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陸

  季言知道自己的毛病,他不是不想改,隻是經常力不從心,像是明明下定決心要戒,偏偏有人又會很巧地送一個女人上門,比如花老爺這樣的人,讓他想戒也戒不成,好在天高皇帝遠,偶爾尋花問柳一下總沒什麽大問題。


  這次也是一樣,他其實早就聽說了花老爺派人跟蹤過那頂車轎,而且他也聽說過轎子裏麵那位身材高挑的美女,雖然不曾想到她的身份,可他卻隱約覺得這似乎又是花老爺有心的安排之一,對於這種“特別的安排”他從來都無法拒絕,也不忍心拒絕。


  他既是懷著這樣的心思,便也無暇細細去分辨究竟鳳陽王的女人存不存在,這個身份究竟真不真實,因為當他走進清響居,來到約定的房前推開那扇門的時候便絕對不會再去懷疑——因那是一個女人坐在一間黑燈瞎火的屋子裏靜靜等待著他——這樣的情景不是花老爺費心的安排又會是什麽?

  色-欲熏心的結果就是掉以輕心,更何況季言有心認定是花老爺所為,於是更不可能認為這背後是不是有什麽陰謀——這本來就是個陽謀。


  “季老爺……”隻需一聲輕輕軟軟的低喚,季言就絕對難逃算計。


  這就是季言的毛病,也是他唯一改不了的壞毛病。


  燈已經點了起來,隻不過用了小小一支蠟燭,雖不算亮,但能讓季言看清楚女人玲瓏細致的身軀,姣美柔嫩的臉龐,和鮮潤雨滴的紅唇。


  “你真的是鳳陽王的女人?”拿著酒杯眯著眼的季言,打心裏就沒有信過這點。


  “奴家……”輕輕咬著嘴唇,眼波流轉,千嬌百媚:“都是花老爺啦……”女子一跺腳,轉過了身子。


  季言掰回她,笑嘻嘻又輕佻的抬起她的下巴:“是花老爺讓你這麽做的麽?”


  “嗯。”女子輕輕點頭。


  “他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借鳳陽王的名。”季言的語氣凶狠了起來,手卻一把攬過了女子就要親吻。


  “花老爺這不是怕請不動季大人您嘛……”女子嗬嗬嬌笑著逃開,給季言斟酒。


  幾杯花酒下肚,聽著女子的甜言蜜語,季言覺得自己就快要被融化了。


  身陷溫柔鄉裏的男人精神總是最放鬆的,季言自然也一樣,他甚至沒有聽到樓下偏響亮的動靜。


  “砰”的一聲門驀地就被推開了,隨著女子的驚呼季言被一把明晃晃的劍逼到了牆邊。


  季言驚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而之前還在他懷裏的女子已經被人捂住了嘴巴,正睜著一雙大眼睛驚惶失措地看著自己。


  這……這究竟是什麽狀況?

  黑衣人一看清楚他的臉似也怔了怔,卻在下一刻聽見劍下的人結結巴巴地想用嚴厲一點卻又沒有底氣的口吻說道:“你、你們想幹、幹什麽……難、難道不、不知道……我是什麽……人、人嗎?”


  在女人麵前男人們通常是愛逞強的,可惜季言被劍鋒抵著脖子,想裝英雄也裝不像。


  黑衣人盯了他片刻,也不出聲,隻是冷冷回眸做個手勢示意同伴搜一下這間屋子,季言轉著眼睛拚命想著怎麽逃脫,眼珠子卻忽然瞄到了其中一個黑衣人腰帶上露出的一抹淺藍色,季言怔了怔,不禁想起好幾天前曾經來找過他的一個人身上掛的那塊腰牌,腰牌末端係著類似的顏色,正是宮中侍衛所佩帶的那種。


  他頓時冷汗就下來了,因為他瞬間就想到了一個人——鳳陽王。


  莫非他們是來殺鳳陽王的?


  陡然間這個念頭竄到了腦子裏,嚇得他身體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一張臉刹那間變得灰白,咬緊了嘴唇沒有出聲,雖然他還不是很清楚怎麽黑衣人會出現在自己這個屋子裏,可若他們真的就是那一日來找過他要他盯緊鳳陽王的人,那麽這次來必定就是為了下殺手——


  下殺手……對鳳陽王?

