笑:“我眼睛裏又沒接水管,怎麽可能為這種小事就哭出來。”
“難道你就沒哭過?”
鍾愈想了想,篤定道:“沒有,我從來不哭。”
“別急著吹牛。”謝珹順手揉了她腦袋一把,“flag立下來就是為了打臉用的。”
鍾愈心說絕不可能,跟在謝珹後麵就要上車。
謝珹半條腿邁進車裏,頓了頓又說道:“你小紅妹妹是公的,懷孕這事兒對他來說可能有點難度。”
鍾愈噎住:“你給公狗起名叫小紅?”
“那不然呢?”
“……起碼,叫小明吧。”
謝珹笑了笑,用沉默表達了自己的不讚同。
霍璿琳站在原地發了會兒愣,她剛才好像看見謝珹很溫柔地摸了摸鍾愈的頭,“生人勿近”的鍾愈也沒發火,兩個人都神色自如的樣子。
她疑惑起來,謝珹雖然說長了張桃花絢爛的風流相,但他從來不和女性有肢體接觸的啊!
正想著,那人從窗口探出頭:“發什麽呆呢,要不給你找張藤椅讓你原地坐下來慢慢回憶你的前半生啊?”
霍璿琳:……錯覺錯覺。鳥人,就你這樣的,八輩子都找不著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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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港區,東勝街。
叮叮第三次看手表,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四十分,他把最後一根羊肉串塞進嘴裏,鬱鬱道:“老大,消息來源可靠嗎?”
早先抓的那倆人被關了這麽久也不見對麵有動靜,自知是成了棄子,顧念著家中有妻有子,最終還是透了點底出來。
今晚在東勝街的一場交易便是他們告訴警察,然後經由線人確定後,才決定展開抓捕計劃。
一行人為了偽裝,多多少少在外表上進行了一些掩飾。叮叮用從小攤子上買的一次性染發膏把頭發噴成了火烈鳥色,原本以為可以變得稍微凶悍一點,沒想到紅色妹妹頭襯著他那張娃娃臉,顯得還挺……可愛。
他隻好頂著謝珹無情的嘲笑把鴨舌帽反扣在頭上,露出一些紅得不那麽均勻的碎發。
而謝珹穿著件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翻出來的褪了色的黑色T恤,尺碼大概是有些小,穿在身上時將他的身體線條勒得分外清晰。
他戴了根塑料味十足的金鏈子,梳了個油亮亮的大背頭,在小吃攤的燈光下熠熠反光。
謝珹透過墨鏡鏡片朝叮叮看了一眼,然後發出今晚第n次爆笑。
笑完了喘著氣道:“寶貝兒,你真的太可愛了,我這執行任務的注意力都被轉移到你腦袋上了哈哈哈哈哈哈!”
叮叮忍無可忍:“是你笑點太低了!小鍾就沒笑過我!”
“小鍾?小鍾有笑點嗎?你現在就是把帽子摘了現場鑽火圈她都不會笑你信不信?”
鍾愈打斷:“……那也不一定。”
緊接著她實在沒能壓住心底的好奇,猶豫著問出了自己揣摩好久仍無結論的問題:“隊長,你晚上戴墨鏡,看得見嗎?”
謝珹擼串的手頓了頓,緩緩道:“叫什麽隊長,叫大哥。”
“哦,大哥。”鍾愈從善如流,“你看得見嗎?”
叮叮在一旁嘎嘎地笑,一副終於找到讓謝珹出醜的機會似的嘚瑟起來:“再給老大一把二胡,咱們今天宵夜的本就賺回來了。”
鍾愈剛想跟著笑,謝珹手指扶上眼鏡腿,不知道碰到了什麽神奇機關,“哢噠”一下,黑色的鏡片猛地朝上翻起,露出鏡框裏麵他一雙清亮的眸子。
“……”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大,你是看我們蹲點太無聊所以特意給我們才藝表演嗎?”
