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

  梁遲煜重新提審了豹頭和老六,他們紛紛說自己不清楚“郵票”的事,看樣子也不似作偽。大概是這玩意兒還沒流行起來,傳播範圍尚小。


  “問他們倆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霍璿琳看著警員們把豹頭兩人重新帶走。


  梁遲煜歎息一聲:“他們倆本來就是邊緣小嘍囉,現在又被捕這麽久,不知道上頭的事情也很正常。”


  “這事兒容易,交給我就成。”霍璿琳輕輕鬆鬆道,“我出去一趟。”


  “我和你一起。”


  “可別!”


  “怎麽了?”


  霍璿琳頓了頓,然後嘻嘻哈哈地撓撓頭,總不能直接說擔心他心理承受不了,不想讓他直麵一直恐懼的事情,隻好道:“我有專門的線人,他隻認我,你去了會影響我打聽消息的。”


  梁遲煜聽了,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畢竟霍璿琳在南禺區的混混圈兒裏也算赫赫有名。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她畢業後在緝毒大隊幹過不少日子,經年累月攢了些人脈。方圓百裏的混子都認得她的臉,多少會給她點麵子。


  思及此,梁遲煜不疑有他,乖乖留在局裏給她當了後勤。


  也是霍璿琳運氣好。當天午後西街巷子裏一群人正預備組局溜冰,人七七八八聚齊了,卻猛地聽到“砰”一聲,鏽蝕了邊角的陳舊大鐵門被從外頭踹開。


  幾人條件反射似的連忙收了東西抄家夥就要□□逃跑,身後的鐵門“咚咚”響了兩聲。


  一回頭,老熟人正拿著槍抵在後腦搔癢,懶洋洋地抬起另一隻手揮了揮:“嗨,忙著呢?”


  他們這一帶少有沒見過霍璿琳的,一看到是她,緊繃著的敵意才鬆懈了一些。


  打頭的叫仇衝的上前點頭哈腰,一邊慶幸東西還藏得好好的沒拿出來,一邊憨笑著問:“霍警官今天怎麽有空到咱們這兒來了?哥幾個最近也沒犯什麽事兒,您看……”


  霍璿琳把槍別到腰間,抱肘看著他:“沒什麽事,路過,來看看你們。”


  她語氣熟稔得像在和老朋友敘舊,仇衝當然不會真的認為她隻是路過。


  “霍警官,咱們兄弟最近真的消停了不少,可啥也沒幹啊,不信您搜?”


  “是嗎?可我怎麽接到舉報,說你們聚眾……”


  “誣陷!純屬誣陷!”仇衝立馬豎起三根手指頭,“在霍警官轄區,我們哪兒會幹違法亂紀的事兒?”


  “嘁。”霍璿琳自然不信他的話,也懶得繼續周旋下去,直截了當地開口:“我問你,知不知道‘郵票’?”


  仇衝笑意凝了一瞬,和幾個兄弟對了對眼,打著哈哈道:“霍警官,這是什麽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說了,我今天就放了你們。說不清楚——”她側了側身,露出門外守著的人,“外頭幾輛警車你們一人包一輛,專車接回局裏。”


  “這……”仇衝心裏暗叫倒黴,怎麽難得聚一回就遇上了這麽個煞星。他和幾個兄弟又一陣眼神交流,糾結了片刻,才壓低聲音緩緩開口。


  “‘郵票’這種新玩意兒,咱們還沒接觸過。不過有些場子裏的兄弟也多少聽說了點兒。那玩意兒做得特別小,跟指甲蓋兒似的,顏色還挺好看,光是往胳膊上蹭蹭都能爽上天。不過這種玩意兒一般都是那群小年輕用得多,咱們還是喜歡……咳,咱們可從來不沾毒哈。”


  他的描述和潘遠哲給他們科普的差不離,霍璿琳收起了調笑的神情,嚴肅道:“嘉餘市以前沒有過這種東西,你知不知道是從哪裏流進來的?”


  仇衝討好似的笑了笑,“這咱可是真不知道,那些場子本來也就都是些有錢人去的,咱也消費不起,要不您上那兒問問?”


  霍璿琳對他這說了等於沒說的話並不滿意,跟著又要了地址。


  仇衝把這尊大佛送到門口,心裏估摸著等人走遠了還能和兄弟幾個繼續爽爽,興致又高昂起來。


  霍璿琳走出門外兩步,回過頭來朝仇衝招了招手。


  “您說?”


  她笑了笑:“我這人從來不說謊,先前確實是接到了舉報。”


  仇衝的臉“唰”地白了起來。


  霍璿琳衝身後打了個手勢,幾個持槍特警紛紛從路口進來。


  她看著仇衝打著顫的腿和望向自己時怨毒的眼神,屈指撥了撥額前的碎發,“別這麽看我,是謝珹讓我來的,謝珹,謝隊長,記得了吧?要記恨就記恨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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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嚏!”


