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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遺願(一)

  淩肅從不是危言聳聽的人,能說這樣的話隻能說明是真的著急了,隻是向安有些不大明白,淩肅為什麽要這麽緊張。


  若說隻是寵愛,他對自己家那個小孫子算得上寵愛了吧,可即便太後露了意圖要拿淩戰的婚事做籌碼,也沒見他有多著急,鳥照訓,狗照溜,怎麽今日換成言書就不成了?

  要不是兩人打小在一處,自己又清楚淩肅的為人,向安幾乎要誤會被關在大理寺那一位才是他的親孫子了。


  淩肅哪裏有空去細想他肚子裏的彎彎繞繞,見他不做聲,不由沉了麵色:“關生,你知道我的,若是我真要動手,你就靠府門前的人怕是討不了好去。”


  “這我知道。”向安接口道:“隻是我有些不明白,不過就是個當鋪小掌櫃罷了,怎麽能勞動你來這兒跟我說這麽些話,甚至不惜動手?”


  淩肅冷笑:“要真隻是個小掌櫃,能引得你上心,以至於親手抓人?你我之間相識數十年,還要在這兒繞彎子嗎?”


  向安點頭道:“確實……隻不過你也知道,我不做冤屈人的事兒,抓人從來都有自己的道理。如今,你想要我放人,自然也要給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正因為知道向安的為人,淩肅才著急,這個人抓人從來不走虛架子,更不是嚇唬嚇唬就能把人放了的。


  當初他跟著向安一道審訊,親眼看著他拿了生鏽的刀將那叛徒的肉一片片的割下來,為防止他流血昏厥,一邊割還一邊喂藥。


  也因為這樣,那個叛徒直到左腿剔肉見骨,還一直保持著清醒。


  向安這個人,冷血殘酷,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言書落在他手裏,定然是討不了好的。


  思來想去,淩肅終是軟了語調道:“關生,這麽些年了,你要做什麽事,我從來不攔你,甚至為了保全你在朝中改革的成果,自請下位。縱使你日益霸道,我也不曾駁斥過你半分。隻是今日,不論你有什麽理由,為了什麽目的,都必須完好無損的把玉璃給我交出來。”


  許是因為著急,話到最後又不知不覺的變了味道。


  向安清楚,在聖祖爺和淩肅之間本就有一些秘密是自己不曾知道的,比如這次的七寶閣和墨輕騎,他就不信,淩肅能跟自己一般無知無覺,靠著別人刻意透露的行跡才勉強知道。


  他幾乎確定,今番淩肅這般反常插手這事兒,內裏定然也有自己不曾知曉的緣故,而且,必然和聖祖爺有關。


  可是,言書一個才十九歲的毛頭娃娃,能與聖祖爺扯上什麽關係呢?


  十九歲……


  向安心內禿嚕了一下,因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思緒起了一身白毛汗。


  十九歲,言家,淩肅,墨輕騎。


  向安再不敢往下想,一把抓住淩肅的衣領,用盡全力拉向自己,惡狠狠道:“淩肅,今兒你若是不把話說清楚,就別想能夠把言書帶走。我實話告訴你,這會兒佑呈和沉香都在大理寺,他們兩的手段你最是清楚,若是你再拖拖拉拉的跟我繞彎子,別說完整的人了,能給你剩下半個,就算我教錯人了。”


  話說到這兒,再沒有商討轉圜的餘地,言書作為淩肅的軟肋,被向安一把揪住,寸步不讓。


  你可以不說,我也可以不放,言書若是死了,論心疼,淩肅遠在向安之上。


  好在,淩肅這次來本就是帶著和盤托出的心情,因此也沒有多做糾結,平心而論,以向安的立場,他遠比自己更有資格知道真像。


  淩肅低頭看著向安,一字一句道:“生男為玉,生女為璽。鄭生,你自來聰慧,不如你來猜猜言玉璃三個字到底是誰幫他取的?”


  短短一句話,入了向安耳中仿佛平地起了一個焦雷在他頭上狠狠炸響。


  才剛蒙出的那些個汗像是黏在了皮膚上頭,叫人恨不能抓狂。


  向安棄了才剛坐來的轎攆,反手牽過秦斂手中的赤色寶馬翻身而上。


  許是起的太猛,一種突如其來的暈眩幾乎沒叫他當場墜下來。


  他就這麽臥在馬背上,平複著上湧的血氣,咬牙切齒的對著淩肅道:“你若騙我,那不止言書,我會叫整個護國公府都跟著陪葬。”


  說罷,甩開佑呈扶著自己的手,打馬絕塵而去。


  秦斂雖是焦急,可看著向安這模樣也不由心驚:“淩老將軍,太傅大人這是怎麽了,這樣凶神惡煞的樣子,不會對閣主不利吧。”


  淩肅默了一默,像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秦斂的話,半晌才道:“從前或許會,以後卻不會了。安心吧,從今往後隻要有他護著,再不會有人敢隨隨便便欺負你家閣主了。你且回去,好好安撫一下家裏的人。尤其是楚晉和那個叫做元夕的小孩兒。別叫他們病急亂投醫,反而給玉璃招禍。”


  自從當上太傅後,向安再沒有過像現在這樣慌亂的時候。


  “生男則為玉,生女則為璽,無論男女,我隻願他這一生平安順遂,喜樂無虞。”


  “關生,你可知道這世上原有一種生物,名喚騰蛇。叫蛇而非蛇,似龍又非龍,騰雲直上,攜翅而生,終其一生也隻能無依無靠無所居。”


  “駕”!

  回憶湧現太過,直攪得向安頭昏眼花,右腹上本該好全了的陳年舊傷,隨著起伏的思緒,叫人覺著有些隱隱作痛。


  “容音……”一聲輕喚化作無聲相思,不知不覺間,眼前的景物起了水霧,向安抬手揉了揉眼,惡狠狠的暗罵了一聲:“混蛋!”


  這一聲,卻不知是衝著誰去了。


  豆大的汗珠順著言書的顴骨緩緩留下,順著脖頸直直落到鎖骨之上,滴進了才剛形成的鮮紅焦爛的傷口上。


  映襯著旁邊雪白的肌膚,叫人瞧著格外觸目驚心。


  沉香提著烙鐵,有些不解的歪頭去瞧言書:“你不疼嗎?應該很疼吧,我瞧你臉色都白了。既然疼為什麽不叫呢?那些囚犯但凡吃疼總是會喊兩聲的。”


  這樣天真的話語,落在別人耳裏總要錯覺這還是個孩子。


  言書苦笑了一回,因為疼痛而失了血色的薄唇微微顫著:“若是我喊疼,你會住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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