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流觴宴(一)
思來想去,痛定思痛,韶華咬牙應了一聲:“能回墨輕騎當陪練,左右也是幫著主子分憂。小的榮幸之至。”
“是嗎。”言書點頭:“榮幸就好。既如此,你就回屋子準備準備,明兒一早就去元夕那兒報道吧。”
話說到這兒,是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韶華灰頭搭臉的唉了一聲。
眼看著言書把韶華打發走,宛芳也不好說什麽,倒了一杯茶捧到了他麵前:“暮雨還沒回來,煙嵐又受了傷,如今您還把韶華遷了出去。這樣勞心勞力,叫人看著都累。”
“是累。”言書認同:“不然怎麽會連你都開始抱怨了。過幾日,你隨我進宮去,該打點的都打點好。韶華那兒你得空也該去提點提點,他本就聰明,平日裏看著不著四六,心裏卻很有盤算,因此也不用什麽都明著說。左右叫他能護著自己也就行了。”
宛芳:“是。您的心意,他總能明白。”
“自然是該明白。”言書看她:“我今兒跟你說的那些也都是真心的。你是姑娘,好歹得有個人家,生幾個娃娃,這樣人生才算完美。你不要打斷我,也不要拒絕我。眼下的日子,興許還是閑適的,等往後真的撕起來,還不知道如何呢。難道,你忍心看著他一輩子衝鋒陷陣,今兒不知明日事?”
“主子。”宛芳喃喃。
他們這些人,對自己將來如何還真的不會太過計較,隻是卻不能忽視身邊人的生死。
墨輕騎首領是個什麽位置,宛芳是從那裏出來的,自然一清二楚。
說好聽了是心腹,難聽了就是死士。
當初言書溜著元夕繞過大半個靖朝,一是為了考驗,而是為了磨煉。
十年磨一劍,為的就是有朝一日用他頂替了韶華的位置,好保後者全身而退。
如今七寶閣的老人都被換了下來,取而代之的也是墨輕騎的人,沒人知道這個少年主子是要做什麽,可宛芳清楚,不論他有何打算,年少時那句相互保護相互成就的諾言,言書一刻也沒有忘記過。
宛芳重又給他滿上了一杯茶水,麵上是少女獨有的嬌羞:“我聽主子的,等到合歡花開,我便與韶華成婚。”
按著懿旨,言書赴宴可以帶隨從婢女各一,元夕被韶華替換出來,臨時充了隨從,一身水洗藍的衣裳將他整個人襯得越發稚氣。
楚晉笑道:“瞧這好模樣,也不像個隨從啊,還不如說是三爺的弟弟,倒更叫人信服些。”
在楚晉心裏,自家三爺從來都是一等一的好,能得他這樣的評價,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轉頭看著言書也是一身藍衫端坐在那兒,不由更是高興:“你們年輕人,自然是要穿這樣明麗的顏色才好看。宛芳,去將前兒閣子裏送來的那條雪透的腰帶拿過來,陪這個衣服倒是正正好。”
自家主子要去相親,讓前兩日才在這條道上受挫的楚晉高興不已,無論成與不成,多一條法子總是好的。
況且,這回來往的又都是官眷,言書雖是個平民掌櫃,在穿著打扮上不能越了規矩,可也不能寒酸了叫人瞧不起。
他這樣緊張,倒叫元夕覺得好笑:“楚伯,我們又不是姑娘家,好不好看又有什麽要緊。況且啊,那麽多高官顯赫的子弟在那兒,玉璃過去多半就是個陪跑的。便是打扮成朵花兒,也不見得能叫您老人家心想事成,何必多遭這份罪呢。要我看呢,還不如怎麽舒服怎麽來,隻當去城外逛一逛散散心,省的自己個兒太上心,到了最後還傷心失落一回。”
“呸呸呸。”看元夕這口無遮攔的模樣,楚晉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你這樣說胡話咒自己主子找不著對象的?快,拍拍木頭去晦氣。再說了,跟你說過多少回了,要叫三爺。這回跟著去可要管好你的嘴,不能沒大沒小的給三爺招禍。”
說到這兒,楚晉又似想起了什麽,指著元夕道:“你既跟著去,不若自己也好好瞧瞧。如今你也快二十了,左右也是要成家的,要說管家理事,大戶人家的丫頭或者還比尋常百姓的更會盤算些。你啊,心思單純,從來一根筋,可要找個厲害些的才能幫襯著……”
禍從口出,也不知這事兒怎麽就扯到自己身上來了。
元夕縮了縮脖子,狡黠的衝言書眨了眨眼,伸手拍了拍桌角:“是是是,您老說的都對,我啊定然不會給三爺惹禍。您看都這個點了,您老是不是去外頭瞧瞧馬車備好了沒有?太後的席麵,可不能誤了時辰,否則便是大不敬了。”
這話在理,楚晉一邊點頭,一邊被趕著往外走,臨出院門還不忘回頭叮囑元夕:“若是有可心的姑娘,也千萬別冒失。偷偷記了,回來再告訴三爺或者我,高門裏的姑娘都金貴,你可記好了,啊?”
元夕:“……”
太後這場席麵特意設在了城外的玉清台上,既名流觴宴,九曲流水自然是不能少的,而玉清台最出名的就是那一汪天然的溫泉,九轉十八彎的徐徐盤旋而下,蕩漾著盈盈暖暖的水汽,連帶著泉邊的花樹都早早的被催發了。
在這樣初春的天氣裏,落花有情流水有意,用作相親最是適合不過了。
淩戰原想著稱病推脫了不去的,沒成想言書破天荒的有了興趣,上趕著要過來,他不放心叫玉璃一個人麵對諸如沈默之類的人,沒法子,隻能跟著不情不願的一道來了。
言書到時,正瞧著他一個人縮在角落,悶悶不樂的搖著一杯果酒打發辰光。
說起來,這回的安排也算有意思,沒有傳統的紗幔屏風,全靠一段天然的泉水充作屏障。
左手邊是男賓,右手邊是女賓,太後的鳳座設在高台,俯看著這些個青年男女,像是在看一場熱烈好玩的折子戲。
元夕揉了揉鼻子,撞了撞言書小聲道:“你看皇家這架勢,像不像統領全軍的將士,奔赴沙場前在點兵台上的樣子。”
這血氣的比喻,仿佛與這春日的和美豔麗格格不入,但言書聽在耳裏,隻覺得貼切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