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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照九陰(十六)

  觀言幾乎是被熱氣逼得喘不過氣才醒的,而一旦睜開眼睛,熱度和煙霧便湧入眼底,使觀言立時覺得雙目幹澀得快要迸裂開來,而他自覺身上的水份也被熱氣熏到早已蒸發得一幹二淨,嘴唇幹得像是鍾山上的石塊,皮膚仿佛在被火焰炙烤那樣,渾身上下都灼痛不已,像是整個人都要燒起來那樣。


  然而最清晰的痛覺是從雙臂傳來的,隻因此時他的雙臂是被高舉起來分別綁在了上方橫亙的支撐物上,因此他整個身體的重量都靠兩隻手臂在支撐,他不知自己被這樣吊了有多久,雙臂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一樣,卻偏又疼得厲害,說不定下一刻就要與身體分離開,這使得每一個瞬間都成了煎熬,觀言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到別的所在,他低下頭去,雙足之下便是沸騰燃燒著的赤水,滾燙的熱氣便是自下往上層層熏了上來,直熏得他無法呼吸,山巔風勢呼嘯,不時將眼前的煙霧吹散,更將他吹得不時晃動,觀言好不容易將前方的情形看清,此時山口如同天地造就的一個巨大熔爐,隔著山口的另一端,竟有一處平坦之地,那裏更設有祭壇,跟先前他在半山腰所見的極為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神殿的位置被熱氣哄哄的山口取代,這讓觀言刹那間明白過來,原來這整座鍾山都被看成是神殿的一部分,於是理所當然自己便是此次祭祀的祭品,所以才會被安置在此處。那麽,這樣想來,這所有的一切顯然都是安排好的,看似他與香蘭一路前來見燭龍神,實則是自己送上門來當祭品,觀言想到這裏,不由擔心起香蘭的安危來,香蘭並不在這裏,讓他稍稍覺得有片刻安心,可隨後他仍然忍不住要擔心,萬一他遭遇不測,那香蘭一個人豈非更難逃離此地?


  祭壇之中,那名渾身上下被深色素巾包裹起來自稱“赤水女子”的獻姑娘正在行祭,這對觀言來說熟悉非常,他甚至能夠想見自己會在何時被獻祭,他試著動了動自己的手腕,卻發現繩索勒得極緊,幾乎連活動的幅度都沒有,而僅是這樣動一動,他整個人晃得愈發厲害,觀言一顆頓時心拎了起來,總覺得自己立刻就要掉下去,他不敢再亂動,閉上眼靜等餘力過去。


  就在這時,隻聽一聲長嘯,一隻黑色的大鳥自下而上出現在觀言的視野裏,隨後又去到觀言的上方,並在上空盤旋了幾圈,觀言看不見,便不知究竟,隻覺得那大鳥幾乎就在離自己頭頂上方幾寸的距離盤旋,隨後,大鳥再度落入他的視線,轉了一圈之後去到他的背麵,觀言看不見背後的情形,卻已聽見一人的喊聲,“觀公子!”


  這時觀言已不用轉頭去看就知道來人是誰,但他卻從未想到會是香蘭!


  香蘭方才在上空就已看清楚形勢,隻見觀言被淩空縛綁於佇立在山口的巨大又粗壯的十字形石柱之的右側,他的下麵就是燒得通紅的赤水,掉下去恐怕會立時被溶化,香蘭落地之後匆忙奔向充滿煙霧和熱氣的山口,也不顧周圍的溫度有多麽燙人,隻因她注意到縛綁觀言的那兩根繩索雖然極粗,卻正冒著小小的煙霧,似是在被岩石極高的熱度所溶,但當香蘭就快要接近觀言的時候,卻被身後一股力量猛地抓住,香蘭驀然回頭,不由怔住,隻因拉住她的人竟是應該遠在丹陽城內的商巫師。


  “為什麽……”香蘭一怔之下,便聽商巫師出聲道,“你是最後的祭品。”


  香蘭一怔,又要開口,卻被商巫師緊緊地捂住嘴巴道,“祭神途中,休要出聲幹擾,褻瀆燭龍之神。”


  這讓香蘭不禁掙紮起來,她睜大眼睛看向觀言,心驚膽戰地看著石柱之上的繩索,生怕它們就要斷開,而商巫師的力氣極大,幾乎是完全製住了她,讓她動彈不得,在他製住香蘭的同時,視線卻牢牢盯住祭壇裏的獻姑娘。


  此時,相隔在另一端的獻姑娘專心行祭,連目光都未曾望過來,似是相當確信此次的祭祀不會發生意外,終於,等到了獻祭的一刻,也就在這一刻,獻姑娘才把目光望向被吊在山口處的觀言,她擺出了向神獻祭的姿態,隨即,香蘭看見那支撐觀言全部重量的繩索已然寸寸斷裂,她不禁瞪大雙眸,眼看著觀言掉落其中,忍不住驚呼出聲,卻因為嘴巴被捂住的緣故,最終隻有“嗚、嗚”聲傳入自己的耳中。


  就在這時,她也被拖到那滿是濃煙的熾熱山口,香蘭向下望去,底下皆是濃漿赤焰,而觀言的身影早已不在其中,商巫師麵對對麵的獻,大聲道,“很快!很快我們赤水一族就有複族的希望,燭龍之神,一定會出現!”


