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脫難
這已經是近乎絕境了。此前的時間並不允許西裏爾處理掉那些屍體,他也沒有這種手段。
而現在他縮在這個地下空間的西南角,身邊是一堆在地窖裏看到過的木箱,遮掩著他的身形。在他的不遠處,是一扇被緊鎖著的門,門上隻有一個鎖孔,沒有把手,顯然隻有鑰匙才能將其打開。
西裏爾猜測,這就是那個連接著地窖,隻有亞伯拉男爵能夠出入的門。
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他說不定還能弄兩根鋼絲把門給撬開——前提是這個鎖與魔法無關,不然對現在沒有開鎖技能的他來說,想要解開一個魔法鎖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此時,在他的身邊,都是細碎的腳步聲。那些從外頭歸來的竊嬰者們大聲地叫著,難聽的嗓音像是最糟糕的交響樂團奏出的曲子一樣充斥著整個空間。這讓他隻能保持著潛行的狀態,龜縮在木箱子之後。
他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就把那條卡羅琳的亡靈小狗捏碎,給在外頭的米婭等人信號,但最終還是選擇放棄這一想法。
他靜靜等待著,像是潛伏在洞裏的蛇。
這樣被圍堵著的經曆於他而言不算多,但也有過好幾次。相比於玩家們搜點的嚴苛,這些班迪思的動作簡直粗糙地讓人想要給他們編寫一本《論如何搜索躲藏在你家臥室裏的老王》,讓他們反複抄寫背誦一百遍。
西裏爾不禁回憶起自己經曆過的灰神教討伐——那些狂熱的灰神教信徒們占領一個一個拉羅謝爾南部的城市,將丹亞的神像推翻,焚燒教堂、圖書館。
他們有著詭異的“催眠”能力,甚至能夠直接策反王國的軍隊,讓士兵們將兵器指向同僚。
他們衝進民宅,催眠或是殺死男人、小孩,狂暴地對女人做出那樣的事情,聲稱這是為了誕下更多信奉安布羅斯的子嗣。
那是遊戲開服前十年中,最駭人聽聞的邪教事件。邪教當然不隻是肆虐在拉羅謝爾的國土上,但當時沒有一個勢力像拉羅謝爾一樣千瘡百孔,他們承擔得起損失。
西裏爾微微閉上眼睛,傾聽著周圍班迪思們那喧囂的交談之聲。有人說要去請男爵大人,有人在畏懼男爵的問責,而有的人似乎已經想起那源自男爵的痛苦,在地上來回打著滾,開始嚎哭——
他們獨立的精神與人格已經不複存在,完完全全地服務於“灰神安布羅斯”以及其於世間的代行者“亞伯拉·西奈”。
如果這一切沒有被他發現,那麽未來的拉羅謝爾——哪怕僥幸地沒有被各種災亂打垮,也會因為這一股從腹地爆發的力量而遭受重擊。
他靜靜地聽著,一股風從那扇門的縫裏漏了進來,吹入他的耳中。那股風中帶著一陣急促的、被皮靴包裹著的腳步聲,快速地接近著,停在了門邊,而後是金屬的響動聲——
鑰匙?鑰匙插入了鎖?這是……亞伯拉男爵?
西裏爾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離開這裏的最佳機會來了。他手腕輕輕一抖,一塊柔軟的大布落入他的掌中,被他披在了背上。
“哢——嗒。”
清脆的聲響中,整個空間忽然都安靜了下來,那些班迪思們似乎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一個個都僵硬地望向那被緩緩推開的門。
“嗒。”
“嗒。”
皮靴踏著石磚,門口的人一步一步走入——那自然是亞伯拉·西奈,這個莊園現在的主人。
但此時的他並非西裏爾白日所見的那副溫和健談的模樣,半張臉被畫著詭譎線條的麵具遮蓋著,另外半張露出的眉眼盡是凶厲之色。
而他的手中,則握著一根深灰色的長杖——
西裏爾的眉頭不由得跳了跳,他離這位男爵的距離近極了,甚至能夠聞到他身上一股奇妙的芝士奶味——那估計是早飯時不小心灑到衣服上的湯汁留下的氣息。
讓西裏爾在意的是那根長杖,他認得這根長杖。未來的灰神教的徽章的主體,便是這根長杖與一個小小的懷表構成。
灰神教的信徒認為,長杖將灰神與他們相連,而懷表則是灰神的權柄——祂當行走於時空,不被塵世所局限。
後來玩家們查證得知,“塵世的本源之心”對應的正是懷表,而長杖卻不知下落。
“究竟發生了些什麽,我忠誠的教友們。是什麽讓你們如此慌亂,是什麽讓你們如此狼狽,還是說,你們在期望渴求從偉大的主那裏得到什麽,才會在主的麵前,如此不敬?”
那被刻意拉長,如同唱詩班的低沉男聲中,響起了一陣慌亂的叩拜之聲,接著周圍整齊地響起了班迪思們沙啞的嗓音:
“塵世中降生的主,請原諒我的罪,我願意將一切奉獻給您——”
“噠噠!”
那根灰色的杖在地上輕敲了兩下,似乎是中空的聲音傳來。
“主會聽見你們的贖罪。”亞伯拉的聲音中,那些班迪思們似乎解脫了一般,一個個長長地喘著氣。
而亞伯拉緩步向前,這個他精心打造出的空間被弄成這樣,讓他心裏無比地不滿。
他正要走向離他最近的那張桌子,忽然間停下了腳步,用手中的長杖輕輕敲了敲身邊的那堆木箱——是的,現在的亞伯拉,就站在那堆木箱的邊上。
站在西裏爾的邊上。
而我們的半精靈少年此刻滿頭都是汗,他感覺到隨著亞伯拉的逐步靠近,自己所處的空間便愈發扭曲,整個暗影界都在這種扭曲中波動著,無時無刻地不想把他從潛行中趕出去。
而當那根長杖在木箱上輕輕敲落之時,這股波動一下子如同滔天的巨浪,就像是他麵對鳶尾的時候那樣,整個暗影界都沒有在讓人藏身之處。
一刹那間,西裏爾就做了決斷,他立刻退出潛行,同時將那張蓋在自己身上的鬥篷輕輕一扯——
赫默的旅行衣,潛行,發動!
這其中甚至沒有絲毫的縫隙,他的身影自始至終沒有從“消失”的狀態中顯露出來過。
亞伯拉在木箱邊站著,似乎充滿了疑惑,他盯著木箱間看了好久,最後將長杖收回,再次走向前方跪拜著的班迪思們。
而就在他向前邁出那一步的瞬間,他的背後,那扇沒被他完全關上的門。
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