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鴟龜曳銜(三)

  觀言到的一次比一次早,這是距離上一次來到重樓的十日後,由於事情總算得到圓滿解決,本應鬆一口氣睡個好覺的觀言心裏總想著要早點告訴應皇天,居然一整個晚上都沒能睡著,於是起了個大早,他本以為這個時辰應皇天還在睡覺,不料香蘭卻告訴他說應皇天早就起了,現在正在浴池裏泡澡,香蘭見觀言來得早,不禁問觀言道,“觀公子用了早餐沒?”觀言搖搖頭,香蘭笑著便道,“那正好,我一不小心就煮多了,正好一塊兒吃。”


  沒多久,應皇天出現在大廳裏,因他才沐浴完的緣故,此時他的身上似乎泛著一股氤氳的霧氣,雖然已穿得妥帖,但整個人仍顯得濕漉漉的,發梢上還滴著水珠,他步入廳中,香蘭拿起早已準備好的幹毛巾,在應皇天坐下後便為他拭發,觀言連忙對應皇天道,“應公子,人已經找到了,他承認預言一事是他犯下的,現已被關押起來,待榖國等四國使者到來之後,便會被處刑。”


  應皇天一麵聽,一麵拿起筷子用餐,重樓裏的早餐顯得豐盛極了,粥是用小米煮的,稠度剛好,米白色的湯汁下看得見已燒成花狀的米粒,米香伴隨著熱氣一陣一陣湧入鼻尖,配菜是煎烤的小魚,魚是片開的,是以也能烤得通透,除此之外,還有糖蓮藕,蓮藕切成塊狀,用水煮熟,再切成小塊,卷上飴糖粉即可,當然還有蔬菜,有各種葵類、葑芚、蔓菁等,有些直接生拌著吃,有些煮熟後蘸肉醬食用,也有拿來包雞肉的大葉,每一道菜的量都恰到好處,應皇天動筷,觀言也跟著動,香蘭的廚藝觀言在很早以前就讚不絕口,煮湯更是一絕,觀言隻吃了一口就覺得感動不已,不禁道,“香蘭姑娘的手藝真是一級棒!”


  對麵的香蘭聞言便笑起來道,“那我就代替公子說了,喜歡的話歡迎經常加入我們。”


  “真的可以嗎?”觀言其實已經覺得自己很常來了,如果再經常來蹭食豈不是臉皮太厚,因而此時他不禁看向應皇天問道。


  應皇天卻淡淡道,“香蘭當然希望你能來,這樣她就可以找人試吃了。”


  “試吃也沒問題啊。”觀言遂道。


  “試吃時你別哭就好。”應皇天冷不丁地道。


  “啊?”這句話讓觀言愣怔,卻見香蘭衝他眨眨眼,笑意裏多了幾分促狹,道,“試吃哪裏不好了,觀公子你說呢?”


  “啊、是。”觀言回答的同時,自然也覺得試吃沒什麽可怕的,應該不至於到“哭”的地步,他說著言歸正傳道,“那個人自榖國的預言開始就一直伴隨著出現,火災發生時有人見過他,盧國的巫師也已確認在調查過程中曾數次見過他,不僅如此,就在昭陽大人出事的第二天,他也送去了一隻龜,說是好不容易找到的,這些顯然都不是巧合,而是早有預謀的,多虧了上次應公子的提醒,所以今日便特地前來向應公子道謝。”


  “既然如此,那謝禮就讓香蘭收下了,別忘了剛才你已經答應她了。”應皇天抬眸,對觀言道。


  “沒問題。”觀言一口答應。


  香蘭自然毫不客氣,道,“對了,觀公子,下一次試吃在三日後,不過那天觀公子應該有祭祀,恐怕來不了吧?”


  “嗯。”觀言微一點頭便道,“四國使者也是三日後到來,因此陛下決定在那一日先行處決犯人,再在青冥台宴請百神,以弭平此次事端。不過我可以在宴會之後來,趕得上嗎?”


  聽觀言這麽說,香蘭自是感到開心,便說,“隻要是那一天,隨時都可以。”


  “若是這樣的話,那我一定前來。”觀言道。


  “好,不論多晚,我都會等著觀公子。”香蘭興奮地道,說著,又朝觀言眨了眨眼。


  觀言莫名覺得後背襲來一股涼意,不禁看了應皇天一眼,豈料剛好對上應皇天頗有深意且熟悉的目光,他心中疑問頓起,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離“哭”不遠了……
——

  三日後,正值立冬,為冬季之始,卻是似始而終,正所謂萬物收藏,一年的收獲戛然而止,一切再待來年,選在這一日處刑,便是為了順應天意,春夏萬物生長,秋冬則百物凋零,殺人亦是如此,但同時,終又是始的開始,因而在這一日,為了迎接冬氣和來歲的豐年,便有了宴請百神的習俗,而且此宴必須由一國之主親自主持,以盡天子之責。


