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拜別(二)
往日種種因,皆為今日的果,對於身份暴露這事兒,言書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都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說的不就是這個理嗎?
倒是言閔有些拿捏不準,道:“按你說的,這世上知道這事兒的連父母在內也不過四五人,且都是你能信賴的人,既然如此,又有誰能把這事兒捅到皇上那裏?”
雖說他與言書疏離的厲害,可在搬出去之前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比外人要親近些,繞是他知道言書不是言家人,也不曾將他往那方麵想過,那皇上又是怎麽知道的?
就算異想天開也要有個範圍吧。
言閔想不明白,可也沒必要再想,顯然,在這件事上,言書已經有了決斷。
“二哥,你別怨我拿言家的家財去給你換了個前程。”他有些歉然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心氣一向很高,離了這家門就是要為自己搏一個前程,這樣一來,難免會叫人覺得你身上的軍功摻了水分。可現在實在沒時間等你慢慢往上爬了。我要走了,往後這言家能仰仗的也隻你一個。恕我直言,眼下你這位置並不能完完全全的保言家無虞。”
如今周遭太平,同品階的武將遠沒有文官有地位,不說旁的,隻看淩肅如今的處境就能知道,將軍一職雖是終身的,可若是失了兵權也就什麽都不是了。
可要是握著兵權……按著現在青文的性子,隻要站的不夠高,怕是隨時都會有被拽下深穀的可能。
更深露重,屋子裏又點了驅蟲的熏香,叫言閔看不清自己這個弟弟的神色。
他想駁斥,卻又不知該從何而起。
從前他單純,隻以為這事一門生意,懂得經營就行,如今再看,除卻愧疚外,不知該有什麽別樣情緒。
默了半晌,終是呢喃出了一句:“我知道。”
自己站的不夠高,甚至不夠穩,要想護著言家,怕是遠遠不夠。
默認之餘,又想起方才言書的話不由問道:“你方才說你要走了,是要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言書笑了笑,道:“祁國。”
“什麽?!”言閔再不能淡定,立了起來幾不可信的看著言書:“你說什麽?要去哪兒?”
這樣大的反應,倒叫言書嚇了一跳,好在他端的住,隻是清淡道:“二哥為何這樣大的反應,倒嚇我一跳。”
言閔瞧了瞧他,沒覺得有哪裏被嚇到,可也自覺失態,輕咳了一聲,重又坐下,語態依然不算平穩道:“你才剛說要去祁國,你有想過那是個什麽所在嗎?才剛打完仗,即使如今郡主肯屈尊降貴的去和親,可兩邊都死了人,你當他們的人就能心平氣和的對待靖朝的人?”
不說和平共處了,他才回來前,才剛聽說,祁國內裏已經開始排斥靖朝的人了,雖說如今在和談,官裏不至於明令往外趕人,可底下百姓哪會管這些。
畢竟,那些在戰場上逝去的是再也回不來的人命和牽掛。
言閔肅了神色,重又道:“你便是要走,也不能去那裏。”
“為什麽?”言書笑了笑,似是明知故問:“因為這場仗並不像外頭所說那樣是一場勝仗是嗎?”
“什麽?”言閔再一次皺眉,不習慣言書用這樣直白的話語去揭露辛密:“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言書惡劣的玩味了一會兒自家哥哥驚怒的表情,笑道:“這還要人告訴我嗎,我也不是傻子。皇家這般大張旗鼓的送郡主去和親,不就是為了謀求一個暫時平穩麽?至於戰事為何而起,二哥你在軍中,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這樣的問題出來,言閔也不便再說話了,心裏歎道,這個弟弟,遠比自己以為的更清明。
話說繁簡,再多說就是禁忌了,言書起身,將掛在腰間的錦囊取了下來,遞給言閔,沉甸甸的也不知裏頭放了什麽。
言閔原還有疑惑,可入手一摸,臉色就變了,抬眼去看立在自己麵前的言書道:“你這是做什麽?”
許是衝擊太多,今兒晚上,言閔的問題是一個接著一個,幾乎就沒有什麽太明白的時候,就他來說,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自己這個弟弟的思維。
比如眼下,這錦囊裏鼓鼓囊囊結結實實的東西,除了七寶閣閣主印外,還能是什麽別的東西?
黑色騰盤旋在玉石上頭,肩胛處的翅膀要張不張的,不正是自家圖騰上頭淺棲的模樣?
當初父親病故,在彌留之際,越過自己將言書喚了過去,顫著手交到他手中的不正是這一枚印章嗎……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一怒之下,離家去了邊塞,連父親的喪儀都沒有出席。
可是,言閔從沒想過,最後這枚印章會用這樣的方式回到自己手中。
一瞬間,溢滿心間的竟是一種哭笑不得的荒唐感。
許是感覺太複雜,冷笑不經意的溢出了唇角:“如果我沒記錯,這東西在言家本就該是父傳子的吧,言書,你這個時候給我是怎麽個意思?”
到了這個時候,還要斤斤計較,言懷謹還真不算辜負自己的名字。
也虧得言書在自己這個二哥前從來都是好性子,也不辯解或者為這份不合時宜生氣,隻是好聲好氣道:“二哥,這原就是你的東西,眼下雖被我拆到七零八落,可底子還在,隻是隻能做單純的營生用了。言家這麽些人,包括楚伯秦叔,還需要靠著這個吃飯,我若走了,你不接手,又要我交給誰去?”
正說著話呢,宛芳就抱著一疊簿子進來了,看樣子像是這些年出入的賬冊。
言書接過一本,在言閔麵前攤開道:“如今言家產業收縮,各地的分堂在年初經過整頓後都由自家人接手,現在也在一步步的交付於皇家,左不過再一個月也就完成了交接。就像你說的,我拿七座分堂去與皇上做了交易,不過就是為了給你搏一個前途。”
眼看著言閔又要發怒,言書伸手摁住他要起身的動作,繼續道:“聽我說完。旁的我都不為難,隻皇城那一處以及這座宅子,不管如何,那是言家祖輩的心血,我必須保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