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玖
翌日便是大鳳皇太後凰青的壽宴,鳳驍之在夜裏已將詔書擬定,並讓人仔細收了起來,但並未蓋上大印。
此次的壽宴並不隆重反而慎重,畢竟是在國喪期間,整個壽宴安排在長生殿,未時開始,酉時便會全部結束。
到底是太後壽宴,宴請的是所有大鳳朝的官員,還包括了擁有爵位功勳的將士,場麵上依然十分盛大。
楊宗月來到長生殿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官員都到齊了,唯獨太後凰青和鳳王還沒有到,徐量找到了楊宗月,在他耳邊低低稟報說道:“大人,昨夜天香閣的人並無動靜。”
“哦?”
“她們的人直到剛才為止還在隱玉客棧。”
楊宗月皺眉深思,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沉聲道:“她們一定會在壽宴上動手,你繼續找人盯著她們,一旦有動靜立刻告訴我。”
徐量點頭,離開楊宗月身邊,楊宗月環視長生殿一周,找了個比較偏的位置坐下來,他才一入座,又有好幾個官員湊了過來,紛紛給鳳陽王請安。
楊宗月跟他們周旋幾句,便將他們都打發掉了,此時未時已到,鳳驍之準時出現在大殿裏,楊宗月遠遠與他對視一眼,鳳驍之微一點頭,兩人心知肚明,並沒有交談,然後鳳驍之舉起手,壽宴的樂聲就開始奏響起來,祥瑞的曲調中,各種佳肴經由宮女的手端上來,就在這個時候,忽有一名宮女匆匆入了大殿,走到鳳驍之身邊低低稟報了什麽,鳳驍之邊聽邊點頭,然後便對群臣說道:“母後說要稍晚一點入席,但壽宴就此開始吧。”
鳳王都這樣說了眾臣自然沒有意見,這就是個喜慶的日子,大家都比平常要隨意幾分,不多時,群臣便就著美酒大快朵頤起來,楊宗月隻喝了一口酒,便有一名宮人走了過來,躬身對他說道:“大人,昨日王公公病倒了,陛下特地讓奴婢跟大人知會一聲。”
“知道了。”楊宗月略一點頭,便問:“對了,怎麽還不見相國大人?”
“相國大人已經去鳳飛殿請太後了。”
楊宗月點頭,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又有一名宮人匆忙走了過來對楊宗月低聲說:“大人,陛下說太後遲遲不來,他正打算親自去請。”
楊宗月聞言看向殿內正中的鳳驍之,兩人視線相對之時,鳳驍之向他微微點了點頭,楊宗月立時明了,便道:“讓陛下多帶幾個人一起去請,順便帶一些官員陪同。”
“是。”宮人立刻又回到鳳驍之身旁稟報,鳳驍之再回頭囑咐了幾句,宮人便悄悄在整個殿內張羅著找了幾個官員,那些官員各個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隨後便紛紛來到鳳驍之身邊,鳳驍之環視大殿一周,見群臣正談笑風生,他也不聲張什麽,便帶著這些官員出了長生殿。
楊宗月見鳳驍之離開了長生殿,便朝繼延招手,繼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他已經注意到鳳王的離開,楊宗月不等他開口,便低聲說道:“你現在在長生殿找一個人給本王,這個人一定要是你的部下,而且一定要武功出眾,頭腦清晰,但絕對不能太顯眼,能找得出這樣的人來嗎?”
繼延聞言愣了愣,裝作不經意地環視殿內,隨後點頭回答:“有,這裏有一名一級的將士,才立過一次軍功,所以爵位很低,正好符合鳳陽王的條件。”
“很好,你找他過來。”楊宗月道。
繼延雖然不清楚楊宗月是要做什麽,但還是依言找來了他所說的那名將士,那的確是一個不怎麽起眼的年輕人,若是乍一眼看見,楊宗月甚至不會注意到他,因為他的外貌著實普通,沒有任何出眾之處,但若是再看一眼,便能發現這個年輕人擁有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踏著堅實穩定的步子。
“屬下見過鳳陽王。”他的聲音甚至也不錯,有力而且言詞端正。
“不用多禮,你是繼將軍麾下之人,現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辦,攸關生死,你願意去嗎?”楊宗月注視年輕人的眼睛問道。
“屬下願意。”年輕人也不畏懼,一樣雙眼直視著楊宗月道。
“很好,本王現在要你速去皇城北部大營,帶著本王的兵符和私印,讓玄將軍立刻調動人馬過來,走大路,無需掩飾,但接近大營的時候一定要迅速,皇宮裏已有天香閣的人混入,若有人阻路,可殺。”楊宗月簡短地吩咐,就從袖中取出了剛才他提到的這兩件物品,交到年輕人的手裏說:“私印是為了證明你是本王親自下令的,若丟失了,大鳳王朝可能會隨之消失,你自己斟酌。”
“屬下謹記。”年輕人立刻點頭,說了四個字道。
“去吧。”楊宗月說罷不再多說什麽,隻是端起了酒杯,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副悠悠慢慢的神色,絲毫看不出來他已經把能夠調動大半個鳳王城的兵符交了出來,而且對方名不見經傳,甚至連繼延也覺得他這樣做太過冒險,他不由看著楊宗月低聲問道:“王爺,此人雖是我所推薦,可萬一他不能完成任務或者丟了兵符,那豈不是……”
“本王剛才說過,天香閣的人已經混入了皇宮,現在唯一能改信任的隻有我們自己內部的人,讓你去的話驚動太大,雖然兵符交到你的手上可以放十二分的心,可一旦引起天香閣的注意反而糟糕,適才雖然陛下也帶了人出去,但本王擔心他那裏有變。”
繼延聽到這裏,忍不住吃了一驚,那麽大的事,他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收到,看來那天香閣的能耐當真不小。
“昨日之行,顯然是暗渡陳倉。”楊宗月淡淡道。
繼延看了看四周,發覺長生殿殿門外忽然多出來幾名看守的侍衛,便知鳳陽王的猜測多半不錯:“他們的目標,難道是太後?”