  謝珹抬頭看了看明亮的日頭,詫異地自言自語了一聲:“還沒入秋啊,怎麽倒好像感冒了。”


  鍾愈在他身側,把這句嘟囔聽得一清二楚,她提示道:“也說不準是壞事兒做多了,別人在背後罵你。”


  “不能夠吧?”謝珹被她說得也有點自我懷疑,不過這種懷疑很快消散了,“我個人還是傾向於有人暗地裏誇我帥。”


  “……”


  鍾愈對此緘口不言。


  他還是警惕地規規矩矩把襯衫扣子扣到了領口第一顆,蓋住那塊白花花的吹著涼風的皮膚,然後問道:“你說的證據呢?在哪?”


  鍾愈用餘光看著他單手扣扣子,黑色襯衫一般人穿不好就成了保鏢,謝珹呢顏值和身材先不提,他臉上就寫著“老子天下第一狂”幾個字,再如何也是保鏢頭目的等級,所以並不落俗套。


  他修長的手指輕鬆把紐扣別好,尋常的動作被他做起來倒是很有幾分禁欲風流。


  鍾愈默默收回了目光,心說和謝珹一起工作就這點好,他一個人完全能滿足挑剔的顏控的日常剛需。


  “宋歸雲不紅的時候,也不是完全沒有粉絲的,隻不過因為曝光度太低沒什麽商業價值,所以很少有粉絲願意跟拍他。對於這種沒名氣的十八線,熒幕曝光度已經沒有了,如果連平時商演和機場都沒人願意拍,那就真的可以說是娛樂圈透明人了。”


  “不過宋歸雲很幸運,他有一個甘願一直跟在身邊的忠心粉絲,也因為這個粉絲不求回報地跟隨拍攝,他在網上才多少維持著一點點熱度,漸漸也有了成型的粉絲群體。”


  謝珹聽罷,“哦,那這人豈不算是宋歸雲的恩人?”


  鍾愈點頭,“低穀時陪伴的恩情任是哪個講點情義的人都不會輕易忘記的,也正因為這點,才有了接下來的事。”


  “宋歸雲心裏一直感激這個粉絲,對她也有不同。如果宋歸雲今年沒紅,他們或許會在往後的漫長歲月裏成為朋友。隻可惜——”


  “隻可惜宋歸雲一夜爆紅,粉絲數量極劇躥升,這個原本特別的人呢,再也沒法像從前一樣‘親密地’跟隨在他身邊了。這人受不了這種落差,感覺自己養了多年的白菜還沒舍得下嘴呢就被一群豬給拱了。由愛生憂,由愛生恨,她要想恢複二人原本的近距離,唯一的做法隻有進入宋歸雲的生活裏。”


  “對,但這隻是我從阿琳提供的消息裏半推測出來的,至於這個人,目前也隻有些模糊不清的蒙臉照,看不清麵目,更遑論確定身份了。這個人的具體事情,還需要宋歸雲親口告訴我們。”


  謝珹心裏其實對她的一番思考頗為驚豔,口頭上還是不太願意直接誇獎,“這就是你說的證據?”


  “當然不是。”鍾愈嘴角揚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宋歸雲住的破小區監控視角不全,查不到有沒有人進出他家,但是你還記得我們上次遇到的那個技術很菜的無人機少年嗎?他似乎就住在那一個區域。”


  “你是說,他可能會拍攝到一些監控覆蓋不到的地方?”


  “正是。”


  他們到了宋歸雲的小區裏,依然在上次“飛機事故”的地方等待。


  “這種安保條件的小區早該整改了,我是賊我也專挑這兒下手。”


  謝珹頗為嫌棄地用了一整包紙巾把石凳擦得鋥亮反光後才坐下來,因為他擦拭時的神情過於認真,鍾愈有點驚異於他居然還有如此龜毛的一麵:“你也有潔癖?”


  謝珹先是朝身邊的位置拍了拍示意她坐下,然後抬頭看她:“也?”


  他笑了一聲。


  “我可沒有。”


  那你擦這麽認真幹嗎?她想開口問一問,轉念又覺得,謝珹這種三天兩頭愛折騰,脾氣爛毛病多的人指不定還有很多隱藏的未解鎖性格缺陷,也懶得開這個口了。


  總不至於是為了我。她想著,謝珹哪有這麽善良體貼。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倆運氣太好,沒等一會兒小路對麵的樹上就響起熟悉的撞擊聲,少年從不遠處的樓上跑過來,十分熟練地開始往樹上爬。


  謝珹先他一步,毫不費力地把無人機從樹上取下來。


  “這位優秀的機長。”他笑盈盈地對上那雙疑惑的眼睛,“還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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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人機少年叫薑淼,是個大學生兼職攝影師,如他所說接觸無人機才不到一個月,操作還不是很熟練。


  三人坐在小區商業街的咖啡廳裏,薑淼接過拿鐵喝了兩口,自從他們倆人出示了證件之後他就一直有些局促不安。


  “警官,我真不是故意把無人機朝你頭頂開的。要不……要不這樣,您想喝什麽,我都請了!”


