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金麟台(一)
這樣一鬧,便是言書再能睡也賴不成床了,沒好氣的爬起來,板著臉任由楚晉差人服侍洗漱。
淩戰才被罵,倒是半分也沒覺出不虞來,還是那眉開眼笑的模樣,絮絮著金麟台上該是何模樣。
“我聽爺爺說了,這回狩獵,特意開設了低齡段的比試,能比射箭還能獵兔子。玉璃,你喜歡什麽樣顏色的兔子,回頭我給你抓一隻可好?”
因是狩獵,但凡懂些騎射的人都不屑於坐車,言書身子弱,並不曾習過武,可在言閔的訓練下,馬卻騎得不錯。
小小的人兒端坐在紅棕烈馬上,看著還很是能唬人的。
這原是皇家的盛宴,所有人都憋著那麽一口氣,想要在這樣一場不計等級的比試中一舉成名,搏了皇上的眼緣,也好為自己和家族求一個好前程。
這也好理解,不說那些大人了,便是淩戰這般年紀的,也不乏存了這樣心思的,一個個打扮的格外濟楚幹練,倒將言書這般穿著本該屬於他這樣年紀的衣裳的襯成了一個稚嫩的糯米團子,與這周遭格格不入。
好在,他也無意融入。
比起那些半大的娃娃故作老成的談論政事,地上這群搬家的螞蟻反而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淩戰知道他生性散漫的厲害,也不願多拘著他,找了一處離他最近的大石頭坐了,一邊檢查自己的弓箭,一邊看他拿著樹枝占了蜂蜜去逗螞蟻。
這些娃娃中原有幾個與淩戰玩的好的,見他不似往常一般聽著他們高談闊論,反而安靜的坐在那兒擦弓箭,邊擦還邊笑,不由好奇,三三兩兩的圍將上去,湊在一處後才發現地上還蹲著一個。
頭發簡單的用藍色發帶束著,齊眉勒著同色鑲玉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藍色箭袖,外罩月牙白起花八團倭緞排穗褂,登著藍緞月牙底小靴。
端的是一副好人家公子哥的模樣。
一人耐不住,撞了撞淩戰的胳膊道:“這是誰家公子?怎麽以前沒有見過?”
淩戰沒有心眼,又是真心覺得言書好,聽得人問,自然高興:“這是七寶閣閣主家的三公子,言書。”
“七寶閣?”才問的人平素大約是不怎麽出門,更不知道所謂七寶閣是什麽,不由轉頭去看同伴,征詢道:“這是什麽官職,幾品?”
這些個娃娃哪裏接觸過當鋪,雖是日日得見那高樓,每每路過也不會多做留意,一時竟沒一人能答得上來。
最後還是言書自己道:“我爹不是官,沒有品階。七寶閣也不是官府,隻不過就是個當鋪罷了。”
“當鋪?”這下幾個人都聽懂了,看向淩戰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議:“舞陽,這就是那個在周歲宴上抱著你不撒手的商戶家的孩子?你怎麽還把他帶這兒來了?莫不是真被賴上了?”
說到這兒還認真的瞧了瞧言書,生的倒真是好模樣,尤其是那一雙眼,像是摻了星河的黑曜石一般,又黑又亮。
言書不喜歡旁人這樣打量的目光,況且,那人說話的語氣帶了幾分鄙夷,看來是很將士農工商的排位放在心上。
若說平常有人這般拿自己打趣,言書定然是要惱的,可眼下他是打著淩大將軍的名頭來的,若是鬧事,怕會折了爺爺的臉麵,少不得要忍氣吞聲一番,以求後報。
誰知,他能忍的,淩戰卻不能,隻見他一步上前,仗著身高逼視著那出言不遜的少年,惡狠狠道:“什麽就是賴上了?言家雖是商戶,可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營生,一不偷二不搶,憑什麽要被你用這樣的話語侮辱?”
原先也不過是玩笑,可看淩戰這樣較真,那被駁斥的人麵上也覺著掛不住,下意識的將他往回推了一把,憤然道:“淩戰,你這是做什麽,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你這樣生氣,倒像是真把他看成了自己媳婦兒一般!”
“胡唚什麽!”淩戰大怒:“楚郝,我可警告你,這樣的話下回不要再叫我聽到,否則,我一定打扁你!”
十歲的淩戰還不大會吵架,除了這樣幼稚的威脅外,也再想不出別的話語來。
言書立在他身後,看他將自己擋的嚴嚴實實,既覺著好笑又有幾分莫名感動,可也不能眼看著他在禦前為了自己與幾個公子哥兒劍拔弩張,少不得扯了扯他袖子勸道:“舞陽,走吧,爺爺還在等著我們呢。”
那些個娃娃也知道淩戰的脾氣,從來都是說一不二,此刻見有人來調和,自然不願再在那兒僵著,哪怕那人是他們瞧不起的言書。
好容易把人趕走,淩戰卻又不放心了,抬眼看了看時辰道:“狩獵馬上就要開始了,你是要在這兒待著還是跟我一道過去?便是你懶散不愛動,騎馬走走也是好的。”
對於自己的懶散,言書從不否認,再加上一早又是被吵醒的,確實打不起那精神去騎馬:“你且去吧,我在這兒坐會兒,等開席了就去找爺爺。”說到這兒還是覺得應該勸上一勸:“舞陽,那些人原也是有口無心,你不必這樣與他們計較。再說了,我瞧那些人似乎也是一貫來說與你玩的好的,你……”
淩戰打斷道:“什麽玩的好不好的,要不是為了陪我,你哪至於受他們這些人的奚落。仗著出身,一個個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了。再說了,要說朋友,你才是我朋友,我若是連你都護不好,這些個功夫也就算白學了。”
正說著話呢,狩獵的號角就響了,言書推了推他道:“走吧走吧,別落後了,你不是還要給我獵兔子嗎?可別食言了。”
淩戰這人心思單純,憤怒來的快去的也快,再加上他惦念著自己的承諾,揮揮手也就真的去了。
偌大的金麟台,言書除了淩戰和淩爺爺外,也不認識什麽旁的人,此刻日頭正好,他靠著岩石發了會兒呆,又有幾分昏昏欲睡的念頭。
“你們看!他在那兒!”一聲尚帶稚嫩的嗓音在言書身後突兀響起,正是方才被淩戰威脅的那個名叫楚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