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鍾愈回到酒店,脫大衣時口袋裏掉出一張房卡。
她撿起來看了看房間號,就在她樓上。
想起吳疾那些奇怪的舉動,鍾愈心中升起些異樣的不愉快,隨手把那張房卡丟到茶幾上了。
她又和鍾恕打了個視頻電話,聊了聊李挽舟的提議。
鍾恕不像她那樣瞻前顧後,在思索了一下鍾氏能從西城區的土地開發中獲得的利益之後,立馬同意。
鍾愈道:“李家近來風雨飄搖,李挽舟之所以突然同意放低要求,絕不會是因為和我有緣遇見這種鬼話。更多的可能,是想找一個穩定不倒的靠山,到時候即便他們內部真出了什麽問題,李挽舟也有棵救命稻草可以抓。”
鍾恕笑道:“我當然知道李挽舟打的什麽鬼主意。”
他沒拿手機的那隻手滑動著筆記本的觸控麵板,沒告訴鍾愈李挽舟已經明麵上來打聽鍾家小姐有無交往對象是否有計劃談婚論嫁的消息了。
這些內情憑他的能耐想要自己查清楚根本不是什麽難事,口風放到了鍾家,無疑是表露出聯姻的想法。
而鍾恕就像全天下所有哥哥一樣,對於那些對自己妹妹有意圖的一切男人保持高度的警惕和敵意,這些敵意在知悉李挽舟來意之後又被拉到了最滿。
鍾愈疑惑:“那你還同意?”
鍾恕道:“他想拉我們下水,是想從我們身上獲利。但誰說上了一艘船,就勢必玩榮辱與共那一套?我看起來有那麽重情重義嗎。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要玩就玩波大的,讓這小子賠了夫人再折兵。”
饒是鍾愈早知道鍾恕是個什麽東西也被他這一番豪言壯語驚了,先不說李挽舟大他好幾歲,是個極精明的商人,就是李家的名頭往那一放,也不是有錢有勢的人就能壓他們一頭的。
鍾四少從小被爹媽拎著棍子滿院子攆著打,後來好不容易收了個小跟班體會了一把當大哥的滋味,沒多久小跟班就翻身做主人了。末路的英雄養出了一副反叛性格,有事沒事兒就愛和人碰一碰,非得踩著別人的腦袋讓人家心悅誠服地喊他聲大哥才滿意。
鍾恕接著道:“接下來的幾天你就按照李挽舟要求的去做,但是也要適當表現一下自己的想法,提點意見什麽的。他急著促成項目,一般的條件都會答應。”
鍾愈應道:“知道了。”
擬合同的兩天裏鍾愈一直待在酒店沒出過門,那張房卡也早就被夾在報紙裏一層一層被文件壓到了桌子最底下。
吳疾沒有和她交換過聯絡方式,但想必要知道她的號碼對於他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隻是他始終安安靜靜沒有多餘的言語,就好像那天塞房卡的行為隻是他這種花花浪子的慣性動作,像街頭發傳單的逮著個人就往人手裏塞,最後自己也不記得送出去多少份了。
與鍾愈的閑適愜意不同,李家內部幾乎鬧翻了天。
深夜裏別墅內燈火通明,華麗輝煌的內飾卻詭異地透射出一股窒息的冰冷來。
李挽舟看著身前站的一排人,沉聲道:“查了這麽多天,查出什麽來了?”
“沒……沒……”手下人額間滲出汗珠,“沒查出內鬼啊。”
一個說,個個說,一排邊的人紛紛表示查無內情,好像集團內部出現的那些問題是真的鬼幹的似的,半點痕跡也摸索不到。
吳疾四仰八叉地癱在沙發上,腦袋陷進柔軟的靠枕裏,露出幾綹亂糟糟的白毛。
李挽舟蹙著眉,“坐好。”
他這才懶洋洋地伸展了一下手腳,晃著身子坐直,臉頰上還有幾道淺紅的睡痕未消。
吳疾有些委屈:“他們沒用,凶我幹什麽?”
李挽舟意識到自己語氣過分冷厲了一些,疲憊地掐了掐眉心,“最近事情多,你自己也要多注意一點。”
吳疾道:“我注意什麽?”
李挽舟不答,反問道:“你這幾天都不回家,又上哪兒鬼混去了?”
話音一落,原本鵪鶉似的縮著脖子挨罵的手下人紛紛抬頭,相互之間擠眉弄眼一番後小心翼翼地去睨吳疾。
吳疾輕輕眨了下眼睛。
他躺在沙發上假寐久了,內雙被壓成了頗為明顯的一道雙眼皮,借著笑意彎起弧度,整個人看起來都比平時溫柔了不少。
“看上個姑娘,等著人家‘寵幸’我呢。”
李挽舟挑眉:“一等等三天,誰這麽難追?”
吳疾故作深沉:“沒追到手我能隨便說嗎?萬一人家最終也沒答應我豈不是打臉了。”
說完,他也沒多看李挽舟的神色,瞥了眼手表,“回了,今晚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能‘侍寢’呢。”
李挽舟照著他的後腦勺輕輕拍了一下,笑罵了一句,又叮囑他開車注意安全。
吳疾一走出大門,李挽舟的笑容也瞬間消失了。
“李琰。”
“在。”
“他最近在做什麽?”
