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弦月殿(四)
言書默了半晌,也不知該接什麽話,隻能直愣愣的看著他,很有些可憐巴巴。
謝成晏嘴角的那抹冷笑越扯越大,到最後似是控製不住,終是哈哈哈的大笑了出來。
“玉璃啊玉璃,我隻當你絕頂聰明,不想還有這般不開竅的時候。你當我是誰,你父王又是誰?這世上哪有什麽不透風的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他長得高大,遠比言書還要高上大半個頭,此刻許是心情愉悅,甚至抬手拍了拍言書的肩膀:“說起來,或者你還得喊我一聲三哥才是。”
論資排輩,雍親王乃是聖祖爺第三子,這一聲三哥,名副其實。
隻是……
言書盯著他,像是想在他臉上雕出一朵花來一般用力的盯著他。
謝成晏笑道:“何必這樣瞧著我?是想知道還有誰也知道這事兒不成?”
言書沒有說話,心內卻暗自戒備,當初先皇大張旗鼓的來為難自己,不正是為了那點風吹草動的懷疑嗎?
還有太後……
如今連雍親王都知情了,這一處更叫人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隻等了好一會兒後,謝成晏才止了笑聲:“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這事兒除了我再沒有不該知道的人知道了,包括上頭那位。”
他指了指天,麵上是仿若惡作劇得逞後的惡劣笑意,粗瞧著還是冷冰冰的。
言書垂了眼,終是開口道:“玉璃不知王爺何意。”
竟是打死不認的模樣。
謝成晏也不在意,這事兒他心裏有譜,說出來也不是為了逼著他承認什麽。
“我知你不會承認,這也沒什麽,隻是有些話要格外告誡你。謝韻這孩子,看著老實又聽話,實則不然。畢竟他有那樣強勢一個爹,我那個哥哥,麵上溫文爾雅,骨子裏卻是瘋的。你與他共事,可要小心才是。”
言書皺眉,臉色微變,才想張嘴卻被雍親王打斷道:“你別開口,也別想著說些什麽來糊弄我。我跟旁人不一樣,寧可別人不說,也不願自己被騙。你不用費心思來遮掩,我的話,你願聽就聽些,不願也就罷了。隻是,這出弦月殿,你陪我四處逛逛吧。”
說完,就抬腳往前走,卻不想,另一位壓根沒有跟上來的意思。
“王爺。”言書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聽您這話的語氣,似也不大恭敬,所以,您也是太傅那一派的嗎?因為這樣,皇上才把您拘在這兒?為的就是牽製太傅?”
“什麽皇帝派,太傅派的?”謝成晏皺眉:“你們就是這樣看朝廷,看太傅和皇上的?這天下如今已然那些家天下,不過幾十年,怎麽可能就這般貿然易主?謝韻要真是個這般不成器的,謝承會把這江山給他?再說了,太傅這人,看著囂張跋扈,內裏卻是最可靠不過的。謝韻即是他的徒弟,他自然應當全力維護才是。”
“是嗎?”言書道:“王爺說了這許多,卻沒告訴我,皇帝為何要將您拘在這裏。裏頭的原由,您自是知曉的對吧?否則,也不會貿然跟韓大人起了衝突。再者,您不奇怪嗎?在這皇城裏頭,傳令行事的一向都是親君衛,赤羽軍重城防,幾時在治安上頭操過心?況且,這次的事兒,有多叫人寒心,皇上年輕不理解,難道太傅也不理解嗎?按著他的性子,會允許皇上這樣越過他去做這樣的舉措嗎?未必吧。”
言書道:“王爺不喜歡哄騙,我也是。所以,能不能請您,勞煩您,告訴我實話。”
這些日子以來,他在冀州,七寶閣的信息被人刻意刪減,能有法子做到這地步的,除了向安也隻一個謝韻。
他隻以為謝韻對自己有顧慮,也想過冀州三四月,朝中有了別樣變動,謝韻會有額外舉措。
卻不願去想會到何種程度,韶華死了,煙嵐也死了,旁人瞧著他與往常無異,也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內裏都成了什麽樣子了。
逃避,這是他現在唯一想做的。
隻是天不從人願,很多事,不是想就可以恣意去做的。
言書閉了閉眼:“有些事,我早有預感,隻是一直不想去求證,可如今看來,倒是不得不問了。所以,王爺,您願意告訴我嗎?”
謝成晏默了默,終是道:“便是我不說,你也總有法子去查,何必躲這些心力呢。跟我來吧。”
還是來時的路,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元夕離得遠些,默默地跟著。
兩人在裏頭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雖說不懂政事,可繞是他聽著也會覺得再要這麽下去,言書這日子怕是越發沒法過了。
謝成晏的屋子原是主殿,也就是薑清歌當初休憩的地方,或者說是言書正真出生的地方。
若是換了旁人,或者還會因為心裏的芥蒂或顧慮稍有停頓,言書卻不然,既決定了要去,一腳也就跨進了門檻,沒有一絲絲疑惑。
這樣的幹脆,叫人不服氣都不行。
院子外頭繁花似錦,入了內殿卻是別樣風光。
雪白,空洞,隻一張寬大的書桌,上頭供了一個甜白釉的瓷瓶,紙墨筆硯全都不見,因為大而尤其顯得空空蕩蕩。
繞過靛青色的十二扇山水屏風,裏頭就是臥室。
言書笑了笑:“這可真不像個女子的閨房。”
謝成晏看他,半點沒有尊重的模樣,不由跟著笑,也不知為何,與這小子在一塊時,他似乎格外容易高興。
“從前倒看你裝的穩重,如今被揭了麵具倒是半點不顧了,連裝也懶得裝一下。也是,你若是循規蹈矩,我倒要覺得奇怪了。”
言書道:“王爺要嘲笑也隻管嘲笑,反正我也不大在乎。可方才您說了,隻要我過來,該知道的那些您都不會瞞著我,對嗎?”
“自然。”謝成晏道:“如你所知,謝韻拘著我確實有自己的打算。這些日子,你在冀州,忙著籌措銀兩,有些事自然是顧及不到,這也沒什麽。”
言書道:“比如?”
謝成晏沉了麵色,恢複了從前咄咄逼人的陰冷氣息,一字一句道:“比如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