  黑衣人的同伴在屋子裏搜尋了一番,甚至還用劍狠狠戳了幾下女子坐的那張床,嚇得女子眼淚直流,又由於被人緊緊捂著嘴而沒能發出聲音來。


  用劍指著季言的黑衣人見同伴們找不到人,淩厲的目光霎時就轉向了季言,卻見季言也失魂似的瞪大眼睛緊緊盯著他看,黑衣人皺起眉,心裏生疑的瞬間聽到屋子外有了動靜,他一打手勢,幾個黑衣人動作極迅速地一挑窗翻身躍了出去,季言魂沒有回來已聽到門外響起了一個聲音:“給本太守搜清楚,絕對不能漏了一處。”


  “是,羅大人。”


  羅、羅大人?


  季言回過神聽到這個稱呼頓時一愣,有點傻眼,還沒來得及從地上爬起來又被迎麵撲來的女人緊緊抱住,便聽她口中哭道:“季老爺,奴家好怕……”她聲音帶著抽泣,身體顫抖的厲害,看來真是被嚇得不輕。


  就在這時門又被“砰”地一聲踢開了,一屋子的混亂加上眼前衣衫淩亂的女人抱著季言的模樣正好落入了來人的眼底。


  “羅、羅大人!?”


  門口一身官服負手而立五官像是用刀鑿出來的冷麵人季言一眼就能認出來,他不是那坐鎮江州的太守羅青又是誰?鳳帝南征時他曾節製關內外陸軍百餘營,戰事平息之後便一直奉旨鎮守江州,節製四郡兵權,直隸鳳中樞院。


  “季大人,別來無恙。”羅青的聲音冷冷的,連著打量季言此番境況的眼神也是冰冷的。


  季言跟羅青雖然不熟,可他對於羅青的喜好卻是熟悉的,羅青這個人雖不算陳守一派,可他從不信任北國人,他雖談不上十分的嫉惡如仇,可生平最討厭的一種人就是好色的男人。


  季言止不住渾身打顫,他忽然發覺今晚來到清響居是個天大的錯誤,一時埋怨起花老爺來,心裏把花老爺咒死的心都有了。


  “羅、羅大人……”季言想把身上的女人推開,無奈壓在他身上的女人偏偏越抱越緊,裸露的香肩輕輕地顫,以原本他憐香惜玉的性子來說應該好好抱住她安慰一番,可惜現在這個光景卻讓他覺得煩躁不堪,恨不得把眼前這個礙事的女人給一腳踹開。


  “季大人好享受。”微帶著譏諷的話讓季言冷汗直冒。


  羅青輕輕一揚唇,眼光略略在屋子裏一瞟,便吩咐身後的人道:“把季言押下去。”


  “是。”他身後的幾名手下一個應聲就上前把女人拉開並押住了季言。


  “等、等……羅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季言掙著擺脫纏上來的手臂,抬頭怒目相視,他雖然犯了他的忌,卻依然是這裏的監察使,就算對方是比他大一級的太守也不能隨便抓他對他不敬。


  “季大人還記得自己是來監察的嗎?”羅青冷聲言道,斜睨了他一眼。


  季言一赧,他並未穿官服,甚至連個證明他身份的官印也沒有帶在身上。


  “押下去!”羅青又是一句。


  “羅大人,你想蔑視朝廷王法麽?”季言不甘示弱站直身體道。


  羅青眉峰一凜便道:“如今正是國喪,連太後也要將宴席延後,你卻在這裏尋歡作樂,是誰蔑視朝廷王法,季大人你說呢?”


  季言心裏“咯噔”一沉,冷汗出遍了全身,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兩邊侍衛正要抓著他出去的時候他才又拚命道:“這名女子自稱是鳳陽王的女人,今日我不過是前來赴約,何來尋歡作樂之說?”


  “哦?”羅青本以轉身離去,卻在聽到這話的時候回眸輕瞟了一眼被留在屋子裏的那名女子,隨後他淡淡問道:“你自稱是鳳陽王的女人?”


  “奴家不敢,奴家是翠羽樓的姑娘,名彩雲。”


  一句話像是一桶冷水淋將而下,季言再回頭,靜靜站在那裏的女子哪裏還有半點被嚇得不輕渾身顫抖的樣子,她像是已完全換了一個人,滿臉淡定沉靜的笑容讓季言看著覺得自己剛剛仿佛做了一場夢,如今夢醒,而這笑容看在他眼裏,卻是十足的嘲笑和譏諷。


  季言渾身都開始哆嗦,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便被人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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