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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工作上的接洽要循序漸進,短期內鍾愈還是依舊保持著她這一停職在家的警察身份。


  鍾恕不知道哪來的閑工夫和好心腸,經常在她不懂的地方提出指導,因此他們的交流格外多,鍾恕以這個借口隔三差五上門來。


  名為指導,實則蹭飯。


  鍾愈對外來的熱情一向警惕,尤其在允諾鍾恕把繼承人的位子讓給他之後又出爾反爾逐步接手公司這一事上她心裏帶著點愧疚,說話就有些小心翼翼。


  而鍾恕似乎沒發覺她這點不對勁,甚至於完全把兩個人以前做的約定忘在腦後了似的,頗為盡責地在教導她。


  他不提,鍾愈也不好意思開口問。


  謝珹對鍾恕這個人意見頗大,但是對於“小舅媽”還是帶著“自己人”的好意的。盡管他還沒有完全接受鍾恕這個人,對他厚顏無恥的蹭飯行為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偶爾兩個人還會心平氣和地聊兩句。


  盛無諍此番出差嘉餘市,原本隻打算待一周時間,卻因為某些他不肯細說的意外耽擱到了現在。


  他看著鍾愈鬆口要接手公司,也眼饞起來,明裏暗裏示意謝珹學學人家的豁達。


  謝珹兩眼一閉,當他的話都是放屁。


  臨近年關是最忙碌的時候,犯罪分子全一股腦在這段時間衝KPI,謝珹忙得腳不沾地,三天兩頭抓賊端窩。


  鍾恕並不比他好到哪裏去,漸漸地也抽不出身親自過來了。


  他還算體貼,十分大方地把自己幾乎從不離身的好助理崔卻借給了鍾愈,讓她哪裏不懂的問崔卻也一樣。


  鍾氏旗下酒店產業居多,為了讓鍾愈很快了解內部構成,崔卻現在呈上來的是高層人員名單。


  鍾愈隨便瞄了一眼封麵,翻開看了幾串人名,把職務和照片記了個大概。


  靈光一閃間,她合上文件夾,看著封麵上“淩雲酒店”四個大字出了神。


  “小姐?”崔卻疑惑地叫了她一聲。


  鍾愈拇指輕動。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馮定川昔日便是在這家酒店當的保安。


  “除了這些,有基層工作人員的名單嗎?”


  崔卻神色變了變,“有是有,但小姐,這些小事是不需要您操心的。”


  “我不能看?”


  崔卻一頓,轉而笑道,“當然可以,我這就幫您調閱。”


  他說著,果然著手查閱起來。


  鍾愈此前從來沒有過接手公司的念頭,驟然接觸這些內容還是很吃力的。她微一傾身,朝桌麵上半趴著,既是放鬆也是閑談著開口,“祖父……到底得了什麽病?”


  崔卻手上動作著,頭卻沒抬,“也不是什麽大病,您別擔心。鍾董啊,八十多歲的人了,人隨著年紀的增長身體活力被消耗是難以避免的事。他如果知道您這麽掛心於他,一定會很欣慰的。”


  “欣慰?”鍾愈轉了轉脖子,自嘲地笑,“他是不是一直覺得我挺不孝順的,你們也這樣想吧?”


  “我可沒有這麽想過。”崔卻連忙否認,然後歎息道:“小姐這是哪裏的話。在鍾董心裏,不管您做什麽事,他哪怕嘴上說得再嚴重,心裏其實都不會真的怪您的。”


  鍾愈對此不置可否,她還記得上次被鍾靖用拐杖打了之後疼了好幾天,為此還被謝珹嘲笑過。


  “找到了。”崔卻出聲,把電腦轉過來送到她麵前,“這邊就是淩雲酒店自建立起到現如今所有在職及離職基層工作人員名單。”


  鍾愈從對鍾靖的腹誹中轉醒,接過電腦。


  因為心裏有個時間估計,她很快在整理得十分清晰有序的表格裏找到了馮定川的名字。


  誠如鍾恕從前所告知的,馮定川於鍾愈出生第二年來到淩雲酒店應聘了保安,而後在這裏工作多年,一直到鍾瀚亭故去,季蘅改嫁於他。


  淩雲酒店與鍾氏旗下其他酒店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這是鍾瀚亭自我創辦的第一家酒店,意義深遠,算是他創業最初不依賴家族所取得的第一大成功。也因此,他時常會親自來酒店巡查,甚至在十九層擁有一間獨立辦公室。


  馮定川在此工作最開始的那段時間裏,正是鍾瀚亭與季蘅新婚頭兩年。外界說鍾少總夫妻伉儷情深,到哪裏都出雙入對的,所以季蘅也經常會和鍾瀚亭一起去淩雲酒店。


  而後便有了季蘅與馮定川多次共同出遊的事情。


  了解到這一步,鍾愈幾乎在心中認定了是季蘅婚後出軌。


  “崔助理。”她輕聲叫道,“四哥說我有一切想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向你尋求幫助。”


  崔卻站起身,“幫助不敢,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鍾愈咬了咬下唇,“我想讓你幫我查一查季蘅高中時交往的那個戀人是誰,以及她畢業後沒幾年為什麽會和當時已經談婚論嫁的馮定川分手。”