  他如此堅信著,如此說著,香蘭見到對麵的獻姑娘朝這邊的方向點了點頭,便知自己即將被獻祭給燭龍之神。


  就在這時,身後忽聞一聲“住手”,便見一人飛快衝了上來,與他們一樣站在山口的邊緣。


  商巫師看見這人,不由露出滿臉的恨意,他暫時停住了就要將香蘭扔下去的動作,麵對來人道,“又是你!赤風!你永遠都是背叛者!九年前背叛了我,現在又要背叛赤水一族,你對得起死去的族人嗎?”


  來人正是追著香蘭而來的赤風,麵對商巫師的質問,他的神情之中滿是悔恨和自責,眼中更是有著說不出的矛盾和決心,看得香蘭總覺得有些心驚肉跳,就聽赤風對自己最後說了一句道,“香蘭姑娘,我不求你的原諒,我隻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說罷,他再度麵對商巫師,微笑說,“無論燭龍神有沒有現身,我們都不應該再繼續拿別人的性命來為我們族做犧牲,所有的過錯都在我,所有的詛咒和懲罰,我一個人受就夠了,你們不要再重複過去的傷害和錯誤,我們應該勇敢麵對它,希望你們能夠認真地活下去,像從前那樣。”他話音一落,連讓人阻止的時間也不給,便向後仰倒,落入山口之中。


  “不要——”對麵驀然傳來撕心裂肺地呼聲,香蘭見到獻姑娘竟要追隨赤風而去,而這邊商巫師束手無策,在還來不及反應之前,獻姑娘便已縱身一躍,躍入其中。


  香蘭頓時呆愣住,而商巫師早已震驚萬分,他茫然又無意識地向前伸出手,最後整個人都趴在了山口的邊緣,像是整個人都傻掉了一樣,連番巨變讓香蘭也禁不住傻眼,她怔怔地麵對眼前的熱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便在這時,山口裏的濃漿烈焰沸騰得愈發厲害,仿佛因為吞噬了三個人的緣故而興奮起來,不好的預感頓時浮現,香蘭不知要發生何事,但見一旁的商巫師隻是呆呆地趴在邊緣一動不動,然而山勢隨後也跟著開始劇烈晃動起來,香蘭立時驚覺不能再繼續留在這裏,不禁連忙拉住商巫師,想將他拉離山口的邊緣,與此同時,那裏麵如烈焰般的濃漿已然越來越高,熱氣像是膨脹一樣迅速升高,香蘭使出渾身的力氣拖著商巫師一寸一寸挪離恐怖的山口,山勢晃動得已愈發驚人,而下一瞬,香蘭腳下的山岩驀然裂開。


  就在香蘭以為自己恐怕要死在這裏之時,原本被烈焰熏得通紅的天空中一片黑影壓降而來,下一刻,香蘭就被一股力量帶到了上空,香蘭回頭一看,商巫師也在一旁。


  原來竟是九鳳,他們二人皆被九鳳的爪子握著,被帶離了危險之地。


  也就在香蘭被帶到上空的那一瞬,濃漿驀然一湧而出,幾乎就要噴射到香蘭的身上,但在這一刹那,香蘭又被帶高了好幾十丈遠,於是香蘭就見到了完整而驚人的一幕,鍾山竟似龍首,怒向天空噴出火焰,那紅色的大地如同龍身,赤水竟如龍鱗,泛著點點赤色的光芒,香蘭吃驚的同時,已聽見商巫師在她身邊不敢置信地大聲叫了起來,“燭龍神!燭龍神!是燭龍之神現身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赤焰衝天,漫天遍地的紅,天地萬物都已被它融化,形成染血的世間,最後那赤色的濃漿竟覆滿龍神全身,便成了一條巨大的活火龍,在香蘭的眼中昂首掀舞,放眼望去,隻覺這尾龍似有通天入地之威,驚天撼地之能。


  漸漸地,九鳳帶他們遠離了鍾山,那驚人的龍神已慢慢變小,小到隻剩下一個紅點,香蘭不知他們要飛去哪裏,也根本未曾留意,天空不知何時竟已黯淡下來,當香蘭注意到眼前的景象變得越來越熟悉之時,不禁又呆愣住了。


  那兩個如銅鈴大眼般的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晃動,而回過頭去,就見方才早已經過的萬家燈火輝煌而繁華,就連夜幕都無法遮蓋,那不是丹陽城又是哪裏?

  因而當香蘭意識到此際出現在自己麵前的竟然是天鎖重樓之時,不由又愣住了。


  她一直猜測應皇天當時就在附近,而且也很肯定,可一連串的巨變發生,香蘭已經連想的時間都沒有,而應皇天也壓根沒有現過身,這反而讓香蘭早已忘了這茬,現在見到天鎖重樓,她不禁又急又氣,竟然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然而正當她安穩地落到院子裏之時,見到的人卻著實叫她吃了一驚。


  “觀公子!”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再往邊上看去,竟是另外兩個她也一並認為早已死在鍾山的獻姑娘和赤風!


  這樣的驚喜非同小可,包括商巫師在內,他一再被驚嚇,但這一次應是帶著喜悅的,連聲音都抖了起來,“阿獻!你沒死?”


  這時,一個聲音悠然傳來,低低淡淡,且毫無起伏,“赤水一族僅留下三個人,若再死兩人,那麽你們全族就真的覆滅了,難道不是嗎?”


  一聽這個聲音,雖然香蘭和觀言早知他的存在,卻也難免雀躍萬分,異口同聲地道:


  “應公子!”


  “公子!”


  這時,那人便自廊柱下現身,他負手而立,一雙漆黑的深眸無波無瀾,如同他的嗓音一樣,平板而淡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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