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談不上。”
吳疾故作謙虛,繃著臉應和了一句。
“聽我哥說你是鍾氏的副總,想不到鍾小姐年紀輕輕就有這麽高的成就。”
“你哥?”
“李挽舟。”
鍾愈意外地偏過頭。
車子駛進隧道,驟然暗了下來。粼粼橘光水波紋似的在他麵頰上滑過,把他銀白的發梢過渡成了暖色,在半開的車窗下,被風吹拂得柔軟。
駛至盡頭,天光大亮,吳疾被驟然撲麵的日光刺得微微眯起雙目。發色白,臉色更白,隻餘下唇上那一抹輕紅給這張肖像點睛。
“為什麽染銀發?”鍾愈心裏思索著這個問題,沒留神問出了聲。
吳疾輕哂:“因為帥啊。”
“……”鍾愈對此不置一詞。
“漂染對發質傷害很大。”
吳疾一頓,“鍾小姐說得對。”
鍾愈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挺弱智的話,當下也有些尷尬。
她想起幾年前剛進警隊的時候,出現場時坐的是謝珹的車。
那時候他是個五秒鍾聽不到人聲就要主動製造人聲的喋喋不休大話癆,而她卻惜字如金到麵對麵時寧願在手機上打字發短信都不想開口說一個字。
初次相識相對,謝珹沒話找話問了許多個白癡問題,煩得她想把人踹出車子,最後也隻是開了瓶水給他。
想到這裏,恰好吳疾動了動身子,不知道按了哪邊的按鈕,座椅邊升起一個小暗格,他伸手拂開擋板從裏麵拿出一瓶巴黎水,擰開蓋子遞到了她麵前。
鍾愈下意識接過手邊的水瓶,再看吳疾時恍惚從他臉上讀出了“我倒要看看喝水能不能堵上你這張叭叭的小嘴”這行字。
等她想看清時,那人已經飛快地收回手還原了最初始的那副清貴端正的坐姿。
她隻好把腦海裏的回憶暫且甩開,悶聲低頭喝了一口“封口水”。
“最後一個問題……”
“……”吳疾垂手敲了敲膝蓋,歎道:“說。”
“李總姓李,你為什麽姓吳?”
“你怎麽知道我不叫李吳疾?”
鍾愈聽著他的胡言亂語,判斷此人多半有病,無奈搖頭。
而且,李吳疾這個名字過分難聽了,虧他說得出口。
吳疾沒注意到她這個細小的動作,等了半天沒聽到答複,轉頭看見她眉頭微緊,閉目不言。
他思索了兩秒,瞥了眼李琰早已體貼升起的擋板,補充道:“李挽舟是我幹哥哥。”
鍾愈:“什麽?”
吳疾看她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突然發覺自己這個詞用得有些微妙。
他後知後覺地懊惱,屈指摸了摸眉骨。
“義兄,這麽說你懂了吧。”
鍾愈倒是沒有跟得上他這番詭異的腦回路,被他隨手的習慣性動作吸引住了視線,眼前的人又與謝珹的樣子大半重疊了起來。
“謝珹。”她冷不丁喊了一聲。
吳疾指尖一頓,僅僅是一刹那的晃神,鍾愈幾乎以為他就要開口應聲了。
車子停了下來。
鍾愈屏息等待他的回答,車窗玻璃同時被敲響。
李琰打開她那一側的車門,“鍾小姐,到了。”
“好。”
她回應了一聲,不得已下車後又忍不住回身看了眼吳疾。
他已然恢複了那副明麵上佻薄慵懶,卻總是不親近旁人的疏離姿態。
“鍾小姐,這次我不和你計較。但事不過三,下次見麵你要是再把我當成別的什麽人,我可就要生氣了。”
鍾愈咬了下下唇:“……抱歉。”
他別開頭,不等李琰動作,自己長臂一伸把車門關上。
“砰”地一聲動靜不小,半點不像他嘴裏說的那樣“這次不計較”,反正鍾愈是覺得他發出這麽大動靜擺明了是在宣泄心中的不滿的。
關門時的氣流懟了她一臉,車子揚長而去,又吐了一地尾氣。
李琰含著歉意笑道:“小少爺就是這個性格,鍾小姐別見怪。”
“沒事。”鍾愈好奇道,“他不是李總的親弟弟?”
“小少爺是李總去年年初帶回來的。李總那次出差遇到了……一些意外,是小少爺救了他的命,為此自己落下一身傷。自打那次以後李總就把他當親弟弟看待,對他特別好。”
“李總倒是重情重義。”
鍾愈低聲說了一句。她知道此時此刻不宜向李琰開口探聽過多的消息,心裏一麵對他嘴裏那場需要吳疾豁出性命救下李挽舟的意外產生了興趣,一麵對吳疾所說的“下次見麵”存起了期待。
“那他剛才為什麽和你一起過來?”