  殺生選在陽氣最盛的午時時分,由於受刑人是牽扯到四國大案的主犯,因而楚王這一次必須陪同四國來使一起觀刑,可作為宴請百神的主祭人,楚王正在齋戒之中,他是不能直麵這樣的場合的,在這種情況下,通常巫宗府的人會將居中的楚王觀坐席設置一番,他們用純白的帷布將之包起來,包得密不透風,再在裏麵燃上柏木,並派兩名巫覡隨侍祓除血腥之氣,楚王入席後,亦要保持齋戒的狀態,即收神斂性,身心如一,如此一來,既能以君主的身份陪同鄰國來使,顯示出楚國不凡的氣度,和對鄰國的友好程度,又能避免看見血腥的場麵,做到身心不染,正是兩得之舉,而巫宗府在辰時前就已將一切都布置好,等待午時前一刻楚王的到來。


  立冬的日光溫暖如絮,顯得慵懶萬分,稍稍緩和了刑場裏肅殺緊張的氣氛,不過饒是如此,這裏的空氣似乎依舊比周遭的要凝重許多,為了布置楚王的觀坐席雖然人來人往,卻是丁點響動都沒有,仿佛有一層無形且透明的遮罩在不知不覺間自整個行刑場地慢慢升上半空並將之包圍起來,使得裏麵逐漸變得冰冷如寒冬,縱然臨近午時,日頭正對上空,刑場角角落落都收攬在陽光之下,寒冰之意也並未從到場的人們心頭褪去,反而隨著時辰越漸接近而越感冰凍之意。


  楚王進入帷布的一瞬間便聞到了淡淡的柏木香,柏木自辰時開始,每半個時辰便會燃起一束,一盞茶後即刻將之熄滅,讓濃烈的柏木香先散去幾分,之後到點再燃一次,然後再熄滅,如此重複三次,以確保楚王進入時味道剛好,而兩名巫覡也早已侍立兩旁,他們在楚王進來時遞上水盆,裏麵盛的是祓除用的水,楚王將手放入水中象征性地清洗了一番,入席後,再由其中一名巫覡端起另外一個之前就已準備好的水盆,另一名巫覡雙手浸濕,然後將手上的水自楚王的頭頂灑下,完成這兩項祓除的工作後,兩人各端一個水盆走出觀坐席。


  這時,與午時隻相差一杆的距離,將水盆端出去的巫覡重新回到楚王身邊,他站在楚王身後,在楚王看不見的地方,那名巫覡的袖中閃過一抹淩厲的刀光,悄然無息之中,刀光裏慢慢映出楚王的身影,那巫覡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出手中短刀,卻聽“鏘”的一聲,竟是與另一把兵器猛烈撞擊的聲音,而對方的臂力之強,已直接將巫覡手中那把短刀彈開,巫覡本以為一擊必中,哪裏料到自己的預謀早被人識破,此時還未回過神來,整個人已被一股力量壓製在地,隨即,兩名守衛從帷布外衝進來,便聽楚王沉著的聲音響起,“你究竟是誰?為何要捏造預言行刺本王?”


  原來,楚王居然早有準備,而擋住他的攻擊的,便是楚王自己,這讓巫覡臉色刷的發白,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早已是甕中之鱉。


  此刻,卜邑攜巫宗府的幾名巫師亦來到帷布外,帷布早已升起,這本就是為了引出真正的犯人而故意設計的圈套,但是犯人的真麵目卻讓誰都意想不到,卜邑見到後不禁大吃一驚,他緊盯著犯人的雙眼道,“靈恒,怎麽會是你?”


  被稱為“靈恒”的巫覡自知大勢已去,已沒有必要再掩飾他心中一直充滿著的恨意,然而他並沒有去看卜邑,而是轉向楚王道,“我並不姓靈,我姓箴。”


  “箴?”顯然楚王對這個姓並不算熟悉,卜邑卻因此一愣問,“箴簡是你什麽人?”


  箴簡?楚王看向卜邑,卜邑幾步走到楚王身邊,湊近他說了幾句,楚王眉頭微蹙,問卜邑道,“真有此事?”


  卜邑點頭,此時,靈恒的臉色已愈發陰沉,除了陰沉之外,卻有一股悲痛之情凝於眼底,就聽“撲通”一聲,他雙膝跪地,仰天哀呼一聲道,“父親大人,您的冤屈孩兒無法為您洗清,是孩兒不孝!”這樣說著,他整個人拜倒在地,再也沒有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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