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網(三)
因是庫房重地,附近本就安排著水龍,這火起的突然,救的也算及時,可灰黑的牆壁和藥草焦香,無不顯示了這裏的損失慘重。
要說還有什麽能值得慶幸的,大約就是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言書跟著人一道在周遭核算著損失的藥草,清點餘下的庫存,汪羽和莫北將看守庫房的人拘在了一處細細查問,獨留了沈默在那兒,交給雍親王親自處理。
說起來,兩位王爺的關係也算不錯,沈默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平日裏是驕縱任性了些,在坊間的口碑也算不得好,可好歹也算知道輕重,怎麽無緣無故的去跟藥庫杠上了,謝凜百思不得其解,看向這孩子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帶了幾分探究。
沈默跪在那兒,垂頭喪氣的將原委說了一回,道:“王爺,我今兒就是不舒服,才跟守城的換了班,想說自己去藥庫抓些藥來,誰知道,從裏頭衝出個瘋子來,撞了我不說,還塞了這麽個東西給我。摔倒的時候大約是撞了石頭,這才昏死過去,叫那賊人跑了的。”
因為氣悶,他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個歪聲喪氣。
“病了?”謝凜頭疼:“那你倒是告訴我,你哪兒不舒服?方才大夫可跟我說了,你這渾身上下可都康健著呢,沒有一絲絲病模樣。”
這話一出,沈默自己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今兒午後,他是真的渾身酸軟提不起一絲勁兒來,才剛挨了那一下撞,再醒來時人反而覺著清爽了不少,可這事兒,他也說不清楚啊,總不能因為這樣就覺著這火是他放的吧?
沈默掏出了那半桶水大夫開的藥方子,遞了過去道:“因為醫館那兒不方便去,大夫又都忙,我隻能隨便找了個負責親君衛外傷的大夫給看了看,這是他給我的藥方,說我隻是勞累過度,略歇一歇也就成了。”
親君衛裏頭出了事兒,作為領隊的李楓自然不能不聞不問,急匆匆的趕到後,就看見沈默老老實實的跪在那兒挨訓。
他們兩人平素也沒什麽交集,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可自打沈默進了親君衛,那些胡鬧的伎倆倒是收斂了不少,也算得上吃苦耐勞,所以,他也不忍心叫他莫名其妙被冤枉。
李楓道:“王爺,今兒下午原是瓊苑當班,可他身子不適,強撐了一陣暈了過去,我才找人換了班,讓他回來休息。當時不少人在場呢,他來這藥庫確確實實是因為不舒服,巧合罷了。”
恰在這時,負責後院看守,被入侵者打暈過去的侍衛醒了,由人攙扶著進來對峙,戰戰兢兢的跪倒在沈默旁邊。
進來的叫王一,原是墨輕騎的人,很有些功夫在身上,尋常人不說是偷襲了,便是想貼近他身邊都是不能的,也不知這回怎麽就著了道了。
謝凜道:“你細想想,失去意識前可有看到什麽不曾?”
王一道:“回王爺,賊人是從後麵襲擊,所以並不曾露了麵容,隻是小的在昏迷之前,依稀看見,他穿的正是這位大人身上的衣服。”
暗紅衣衫,黑帶封腰,一隻白虎躍然而上,這一身衣服,除卻親君衛外再不可能有旁人會穿。
謝凜沉默著把目光投向了跪在那兒的沈默,一字一句道:“既有嫌疑,便不能輕縱,來人,把沈公子帶下去,好生看管,待查明真像,再做發落。”
出了這麽大的事,查自然是要查的,該負的責任也不能少,除了沈默這個嫌疑人外,首當其衝的就是言書的墨輕騎。
看管的幾人,無論是直麵賊人的還是在前麵巡守的,無一例外杖責五十後,打發到了醫館,一邊療傷,一邊處理雜務,權做戴罪立功。
至於言書,自然也不能幸免,可一來物資的統籌都要由他負責,二來,他也算初來乍到,對庫房的布局還不清楚,三來,汪羽和莫北自認有過,將這罪分擔了一半,要罰便要將三個一塊兒處置了,因此,也隻能責令他戴罪立功罷了。
汪羽跟著莫北照例去做安撫的工作,宛芳帶著墨輕騎將餘下的藥草重新歸置,言書帶著元夕,去與謝凜碰頭,匯報清算的數目,正巧趕上了晚膳時候。
一品上佳的雞湯煨小米,並一碟子清爽小菜,這菜品對一個王爺來說,實在是有些敷衍了,可謝凜似乎吃的特別高興。
看著言書進來,還饒有興致的喊他一道吃些。
言書笑推了幾聲不敢,卻也拗不過他的熱情,到了最後,果真和元夕一人捧了一個碗,乖乖的吃了兩碗。
吃飽喝足後,該議的事也不能耽誤,用餐完畢,桌子清理後,言書便將清點的數量擺到了上頭。
“才剛到的藥材因為天氣的關係還沒有卸車,因此損失不大,另外,離這兒較近的七寶閣分堂一早也得了指令,餘下的藥材會快馬加鞭的往這兒趕。盤算下來,雖會有一些局促,但也不至於無法周轉。”
“是嗎?”謝凜轉了轉扳指,看不出喜怒的盯了言書一會兒,才道:“如此自是最好,但縱火的人也不能輕易放過。”
“自然。”言書笑道:“縱火的人猖狂傷財不說,甚至於罔顧人命,您走之後,我特意去庫房後頭起火的地方看過,聽汪大人說,那一處好巧不巧的正是放置硫磺硝石的所在。”
“哦?那倒真是不幸。”
言書點頭認真道:“王爺說的極是。這件事,即是冀州百姓的不幸,也是剛巧走到那處拿藥的沈公子的不幸。”
謝凜轉著扳指的手終是停了下來,冷漠的臉上浮現了幾分罕見的笑意,似是覺得很有趣一般:“我聽說,言閣主和沈公子素來是很有些恩怨的。原以為今番他橫遭此劫,你會覺得暢快,卻不想倒為他開脫了起來。果然呢,傳言這種東西是最靠不住的。”
“自然是靠不住的。”言書笑眯眯道:“人還說,雍親王從沙場回來,見慣了生死,對權勢富貴棄之如敝履,如今想來,這些個讚譽大約也是百姓自以為是的揣測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