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鄧門
言書原是被瞪著不自在,沒話找話的想轉移淩戰的怒氣,便將最早見他時的疑惑脫口問了出來,話一出口,卻又悔了。
果然呢,淩戰好容易壓下去的火又被騰的一下點了起來,冷笑一聲道:“我為什麽還在這兒?你倒問的我好。我還想問你呢,你不好好待在皇城,又跑來這裏做什麽!”
疾言厲色,倒是從來沒有過的樣子。
言書自知失言,隻能陪笑道:“倒是我不好,這事兒說來話長,很不該這時候問你。你先坐坐,等我見過鄧將軍後再來這兒回話,可好?”
說罷,也不等淩戰點頭,隻把兩步做了一步,逃也似的離了這兒。
淩戰雖得了嘉獎,可論職位還遠不能出席這樣的場麵,眼下又堵著氣,也不願跟去,隻坐在帳子裏,橫了一顆心等言書回來。
元夕人雖在外頭,耳朵卻遺在了裏麵,聽得得趣,一回頭正瞧見從來端雅從容的言三公子幾乎跌跌撞撞的逃出來,不由好笑,誰曾想嘴才裂了一半,就被對方一道眼風狠狠殺了回去。
這是軍營,宛芳不便多跟,隻留在帳子外頭,適時的給裏頭生氣那位端茶遞水的伺候著。
盧耿毅是有品在身的正經官員,這樣的場麵自該穿了朝服以顯莊重。
靖朝的服侍多重靛青偏墨色,刺繡自是精致不在話下,卻並無太多裝飾,隻用摻銀絲的各色絲線補了些飛魚雪浪的尋常花樣,古樸大氣,端正祥和。
盧耿毅穿了朝服,臉上的肅穆也就跟著出來了,倒是與早前趕路時候的便服模樣大相徑庭,隻是那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銳利,叫人輕視不得。
言書雖是副使,卻沒有任何官職在身,隻是他長得好,又天生貴氣,一身玄色衣衫襯得他格外俊雅,將那股與生俱來的風韻壓的不見痕跡,眉眼更似雕琢過的玉,無一不精致,跟在麵色端寧的盧耿毅後頭倒是格外叫人稀罕。
鄧門守拙,外人瞧著總是憨厚,平常並不愛笑,可臉盤子圓潤,也稱不上嚴肅。
他與盧耿毅也算見過幾回,也算惺惺相惜,彼此行了禮後,倒是賞臉的笑著寒暄了好一會兒。
言書跟在後頭,也不著急,隻安安靜靜的聽他們說話,直到鄧門無意的將目光掃過自己。
所有的寒暄,在那一瞬間都似停了下來。
論眉眼,言書與謝韻很有幾分相似,當初成衣鋪子的老板無意間也曾嘀咕過這個被言書厲聲駁了,但除卻眼睛外,旁的地方卻又不大相似。
或者,比起生父,他更多的是像薑清歌吧。
而這鄧門,顯然是見過薑清歌的。
言書苦笑,總以為自己這事兒是個秘密,如今想來倒是自己犯傻,說什麽佐證,要什麽人言,隻自己這張臉,頂著出去大約就是種招搖。
鄧門的眼神在言書臉上足足瞪了有一盞茶,久到盧耿毅都有些坐不住,才想出聲,卻不想那位收回目光隻作失態,歉然笑道:“這位小公子好樣貌,老夫在這邊地久了,倒是忘了幾時見過這樣標誌的孩子,一時看住了,還望公子見諒。”
這話推搪,鄧門是何等人物,言書臉上便是長出花來怕也不能得這將軍多看一眼。
盧耿毅心知這是托詞,也不好瞎猜,隻笑道:“確實如此,言公子這模樣,放眼靖朝大約也是能排上號的。”
言書行了一禮,笑道:“將軍抬舉。隻是將軍在邊地帶著子弟浴血,帶的人自有別樣英氣在身上,玉璃遠不能及。”
這雖是自謙,卻也是實話,戰場上出來的孩子,那都是被屍山血海洗禮過的,那種骨子裏透出來的堅毅,哪是言書這樣自小從溫柔富貴鄉裏爬出來的能比較的。
鄧門原是為自己的失態找了個借口,當下也不較真,隻隨意的點了點頭,引著他們朝宴席那兒走去。
言書身子不適,到這兒也不過是應個景,略用了些茶水後也不多留,朝著兩位大人告了罪後徑直回了帳篷。
和懿公主的主帳照例設在最中央,她原是待嫁的姑娘,輕易不便拋頭露麵,懸掛了紅綢的帳子士兵立得嚴實,瞧得人直覺憋屈。
言書目不斜視的自那走過,心內無甚波瀾,倒是元夕,一口氣不知歎到了哪裏,莫名攪起一陣煩躁,惹得言書又瞪了他一回。
淩戰原想著要等半宿,因此也不僵坐著,隻徑直梳洗了,握了卷兵書在那兒細看,卻不想書還沒翻幾頁,那一位卻施施然回來了。
言書看他隻著中衣,做出一副準備徹夜長談的模樣,不由失笑:“這兒可是軍營,你不回自己帳子,反窩在我這兒倒不怕人以為你是逃了?”
說罷,也不理他,隻將才上身不過一會兒的外衫又褪了,換了家常的穿著,鬆了冠子,由著宛芳擺弄。
一時間薄荷腦油的味兒充斥了整個帳子。
淩戰皺眉,道:“眼看著秋風氣了,你這頭疼腦熱的毛病竟又是犯了。”
說到這兒又歎氣:“所以我才說,你好好兒的跑到這兒來做什麽!”
在宛芳的按壓下,薄荷腦油起了作用,言書掙了眼細細的看著淩戰,笑道:“從你見了我到現在,這話你都問了三回了,舞陽,你既是在這兒等我,難道真不知道我為何會在這兒?”
“別這樣笑。”淩戰閉了閉眼,重又看他,認真道:“你為何來這兒,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玉璃,你該清楚,你一心想護著的其實並沒有以為的那樣不堪一擊。”
比如淩戰自己,比如淩肅,再比如言閔,或者說言家。
萬事存在都有其道理,消亡也有其規律,並非人力所能強。
淩戰道:“玉璃,你不過二十,說起來比我還小一歲,何苦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全都攬到自己身上?如果皇上執意拿誰作筏子,你保得了一回,還能保一輩子不成?都是累積了幾代人心力的所在,哪裏那麽容易就垮了?要你這樣搏了命去護著?”
“玉璃,你未免也將老一輩太輕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