“很好笑嗎?”
“不好笑嗎?我笑到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
“叮叮,平時怎麽沒看出你還挺有詩詞內涵的呢?”
鍾愈實在沒憋住,端起茶杯戰術喝水,問道:“你這些道具都是哪兒弄來的?”
謝珹冷著臉手動把鏡片按進鏡框裏,然後麵不改色地說:“哦,局裏張警官的兒子今天不是來玩兒了嗎,死活要送我當禮物以表達對我的仰慕之情,你說我能拂了小孩子的好意嗎?”
他伸出胳膊,露出上麵的小豬佩奇貼紙,挑了挑眉:“我這紋身,霸不霸道?”
鍾愈豎起一個大拇指,真情實感地稱讚:“很霸道!”
時間到了晚上十點,東勝街燈火通明,夜市的攤子逐漸都支了起來,行人也變得越來越多。
三個人裝作若無其事地吃飯嘮嗑,悄悄盯著街口第一家麻辣香鍋店門口的幾張桌子。
鍾愈今晚來純屬是被抓壯丁,梁遲煜不知為何狀態不佳,麵色白得跟抹了十斤粉底似的,霍璿琳嘴裏說著要“關愛同事”,留在局裏陪他去了。隻剩下她這個半吊子新人和叮叮閑的沒事,被謝珹打包加入了午夜蹲點套餐。
她好奇地問:“他們今天約在這裏見麵是有什麽事?”
謝珹輕描淡寫地說:“毒品交易。”
鍾愈一怔:“這種大事為什麽不讓副隊來?我沒經驗,我怕……”
“你們副隊比你更怕。”謝珹小聲嘟囔了一句。“放心吧,周圍還有我們的人,不會出問題的。”
他交待完任務,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鍾愈沒由來地覺得安心,她發現謝珹此人身上有種奇怪的可靠感,他說沒事,就好像一定會沒事一樣。
夜市最熱鬧的時刻一到,周邊的小吃攤上漸漸坐滿了人,麻辣香鍋四個大字的招牌亮了燈。
兩個穿著工字背心,趿著拖鞋的中年男人進入了三人的視線。
他們的穿著並不打眼,和周圍的人沒什麽區別。不過鍾愈見其中一人拎著個中等大小的編織袋,行止之間多有保護的意味。
果然,謝珹對著耳麥另一邊低聲說道:“目標出現。”
視線裏那兩個人找了張空桌坐了下來,老板送上菜單,其中一個雞冠頭隨意劃拉了兩筆,另一人靠在椅子背上,腳趾夾著拖鞋晃腿,目光卻看向街頭。
時間過了許久,街那頭黑漆漆一片,完全沒有人來往的身影。
叮叮看著麵前盤子裏凝固了的油漬,不由道:“當甲方就是麵子大嘿,想遲到就遲到。”
“話那麽多呢你。”謝珹抬手敲了下叮叮的帽簷,然後朝耳麥那邊道:“那人怎麽還不來?”
對麵似乎查了會兒東西,劈裏啪啦一陣鍵盤敲擊聲過後,道:“計劃可能有變,再等半小時。”
謝珹麵無表情,對叮叮說:“你說得對,甲方麵子確實挺大的。”
鍾愈問道:“是和新華街抓的那兩個人有關嗎?”
“是,也不是。”謝珹把墨鏡往鼻梁下拉了拉,露出一雙含著笑意的眼睛,“主要還是多虧鍾警官深入敵營,遇到了亡命之徒火力衝鋒,讓咱們坐收漁翁之利,把那群作威作福的孫子一鍋端了。”
鍾愈一聽他這陰陽怪氣的口氣,立馬想起來他說的應該是“極晝”那件事。想了想,她念出個有點印象的名字,“你是說……賀衍?”
