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下馬威
狄仁傑將聖旨合起,交到讚禮官手中道:“眾位平身!”
眾官起立。
狄仁傑緩緩坐在了傘下的交椅上。
崔亮率眾僚再次跪倒:“揚州刺史崔亮,率眾僚屬參見黜置使大人!”
狄仁傑起身道:“眾位免禮!”
狄仁傑一指曾泰和封可言道:“這位是江淮都察使曾泰大人。這位是工部侍郎封可言大人。”
崔亮率眾官見禮,而後獨自趨步上前道:“久聞狄閣老英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狄仁傑微笑道:“崔大人太客氣了。”
崔亮躬身道:“閣老,卑職為您介紹揚州眾僚。”
狄仁傑點了點頭。
崔亮一指吳文登道:“這位,揚州長史吳文登。”
吳文登趕忙施禮。
狄仁傑還禮道:“吳大人免禮。”
崔亮走到另一紫袍官身旁道:“這位,司馬陸正。”
狄仁傑微笑頷首。
崔亮來到了楊九成麵前道:“這位,揚州漕運使楊九成。”
楊九成恭敬見禮。
狄仁傑望著他冷冷地道:“楊大人,本閣可是久聞大名啊!”
楊九成一愣,吃驚地抬起頭來:“啊?”
崔亮心中暗吃一驚,趕忙上前一步岔開話頭:“啊,閣老,這位是法曹朱大人……”
他將身後的僚屬為狄仁傑一一介紹,而後道:“閣老,卑職已將刺史府騰空,作為黜置使行轅,請閣老駐蹕。”
狄仁傑微笑著點了點頭道:“有勞崔大人。”
崔亮說道:“這都是卑職份所當為,不勞閣老介懷。哦,對了,日前聽聞閣老染疾,不知已痊愈否?”
狄仁傑說道:“多承記掛。區區小疾,已然痊可。日前勞動崔大人親身探視,狄某感激之至。”
崔亮笑道:“卑職不過是略盡人事,何勞閣老致謝。還有一事要向閣老稟告。”
狄仁傑問道:“何事?”
崔亮說道:“揚州城中有一位朝廷勳略——穎王元齊。”
狄仁傑一愣:“啊,對,對。這位穎王在平定徐敬業謀反時為聖上出了大力,是本朝為數不多的異姓王之一。怎麽,他今日因何未到啊?”
崔亮說道:“是這樣。昨夜接到黜置使大令後,穎王派人給卑職傳信,說閣老代天巡牧,他本應親自前往碼頭迎接,然半月之前,他感染麻疹,至今未愈。
閣老也知道,麻疹極易散播,故此,穎王深恐對大人健康不利,因而未敢前來。”
狄仁傑微笑道:“穎王真是細心之人。罷了,曾泰呀。”
曾泰趕忙上前道:“大人。”
狄仁傑說道:“回去後,以我的名義具帖,問候穎王。”
曾泰說道:“是。”
狄仁傑的目光掃視了一遍下站眾僚,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道:“諸位都知道,本閣此次奉聖諭提調江南,乃為查察邗溝覆船大案而來。
兩年來,邗溝屢發覆船之事,數百萬石官鹽無蹤,運河梗阻,鹽運不興,聖上甚為憂慮。
前次,工部水部郎中李翰大人奉諭赴揚查案,卻在山陽行館之中自縊身亡,此事為邗溝覆船案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下站的崔亮與吳文登、楊九成對視了一眼。
隻聽狄仁傑繼續說道:“而且,據本閣所知,迄今在邗溝翻覆的都是江淮鹽鐵轉運使的運鹽船隊。
鹽船翻覆後,官府派船前往出事地點打撈,奇怪的是落水的官鹽竟然全部消失無蹤……”
此言一出,楊九成登時吃了一驚,抬起頭來,狄仁傑的目光正望著他。
他趕忙低下頭去。
旁邊的崔亮和吳文登對視一眼,深吸了一口氣。
狄仁傑問道:“不知情形是不是這樣的,漕運使楊大人?”