  崔卻應承下來,立馬動身前去了。


  鍾愈盯著早就黑下去的電腦屏發了會兒呆,也胡亂理了理桌麵上攤著的文件檔案,出了門。


  她和謝珹一個住在東區,一個住在北區,因為離得並不算遠,所以搬來謝珹家住的時候也隻是帶了日常必須的物品,並沒有大張旗鼓地搬家,很多東西依舊留在自己的家裏。


  她開了門,徑直走向一間上鎖的房門前。


  這間屋子在最盡頭,平時很少打開,連謝珹也沒注意到過,隻當作是雜物間。


  鍾愈回房間拿了鑰匙,打開門鎖。


  這是陳列鍾瀚亭遺物的地方。


  她熟門熟路地從陳列櫃最頂端拿出那本黑色皮革麵記事本,隨同放置的還有一張標示著已破譯地點名稱的市內地圖。


  她輕柔地撫摸著有些皸裂的封皮,原來不知道鍾瀚亭在上頭記錄這些東西的含義,現在看來,他應當是抱著對婚姻無盡的失望與被背叛的痛苦寫下這些不欲讓人看到的心事的。


  他一向被人追捧,樣貌身家都是常人無法匹敵的存在,一輩子光輝明豔。而麵對一段破碎的愛情,卻連說出口的勇氣都沒有,隻能獨舔傷口,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咽。


  鍾愈想起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那句話,鍾瀚亭說,自己不想要讓她的生命中缺失父親和母親其中任何一個人的存在。


  突然,她覺得自己明白了他的一片苦心。


  兩個人,一段婚姻,單向的感情,這一切啟程還沒多久,便碎裂成地北天南的兩片。難怪她從小就不被季蘅喜愛,鍾瀚亭就變著法兒地寵愛她。難怪在她提出家中為何沒有父母的婚紗照時,鍾瀚亭會想盡辦法把沒有變成有,隻為了不讓她覺得自己和別的孩子有什麽不同。難怪……


  鍾愈眼眶一熱,淚珠滾到翻開的紙頁上,瞬間暈染了一大團。她手忙腳亂地用衣袖去擦,卻一時沒抓穩,本子掉在了地上。


  大概是壽命到了,封皮隨著這一次的撞擊脫離了紙頁的束縛,“撕拉”一聲破開。鍾愈連忙去撿,卻在封皮背麵看到一張斜插進去的小小的紙條。


  她愣了一下,抽出紙條翻開,可能是一直壓在封皮的緣故,字跡清晰分明,也沒有褪色許多。


  “死的卻是狗。”


  鍾愈當然一眼看出這句話出自戈德史密斯所寫的《挽歌》。


  善良的人救下一條狗,而狗卻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咬傷了善人。所有人都認為善人會死,而善人最終痊愈,狗卻死了。


  如果說鍾愈原先對季蘅的行為僅僅是帶著一些偏見的猜測,這次這個字跡顯然出自鍾瀚亭本人之手的意味深長的一句話更加堅定了她的猜想。


  鍾瀚亭分明是想說,季蘅婚內出軌,傷害了他。


  那他的英年早逝還是突發疾病那麽簡單嗎?鍾愈捏緊了衣角,幾乎不敢去說出心底的那句呼之欲出的話。


  崔卻的消息發來,打破了一室的凝重。


  鍾愈吐出一口濁氣,坐下打開手機。


  馮定川與季蘅關係不淺,他們同為承留縣人,自小相識,是青梅竹馬。兩個人家境都普普通通,因為是鄰居,所以兩家幾乎是相互幫扶著生活。季蘅父母去世得早,在此之後受過馮家不少的恩惠。馮定川的母親體弱多病,不久也辭世,是馮定川的父親一個人照顧著兩個孩子的生活,把他們帶大的。


  艱難的處境之下孕育出一段深沉的情誼,他們的相戀是意料之中。


  季蘅高中時期口中的那個男朋友自然也就是馮定川了。


  鍾愈對此並不覺得意外,順著往下看。


  馮定川比季蘅小了兩歲,季蘅高中畢業後沒有讀大學,馮定川讀了一年高中也回家討生活去了,兩個人正是這時情感突飛猛進。相識相知相伴長大,談婚論嫁是眾人喜聞樂見的事情。


  馮父一個普通工人拉扯大了兩個孩子,勞碌半生,本來很快就能見證他們的婚禮,從此頤養天年,哪知道事不遂人願,他患了重病。


  對於一個普通甚至於貧窮的家庭來說,若是有一人得了個不小的病症,這個家庭就算是垮掉了。馮定川與季蘅湊出所有的積蓄也不夠一次化療的費用,借遍了親朋好友,幾乎是窮途末路。


  鍾瀚亭便是這時出現的。


  他為馮父出了這筆救命錢。


  鍾愈心頭有些疑惑,彼時鍾瀚亭才剛回國,怎麽就正巧得知了這件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又怎麽會願意幫一個與他毫無關聯的人出手術費。


  他是季蘅所認識的人裏最富有的一個,身份地位擺在那裏,注定了他做什麽事情都隻會成功。


  兩個人少年時有過朦朧的情愛牽連,誰比誰更深已然不得考證,但鍾瀚亭似乎是季蘅唯一可祈求的救命稻草了。


  可是,既然“死的卻是狗”,那活著的那一個為什麽會是季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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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的卻是狗”出自《挽歌》,更為人所知的是毛姆在《麵紗》中的引用。在這裏就不是字麵意思了,可以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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