謝珹撐著脖子,淡淡說了聲“嗯”。
“這小子呢,是最近才在道上混出名的,聽說是單打獨鬥靠真本事爬上來的。‘少年得誌’,可以這麽說吧。總之很多老東西都看他不順眼——誰也不想自己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都憋著口氣想把他弄死呢。”
“內鬥?”
“差不多,新華街那倆人是一個叫老周的人的手下,我們抓了人之後老周受了牽連,被賀衍一通教訓。他原本就不服賀衍,爭執了三兩句就動了手。”他忍不住笑出聲,“碰上你,算是他們陰溝裏翻船了。”
鍾愈忽略了他後麵一句,繼續盯著那桌人。麻辣香鍋門口的雞冠頭接了通電話,然後點頭示意他的同伴,兩人便起身離開了。
耳機那頭回複:“情況有變,今晚的交易取消了。”
叮叮問道:“什麽情況?”
謝珹把墨鏡一摘,“取消了。回家睡覺。”
叮叮喊道:“別介,夜生活才剛開始,要不咱叫兄弟們一起再吃點兒?”
謝珹長眉輕挑:“你結賬?”
叮叮一聽,立馬正色道:“我突然想起來家裏還有事,先走一步了,老大晚安小鍾晚安!”然後扭頭就走,跑上了不遠處停著的車。
謝珹一看時間確實晚了,東港區離南禺區尚有一些路程,隨意道:“看來今天又得我送你回家了。”
鍾愈剛想說不用,但是一對上謝珹那副“你別不識好歹如果我願意求我送她回家的女人能從警局門口排到城郊後山上”的表情,知道自己開口肯定會被他叨叨兩句,於是點點頭。
東勝街一整條道都是小吃店大排檔,油煙味也濃,謝珹說怕自己的寶貝車受嗆,硬是把車停在了隔壁的商業街,他們隻好徒步走過去。
東港區確實不如南禺區繁華,四麵的居民樓看起來都經曆了不少歲月。兩條街之間隔了個十字路口,樓與樓間隔的地方還有很多窄小巷子。
因為夜深了,道路上並沒有多少車輛。離夜市遠了之後耳邊的嘈雜喧鬧都小了很多。
謝珹一邊走一邊抱怨街道兩旁年久失修的路燈,昏沉得和市局門口的燈有得一比。
鍾愈聽著他在一邊嘰嘰喳喳吐槽個沒完,從東港的城市建築吐槽到他們抽水馬桶一樣擁擠的交通。她一向不愛和人交流,也正因為這樣的性格,她覺得話多的人都很煩。那些熱鬧的場合她從來不會去加入,連音量高點的音樂聲都受不了。
她琢磨著自己對謝珹超乎尋常的容忍度是從何而來,最終覺得應當是因為他剛才翻轉鏡片的場景過於搞笑,導致自己現在一看到他的臉都想笑,所以才不覺得他話多太煩。
謝珹不知道她心裏想的什麽,自顧自在一邊說。等他吐槽到東港的公共廁所收費比南禺貴了五毛錢的時候,鍾愈隱隱約約聽到耳畔傳來一絲絲細微的哭聲。
她打斷了謝珹建設美好都市的偉大暢想,小聲道:“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謝珹屏息聽了一耳朵,目光投向右邊一條幽深無燈的窄小巷口。
他把鍾愈攬到身後,打開照明燈,朝巷口走去。
東港區兩天沒出過太陽,巷子地麵潮濕,滋潤了一牆的青苔。他往裏多走了幾步,燈光從地麵上移,最終在停在牆裏側的一輛鏽跡斑駁的舊板車上,看到一個大概八九歲的男孩蜷縮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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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衍,一個隻活在主角對話裏的神秘男人。
這幾章沒有在水劇情哈,寫了的都是有用情節,後麵都會用到。所以字數我就多寫點,章回不會拉長,很快案子就會出現的,不要著急鴨~感謝在2020-08-05 20:41:24~2020-08-07 16:32: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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