楊宗月的目光鎖住了繼延,卻是緩緩搖頭。
繼延禁不住要吃驚,看著楊宗月喃喃道:“若不是,那麽……”
“你不必深想,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靜觀其變。”楊宗月說罷,輕輕晃動了一下酒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
鳳驍之一共選了七個人,都是一些有爵位的貴族,在大鳳沒有軍功的貴族是會被廢除世襲特權的,所以這些貴族都立過軍功,也都會武功,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們都擁有大鳳王朝的正宗血統。
他帶著這七個人和隨侍兩名宮人一起從長生殿向鳳飛殿行去,才剛走下長生殿的走廊,就看見庭院裏忽然走來一隊鳳禦羽軍的侍衛,鳳禦羽軍由鳳驍之本人節製,以負責守衛皇宮的各個宮殿為主,他們一見到鳳驍之便低下頭去行禮,口中稱道:“見過陛下。”鳳驍之徑自道了一聲“免禮”,便要從他們身邊經過,可誰知就在這一刹那,為首的一名侍衛忽然拔出腰際的刀,一刀揮向鳳驍之。
不料鳳驍之早已算準了他拔刀的位置,整個人往右偏移了好幾寸,刀鋒僅劃過耳旁發絲,身後的七名貴族將士見狀立即衝上去護住鳳驍之,兩名宮人頓時叫道“有刺客”,但他們才出聲,鳳禦羽軍的其他幾個人就趁機一刀一個將他們捅死,再也沒有多餘的聲音發出來。
鳳驍之大怒,一掌劈向距離他最近的一名鳳禦羽軍侍衛,他自小練武,武功不低,但這一批刺客有備而來,武功比起鳳驍之來隻高不低,也幸好鳳驍之身邊有七名將士做護衛,此時堪堪打成平手,誰也占不了誰的便宜。
“想不到天香閣竟然連朕的人都能掉包,並且當麵行刺朕,真是好膽色。”鳳驍之冷冷地道了一句,他早在太後遲遲不露麵的時候就察覺到這其中一定有問題,而剛才那一聲“見過陛下”正是不打自招,因為鳳禦羽軍的人見到他從不用如此麻煩,但鳳驍之心裏是暗自吃驚的,因為他們既然能夠混入鳳禦羽軍,那麽就證明天香閣這一次的潛伏相當深入,無孔不入,這也正是他擔心的理由,因為母後遲遲不出現,必定也遭到了他們的鉗製。
“陛下,讓我們護送您先走。”貴族將士們有意識的分成了兩批,一批硬是擋下那些假扮鳳禦羽軍的天香閣人,雖然招招退守,但一時半刻還是能夠抵擋,另外剩下兩人從中抽身出來欲先將鳳驍之護送到安全的地方,鳳驍之點頭道:“我們從小路走。”
兩名將士聽從他的指示,護送他奪路逃離此地,小路是經由長生殿的後花園繞道過去,途中還要走過好幾個宮殿,但由於皇宮道路甚多,彎彎折折,宮殿裏也多處能夠通行,反倒是能夠遮人耳目,至少就算有追兵追過來,也未必能一下子就追得到,更何況那五名將士拚死抵擋,還能拖延一些時間。
少掉後顧之憂,鳳驍之稍稍鬆了一口氣,此刻他們已經快要接近鳳飛殿,但鳳驍之知道他們絕不能貿然闖進去,如今鳳飛殿必定已被天香閣的人所控製,而且連鳳禦羽軍的人都有嫌疑,那麽剩下來就隻有鳳樞禦門了。
想到此處,鳳驍之停了下來,他對身後兩名將士說道:“梁廣,你護朕去鳳飛殿,龐容,你去城北大營調兵。”說著他伸手摸進懷裏取出一塊兵符遞給梁廣說道:“你把這個拿去,可以調動那裏的軍隊——”
說時遲那時快,鳳驍之沒有想到他才剛伸出手去,忽然憑空又多出一隻手來,瞬間就奪去了那塊兵符,直到此刻,鳳驍之才意識到對方的目的,原來一開始他們就是想奪取兵符。
可為時已晚,搶奪兵符的人是梁廣,他冷不防抽出劍來,趁著原本伸手去接兵符的龐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劍刺了過去,鳳驍之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就見龐容瞪大了雙眼向後倒了下去,梁廣抽出劍來的時候血飆了一地,他順勢襲向鳳驍之,鳳驍之向後閃躲,伸手欲奪回兵符。
“你究竟是誰?”鳳驍之從來沒有想過連最能相信的人也會叛變他,可梁廣確實是大鳳人,怎麽可能也會為天香閣賣命?
“鳳王不必知道我是誰。”梁廣陰陰一笑,又是一劍送了過去,鳳驍之手無寸鐵,梁廣卻劍勢逼人,招招欲奪其性命,但鳳驍之身手並不算差,一對一的情形下即便是手上沒有兵器也不會一時落敗,梁廣逐漸不耐起來,忽地他劍鋒一轉,變招當頭向鳳驍之直劈了下去,鳳驍之斜身閃避,梁廣另一隻手伸出來驀地向前一揮,忽地一大片白色的粉末紛紛揚揚擋住了鳳驍之的視線,鳳驍之一時沒有防備,而粉末又似是摻著藥,恍然間他的意識就模糊了,倒下之際,他像是又看見了梁廣陰鷙萬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