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借東風
黎寧頓了頓,真的沒有再說下去。
那邊黎煥之似乎也發現了黎淵的一樣,大張著嘴不知在說些什麽,可黎淵似乎並沒有聽進去,腥紅的眼角揭示了他此刻內心的狂躁。
子凰道:“怎麽回事兒。”
黎寧不是黎嬌兒,自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麽:“為了打破封印,少主被通了穴道。”
子凰手上一顫,猛的轉身:“什麽?!”
黎寧道:“公子不必驚訝,為了這個,巫王已經失去太多,自然不可能在這關鍵時刻讓少主有任何閃失。黎煥之不過是個傻子,所有的作用也不過是為少主鋪路做了馬前卒罷了。用來祭刀自然也是最合適不過了。”
子凰道:“不可能有閃失嗎?便是這回,阿淵僥幸得活,蚩尤力量覺醒後,你們又準備做什麽呢?讓他來拓中原,還是一定天下?”
“黎寧,你好歹與黎青之也算故人。他已經在你們的詭計陰謀裏殞身。我不求你們有愧疚,或者說不求你能對阿淵有什麽溫和好意,隻是希望,能有一次,哪怕隻有一次,你們能把他當成一個人,而不是一樣工具,肆意塑造,任你們揉搓。”
黎寧不是巫王,他沒有那樣的野心,黎青之死了,他也難過,從前對兩個孩子說的話也是出自真心,可是那有能怎麽樣,大勢所趨,那時間九黎的大義。
黎青之能死,黎淵自然也能。
他言語活潑,可實際上卻是最重傳統的,對巫王的所有抉擇都是言聽計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對他來說,從來不不是空話,已經深入骨髓。
“子凰。”黎寧語氣低沉帶了幾分無可奈何的歎息:“你要相信我,雖然我忠心於巫王,但就像你說的,阿淵對我來說並不隻是少主,更是故人之子,無論如何,都不至於。”
“隻是,你信我,若是你插手了,阿淵,會死的。”
魚骨飛刀騰空而起,噌的一聲錯位,插進了水霧薄壁後的樹幹裏。
屏障裏,兩人的打鬥如火如荼,黎煥之一邊打,一邊還在大聲喊著什麽,刀尖貼著黎淵下顎劃過,在眾人的驚呼下,劃破了他的臉頰。
鮮血從傷口流出,淌到黎淵唇邊,黎淵的血本就有治愈的功效,此刻他舔了一口,似是激起了本能的血性,刀上的光暈已經透到了刀身之外。
又是一個極快的落刃斬,黎淵欺身上前,絲毫不懼,仿佛剛才那一刀並不是劃在自己身上,眼底的血色又厚重了幾分。
黎淵素來愛紅衣,映著鮮血,平添了幾分妖豔。
也就是從這一刻,場上的局勢有了轉變。從黎煥之的步步緊逼,到了現在由黎淵主導著整個局麵,黎煥之所有的攻勢優勢都在冥冥之中被壓製的一點不剩。
隨著黎淵在他身上劃下了第一刀開始,一切就像是失了控,黎淵的眼裏一片血紅,蚩尤刀狂舞,再沒了當初坐在樹上悠然咬草的純善模樣。
屏障內鮮血橫飛,沒有人能聽見裏麵的聲音,可所有人都像是受到了驚嚇,大張了嘴,想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子凰道:“這便是你們的目的,隻怕你們想要的不是蚩尤,而是一個無情無義的殺神。”
籠罩著兩人的水霧忽然就化了,場地中央,黎淵一身紅衣,垂手而立,紅光暴漲的蚩尤刀,在他手中往下滴著鮮血。
而他腳下踩的,正是之前將他們兩人玩弄在股掌間的黎煥之,血肉迷糊。
之前總覺得,在這樣公平的境地裏,對上黎煥之,黎淵沒有勝算。可不知是被打通穴位,還是因著蚩尤刀,這一場幾乎就是碾壓。
子凰聽到,之前信誓旦旦的黎寧,此刻也在身後無聲無息的舒了一口氣。
而一直縮在毛毯後麵的巫王像是在忽然之間驚醒了一般,微微坐直了身子,茫然四顧:“結束了?”
黎寧幾步趕過去,俯著身子恭敬道:“結束了,少主贏了。”
巫王道:“既如此,那麽便傳位吧。”
子凰立在那兒,看著台下還深陷驚恐中的民眾在巫王的帶領下跪地磕拜,看著台上的黎淵麵無表情滿身煞氣的立在那兒,自始至終沒有多看自己一眼,一股冰涼徹骨的寒意走遍了他的全身。
第一次,他有了這種對所有事情失去把握的無力感。
黎嬌兒站在子凰身後,語氣孱弱:“哥哥,少主,是不是不大對勁?”
子凰低頭:“自然是不對勁的。”
所謂解除封印,解除的到底是怎樣的封印,子凰心裏不清楚,但直覺告訴他,那絕不是什麽好東西。
子凰道:“嬌兒,你們的老祖蚩尤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
見子凰不計較自己方才的暗算,黎嬌兒自然高興,聽得他問老祖,心內的崇拜更是理所當然:“那是我們的老祖,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少主若真的是蚩尤,那巫王的所作所為,也是能理解的。”
一句話並沒有答到子凰想要知道的點子上,好在本就沒懷期待。
黎淵在眾人的簇擁中退場,慢慢的走向寨子中間最高的那座樓。
身後是黎寧扶著巫王不近不遠的跟隨。
遠遠看去就像是完成了一項權利的更替。
黎嬌兒沒有跟著旁人走,因為她看著子凰忽然覺出了幾分意外的心疼,這個方才還驕傲如烈陽的男子,此時此刻像是失了所有方向,臉上有了幾絲迷茫和無助。
然而,這樣脆弱的情緒在子凰麵上出現不過一瞬,一閃而過快的像是幻覺。
黎嬌兒才想上前一步,安慰幾句,卻見子凰已經提步上前,走上了早就空無一人的擂台。
那個帶了幾分清俊的中年男子,幾天之前還高高在上的對著自己說:“我從未想過禁錮誰,你完全可以憑著自己的實力走出去,隻要,你還有那個實力。”
世事無常,強弱之間總有變換。
子凰並不覺得他可憐,手裏那樣多的鮮血,地憂鎮,百濮之地,再加上此前的數座村莊以及之後的黎族,被做成傀儡的陳家,被用作藥引血袋的莫家。黎煥之從不拿人命當回事兒,所以此刻,他也像是塊破布一般躺在了這兒。
天道輪回,這是他的報應。
隻是,便是要死,便是要死在黎淵手裏,也不該,不能是以這樣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