  謝珹故作嚴肅:“既然你話說到這份上了,我再不讓你買單,反而是我的不對了,那我就不和你搶了。”


  薑淼樂嗬嗬地點頭,連連道謝,說他寬宏大量。


  鍾愈太知道謝珹是個什麽東西了,看薑淼時就有些同情這個天真的小孩兒,再看看謝珹那假正經的樣子,她又開始思索“謝珹為什麽長了張嘴”這個曆史問題。


  薑淼笑出一對酒窩,似乎是對警察一職有著崇敬心理,情緒高昂道:“那警官還有什麽需要我配合的,我一定義不容辭!”


  謝珹詢問道:“你家離18幢遠不遠?”


  薑淼:“不遠,我就住14幢,按我們小區的分布,正好和18幢一前一後。”


  “那你平時玩兒無人機都是在14幢樓上?”


  “是啊,買這東西花了我不少錢,萬一飛著飛著撞到哪兒找不到了就虧大了,在小區裏玩的話,掉了還能找回來。”


  謝珹回憶了一下,按照他操縱的飛行方向,正好麵對宋歸雲家客廳的飄窗——那個有“鬼影子”飄過的地方。


  “麻煩你把最近一個月拍攝的所有視頻都給我看一下可以嗎?”


  “所有嗎?”


  “不方便?”


  “方便方便,隻是有很多我自己都還沒看過,拍的好不好也不確定。”


  “沒關係,我這人就喜歡淳樸未雕琢的東西。”


  薑淼自然不再多言,他立刻加了謝珹的微信,把文件都傳送給他。


  分別時薑淼還挺不好意思地問道:“警官,是局裏在找視頻宣傳嗎?您看看我的作品行不行,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一定隨叫隨到!”


  謝珹溫和地笑了笑,道:“好,我第一個考慮你。”


  “謝謝警官!”薑淼學著電視裏的樣子敬了個禮,有模有樣地說了句,“Yes,sir!”


  送走了薑淼,鍾愈這才開口。


  “……你怎麽連大學生的咖啡也蹭?”


  謝珹毫不害臊:“大學生怎麽了,二十歲到三十歲這個年齡區間裏,大學生是最有錢的。”


  鍾愈想著薑淼剛才那副熱血沸騰的樣子,不禁笑了笑,“他很熱情。”


  “對啊。”


  謝珹歎了口氣,“這種因為沒被爺爺奶奶教育著‘不聽話就讓警察來抓你’而沒對咱們職業性質產生偏見的,又不把咱們當服務人員,規矩禮貌的00後不多見了。”


  他好一頓感慨,而後把視頻傳了她一份,“一人一半,現在就看吧,省得回去了還得再過來,最近油價上漲,我可吃不消。”


  十多個g的視頻開著倍速看完也花不了太長的時間,二人分分工很快放完了。


  薑淼斥巨資買來的無人機果然不負眾望,雖然他們想看的場景隻在一個邊角閃現了幾秒,宋歸雲家飄窗外那個不起眼角落裏發生的事情依舊被清晰捕捉到了。


  女人從十四層樓的陽台出發,靠著電線杆的遮掩,踩著空調外機往上一層爬。


  十五層的高樓顯然並沒有讓她生畏,她身姿靈活,動作熟練得仿佛隻是換了個進家門的方式。


  他們現在才知道為什麽明明樓道監控沒有拍到外人進出,宋歸雲卻總覺得自己家裏有人存在。


  那個影子不是鬼不是怪,隻是個居心叵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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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璿琳把摩托停在街邊,抬頭看了看眼前刺目的燈箱,“ALLURE”幾個字母分外明亮。


  天色已經晚了,門口漸漸有人來去。


  幾輛超跑轟鳴著從馬路那頭駛來,發色招搖的少年下車時摟著身邊濃妝豔抹的美人,偏頭在小弟手裏的打火機上點燃香煙。


  “蔣少,今天來得真早啊!”


  蔣平戈朝說話的人看了一眼,笑道:“這不是聽說今天有好東西嗎?”


  “也是,也是!蔣少比咱還心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幾個人笑成一團,勾肩搭背地朝大門走。


  蔣平戈嘴裏叼著根煙,熏得眼睛有些模糊。他閉了閉眼,無意間朝大門一側瞥過去。


  短發女人身姿挺翹,五官介乎於冷豔與俏皮之間,美得有種奇異的吸引力。她的長腿包裹在緊身牛仔褲裏,褲腿紮進黑色的馬丁靴中,又野又酷。


  霍璿琳正琢磨著怎麽進門,身前驀然投下一片陰影來。


  她微微抬起頭,麵前模樣還算端正的少年染了一頭五顏六色的殺馬特發型,正輕佻地衝她眨眼。


  “美女,有興趣一起玩兒玩兒嗎?”


  這小殺馬特氣質雖然一般,但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人民幣的味道,她當下判斷出這應該是個出來尋歡作樂的二世祖。


  她笑起來。


  好,就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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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平戈第一次出現在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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