楊九成趕忙出班道:“卑職在。”
狄仁傑說道:“邗溝渠段歸揚州漕運使該管,事發的種種細節,楊大人應該最清楚。”
楊九成輕輕幹咳一聲道:“啊,是。事情確如大人所說。”
狄仁傑說道:“揚州刺史崔大人。”
崔亮趕忙出班:“閣老。”
狄仁傑說道:“如此重要的情況,崔大人在給閣部的回文中為什麽沒有提及?”
崔亮登時語塞,頓了頓才說道:“這,是,啊,卑職也是事後才知道這個情況的,故而未曾及時上報。是卑職辦事疏忽,該當責罰。”
狄仁傑冷冷地道:“是疏忽,還是刻意隱瞞啊?”
崔亮猛吃一驚,抬起頭來道:“閣老,卑職萬死不敢隱瞞真情,此事卑職是按照漕運使楊九成大人上報的移文一字不漏地抄送閣部,望閣老明察!”
狄仁傑的目光看向了楊九成:“哦,那就是說,是楊大人在隱瞞真情嘍?”
楊九成不滿地老,卑職有下情回稟。”
狄仁傑用手一指道:“說。”
楊九成說道:“邗溝自前隋煬帝大業年間開通,至今已近百年,日久失修,河渠壅塞,水下淤泥沉積,暗礁叢生,翻船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此之前,邗溝渠每年都要發生多次翻船事件,隻是這一次鹽船屢覆,這才上達天聽。”
狄仁傑冷笑道:“哦?好一番說辭。邗溝年久失修,翻船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記得,邗溝兩岸有數千纖戶,他們領受朝廷發給的護漕餉,應該就是負責修葺渠段、疏浚河道的吧?
再有,朝廷每年撥給你的幾百萬兩護渠款又是做什麽用的?”
楊九成說道:“大人,那些纖戶刁猾頑劣,拿著朝廷的餉錢卻貪懶耍滑不肯出力。至於那點護渠款,對於邗溝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根本就不夠用……”
“砰”的一聲,狄仁傑狠狠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上,厲聲喝道:“可這幾百萬兩銀子卻夠爾等揮霍享用,驕奢淫逸!”
楊九成大驚失色,猛地抬起頭來。
崔亮倒吸一口涼氣。
下站眾官個個目瞪口呆。
狄仁傑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我來問你,護漕官王周是你的下屬吧?”
楊九成咽了口唾沫道:“正,正是。”
狄仁傑說道:“此賊率屬下衙役在神都洛陽公然戕殺告狀的纖戶。
被捕後,他供述是你命他將告狀的纖戶們抓回揚州。
每年朝廷撥發的護渠款,都被爾等瓜分殆盡,還恬不知恥地美其名曰‘養廉錢’!
而發給兩岸纖戶的護渠餉則是被爾等三錢抽一,到最後幹脆拒絕發放,這才致使纖戶們赴揚要餉,激發民變!”
說著,狄仁傑從袖中拿出王周的供辭擲在楊九成麵前道:“這是王周的供狀,你自己好好看看!”
楊九成撿起供辭,匆匆看了一遍,臉色登時大變,可事到如今,也隻有豁出去了,他上前一步高聲道:“閣老,此乃王周的一麵之詞,怎能取信?
不錯,這些事情都是王周一人所做,眼見事發他便將責任推到卑職身上。
閣老不信,便將王周傳喚到堂,卑職與其當堂對質。”
狄仁傑望著楊九成,冷哼一聲道:“數百萬兩護渠款被私自瓜分,竟然會是王周這個小小的九品護漕官一人所為?這番話恐怕說到哪裏都不會有人相信吧?楊大人,你以為本閣可欺嗎!”
楊九成登時語塞,結結巴巴地說道:“卑,卑職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