鍾愈想起這一點,崔卻早上出門前就告訴她李挽舟派來的車已經等在了樓下,算算時間從她起床到收拾好出門也是段很長的時間。
合作方囑咐司機與助理提前一步等待是禮數,可這位在李琰嘴裏恭恭敬敬喊著的“小少爺”也跟著一起等的話,未免有些奇怪了。
果然李琰表麵上也露出了一絲不解,說話間卻無奈:“小少爺行事一向隨心所欲,我們也不清楚他的想法。”
他又瞥了一眼鍾愈,打趣道:“或許是聽李總說鍾小姐人漂亮還年輕有為,想來看一看。”
鍾愈對此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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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雅座。
李挽舟挑選的地方環境確實不錯,中式仿古建築,包間內還設有翠竹流水,泉聲潺潺。隔著拱形窗能看到室外花園起舞的鳥雀,嘈雜人聲一概被絲竹管弦所覆蓋。
鍾愈望著窗外發呆,心裏反複回想著吳疾的臉,和他最後撫摸眉骨的小動作。
“鍾總?”
“嗯?”
李挽舟輕笑,“我說,西城區這一塊我希望由鍾氏和李氏共同規劃。”
“李總的意思是?”
“西城區這片地有多金貴不用我多說,原本我就不打算賣掉它。但是鍾總親自前來,我們又這麽有緣遇見了,這也讓我有了新的想法。”
鍾愈靜靜地看著他。
李挽舟呷了口茶,接著道:“蘭城沿海,旅遊業發達,缺的不是常住民。之前聽說鍾氏有意把這塊地方開發成為別墅區,恕我直言,這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鍾愈思索了一會兒,道:“您繼續。”
“鍾氏旗下酒店發展得最好,名聲也響亮。我個人的想法是,將這裏開發成為新的旅遊酒店,和附近景區聯動。我出場地,其餘你們可以隨意,我也會盡力打通一切關節,合作共贏。”
鍾愈微微眯起眼睛。
李挽舟的提議從利益角度考量確實是不錯的,隻是他這個計劃實施下來,等同於把鍾氏和李氏綁在了一條船上。不是錢貨兩訖的交易後續麻煩便會很難解決,畢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如果是其他什麽企業,鍾愈必然會仔細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但是李家……
她蹙起眉。
李挽舟道:“鍾總是有什麽顧慮?”
不等她開口,他先一步自嘲道:“看來是有的。”
“李總。”鍾愈長舒一口氣,看著他的眼睛問道:“可以問一下,您在李氏是擔任什麽職位嗎?這西城區是屬於您私人,還是……”
李挽舟晃動了一下手邊的茶盞,琥珀色的瞳仁被陽光照得淺淡。
“我代表整個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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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大堂門前。
豔紅的包臀裙勾勒出女人玲瓏的身材,纖長筆直的兩條腿交錯著,不怕冷似的與空氣直接接觸。
她畫著濃鬱的煙熏妝,紅唇黑發,上挑的眼線不經意間透出些許嫵媚,而還未等人捕捉到這一眼的絢麗,轉瞬又化為冷鬱的高昂。
來往的人無不側目,或遮掩或直白地去打量她,而得到的無一不是個無情的冷眼。
西側門邊走來的三個男人似乎是剛結束一場會談,得到了不錯的協定,心情都很好。
酒精上頭時人的行為也會隨之變得飄忽,他們自然而言被女人吸引住視線,吹著口哨上前搭訕。
人還沒到麵前,就看見女人犀利的視線掃過來,緊接著四麵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黑衣人們上前,不由分說地把三人粗暴地架走了。
她高傲地翻了個白眼,轉身繼續冷漠地站立著。
“脾氣真臭啊。”
吳疾晃悠悠地從暗處走過來,朝女人招了招手。“姐。”
李乘湖覷了他一眼,沒理會。
吳疾不在意她的輕視,走到她對麵低下頭,“怎麽不進去?守在這邊心裏多難受啊。”
“少管閑事。”
“做弟弟的關心一下姐姐的心情,怎麽能算多管閑事。”吳疾打趣道:“鍾氏的副總長得很漂亮,我看哥對她還挺上心,策劃案還是昨晚親自趕製的。”
李乘湖臉色又冷了幾分,吳疾繼續道:“說起來,哥今年也三十三了,老大不小了。鍾副總不僅年輕有為,論身份還是老鍾董的親孫女,和咱哥也挺配的。”
“吳疾,你說夠了沒?”李乘湖斥道,“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了,挽舟是我哥,不是你的。”
“這話你去和他說咯。讓他把我趕走,和我斷絕往來,最好再娶你過門,省得整天演什麽哥哥妹妹的戲碼。”
“你……”
“怎麽,不敢?”
李乘湖剜了他一眼,“我早晚找到你的把柄。”
“那你加油哦,我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