李琰思索了一瞬,“小少爺一直待在酒店,除了剛才接到您的消息回了趟家,沒有去過別的什麽地方。”
李挽舟表情微微鬆動。
李琰想到什麽似的,接著道:“他住在鍾總住的那家酒店。”
“鍾愈?”
“是的。”
李挽舟道:“知道了。”
他眸光微斂,有些山雨欲來的壓迫。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麵發出響動,李乘湖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樓梯拐角。
她歪著頭,精致濃豔的妝容像一張浮華的假麵。
“哥,你還要讓著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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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恕的神棍屬性突然顯了靈,後續的一切的進程都如他所說的緩緩展開了。
李挽舟行動上稍微有些急不可耐,簽約儀式選址在西城區,同開工儀式一同舉行。
鍾愈按約定好的時間到了地方,來接她的從李琰換成了李挽舟本人並幾個看起來就德高望重的老總。
鍾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從迎來的人群中逡巡而過,並沒有看到吳疾的身影。
李挽舟麵色不動,卻在看到她飄忽的眼神時微微蹙了下眉。
然後恢複了那副和善溫潤的笑臉,“跟我來。”
鍾愈看了眼麵前伸出的那隻手臂,猶豫了幾秒還是挽了過去。
李挽舟也誠然是個紳士,從頭到尾沒表現出半點逾矩和失禮,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適。
簽約流程很快進行完,兩邊代表各自發言。
鍾家那群隻拿錢不辦事兒的土生長老們壓根兒都沒指望鍾愈能辦成事兒,自然沒指派什麽有身份的人來幫她站站場子,發言隻能由她自己臨時頂上。
好在她提前向鍾恕取了經,隨便說了幾句糊弄了過去,底下人也很給麵子地稀稀拉拉鼓了掌。
隻是總有一道不太善意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對方似乎沒打算收斂,讓她輕易覺察到了。
鍾愈忍著好奇與不適講完了客套話,下台之後叫來崔卻問情況。
李家原本就設了大量保鏢在場館周圍,崔卻的人手自然也不會閑著,四麵都安插著他們的眼線,萬一有風吹草動也能及時出現。
鍾愈小幅度地張望了下四周,“是我最近睡眠質量太差神經衰弱了嗎?總感覺有人在看我。”
崔卻按著耳麥詢問了幾聲,然後道:“沒發現什麽異常,在場的都是李家高層,身份都確認過了。”
鍾愈揉了揉太陽穴,“也對,比起我,李家人應該更想弄死李挽舟,他比我危險多了。”
酒會開始後,陸陸續續有人來敬酒。
鍾愈酒量其實沒多好,幾年前甚至是滴酒不沾的,後來被謝珹用些奇奇怪怪的理由哄著騙著喝了幾次,事後總是被他死皮不要臉地占了便宜,久而久之稍微練出了一些酒量。
但這絕不意味著她擋得住這一波又一波的敬酒。
幾番下來,胃裏已經開始有火燒的感覺了。
鍾愈看了眼人群中的李挽舟,對方迅速捕捉到了她的視線,遙遙舉杯衝她一笑。
鍾愈勉強回了個微笑,轉身往洗手間走去。
耳邊的嘈雜聲音漸漸消失,她單手撐著洗手台的玻璃鏡子,終於忍不住幹嘔了兩聲。
用涼水衝了下臉,鍾愈走到烘幹機前伸出手,想著待會兒哪怕是天王老子來了都別想讓她再喝一滴酒。
大概是酒精多少麻痹了神經,人的反應力也大不如前了。直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她陡然清醒過來想動作時,才發現吳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
很近,不過一拳的距離。
她的抹胸禮服未遮蓋的那些裸露在外的皮膚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西服上裹挾而來的細微的寒意,而他整個人又是有溫度的。
吳疾此前並未在酒會現場露麵,所以鍾愈無法判斷他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
他身上劣質香水的氣息很濃,很多種不同的香精味糅雜在一起,還有濃鬱得散不掉的煙草味,都直衝衝地往她鼻子裏鑽。
“鍾總啊,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吳疾的聲音不高,一句話念得像被水珠撥亂的琴弦,柔沉低婉,竟有些曖昧多情。
鍾愈抬頭看到他背著光的消瘦又熟悉的臉廓,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然後故作鎮定道:“醒酒。”
吳疾緊跟著上前,把那段本就不長的距離拉得更近。
鍾愈的後腰不得已貼在了洗手台上,他卻猶不滿足地繼續開疆拓土,膝蓋幾乎抵到了她的裙角。
他兩隻手撐在洗手台上,就像把她抱在懷裏。
須臾,他撇了撇嘴低聲嘟囔了一句,似乎在抱怨什麽,鍾愈沒能聽清。然後就看到他麻利地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了她的身上。
鍾愈屏住了呼吸,睜大眼睛去看他。
吳疾似乎有些委屈,“三天了,你怎麽沒來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