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諾拉（二合一）
那銀色的光柱仿佛能貫穿蒼穹，幹枯的枝幹沐浴在這道光裏，它們輕輕搖晃著，由原先的低垂到逐漸揚起。那些枯朽了數千年萬年的枝芽仿佛被柔和的風掠過，不知從哪兒冒出沙沙的葉片摩挲之聲。
像是煥發了新生。
而這一刻，不止是埃勒金叢林的自然生物們在仰望著這一道衝天而起的光柱。
自寧靜重嶺到阿德萊湖邊的寂湖叢林，從柯羅叢林以東至奧聖艾瑪巍峨的邊關，到阿瑪西爾中部的“森”之法師塔，這一塊數百年來一直以自然與優雅著稱的神秘區域內的每一個生物都不由得仰起頭，齊齊地轉向這一道光柱所在的方向——
紫黑色的夜幕被銀色的光驅散了，銀色是這片穹野中最後的顏色，它肆無忌憚地在半空中蔓延著，像是一陣海潮，卻更像是靜湖被一塊卵石漾起的波紋，一圈一圈地蕩開。它讓所有的生靈都沐浴在這其中，樹葉發出雀躍而通透的呼吸聲，向上奮力地生長著。
這一刻，無數的教堂——無論供奉的是自然之神諾拉，還是源初之神丹亞，亦或是源初神一係下其餘的神明，那宏偉的雕像間盡是發出了隆隆的聲響。鍾聲鳴響著，守夜的僧侶們慌張地奔出，查探著這不知因何而起的異象。
甚至遠在索爾科南，遠在德裏克行省的省會卡蘭金的教堂，都是如此。
“諸神在上，願星空照耀著我們——”
僧侶們的念誦聲響徹鑄成的夜空。拉羅謝爾的主教冕下佛提烏遠眺著阿瑪西爾的東北方向，他的視線裏一無所有，但他卻似乎能夠看到那一道銀色的光柱之中，那緩緩自星辰間步落、一襲長裙輕舞在空中的身影。
而後他深深叩拜，發自內心地祈禱著：
“神明在上，願星空照耀著我們——”
隻有極少數人清楚這裏發生著什麽樣的事情，但他們並不知道，這發生的事情會產生什麽樣的影響——
最上級的神明的庇護，永恒自然之輝，這一層次的神明庇護，有多少年沒有在這個世界上重現過了？
它會有什麽效果？沒人知道。它會引發什麽樣的後果？也沒人知道。
他們費解地望著這一片穹宇，試圖能夠看得更加清楚一點，但滿眼隻有那漫天如波紋一般的銀光，以及在銀光的波動中，閃爍著的群星——
他們看不到，在那片銀光之中，有一道淡淡的青色，正逆著光柱，緩緩爬上。
身處在這一切最中心的西裏爾並不知道這次事情引起了如此的軒然大波，從他的視角更看不到那光柱是自樹頂端的穹宇間墜落，也看不到那漫天的銀色波紋。
他仰著頭，看著自己頭頂那原先密集卻又顯得滲人的幹枯的枝杈，它們正輕輕搖晃著，看起來說不出的溫柔。
西裏爾緩緩垂下手中的長劍，複蘇之風的效果早已結束，但這一股風依然縈繞在他的身邊——確切地說，這股風在不斷地蔓延著。青色的風在枝杈間遊弋著，像是戲水的遊魚，歡脫的異常，讓人一時間甚至以為它並非一團死物，而是小小的元素妖精。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禁止了——西裏爾不能確定，他感覺或許是自己所處的這一時間點被無限地延長了，因為他感覺到到那原先正急匆匆打算抽向自己的龍尾，此刻正以無比緩慢、幾乎禁止的幅度在向著自己的方向揮落，或許他睡上一覺醒來，它才能夠砸到自己……
等等，我的感覺什麽時候這麽敏銳了？
西裏爾疑惑地揮了揮手，沒有任何的異常。
他嚐試性地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陡然間覺得，那閉上眼後原本應該是黑暗一片的世界，居然如此地清晰，他身周的一絲一毫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包括他的劍，他腳下的樹根，他身邊的龍尾，那凹陷的樹皮，還有那深陷在樹皮之中的龍爪的主人，那名龍裔。
這是……神明的加護的力量？
西裏爾感到深深的疑惑，遊戲中他並非未曾經曆過神明的加護，但無非是數值一定程度的提升，最過分的神明加護也不過是一個維持一個月的buff。
可現在的這又算是什麽？
這一種一切都沒有在他手中，卻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覺——
他伸出空著的手，向著永恒之樹那凹陷的樹皮方向輕輕一招。卻聽那塊此前被龍尾敲擊地體無完膚的樹皮忽然發出哢啦啦的聲響，緊接著順著他的手勢，向下開始剝落。
眨眼間，那深陷於樹中的龍裔，便呈現在他的麵前——
他兩手保持著向前探出的動作，低垂著頭，頭戴著一頂龍首形態的頭盔，但頭頂卻沒有龍角。一身漆黑的連身鎧做工無比精致的同時顯得霸氣十足。
在他的身邊躺著一柄大劍，劍身還有一半插在永恒之樹之中。而他的龍尾則自身後一直蔓延至地下，從地下鑽出，再停滯在空中。
拋開那些對西裏爾等人造成的傷害不談，他似乎能夠完美地展現出世人對一名龍裔的印象——十足的暴力美學，流線型的鎧甲與那沉睡中卻依然保持著微微屈起腿、似乎隨時都能瞬間躍起的姿勢讓人相信他隻要醒來，便是一名十足的戰士。
唯一讓人疑惑的是他的身高——相比於印象中巨龍應有的猛男動輒兩米餘的化身，他似乎矮了那麽一些。
看來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半——至少西裏爾已經成功地找到了這名龍裔的真身，接下來是把它挖出來還是如何……
西裏爾一伸手，正準備故技重施，將那名龍裔從樹中“摳”下來，陡然間感覺身體一僵，接著那種能夠自然地掌控一切的感覺突然消失了。
他下意識地回過頭，擰身正要將長劍斬向後方，卻見一道銀色的、發光的身軀，不知何時，靜靜地站在了他的身後。
祂的身形修長，體態優雅，長裙拖至身後，自樹梢上垂落，像是自天幕間垂落的銀色飛瀑。
祂渾身都被那銀色的光芒覆蓋著，這團光籠罩著祂身體的每一個細節，臉、胸、腿。但是當目光觸及這陣光之時，似乎就能感受到，藏在其下的，一定是完美的身軀——
西裏爾的長劍，也理所當然地停在了半空中，最後隨著他不知為何放下的手而垂落在身邊。
“西裏爾·亞德裏恩。”那道身影中發出了一陣朦朧的聲音。聽不出男女，但卻毫無疑問的悅耳，讓人隨時都要陷入這陣聲音之中一般。
西裏爾定了定神，心中猜測著這道銀色的身影究竟是什麽——是像湯西雅一樣的永恒之樹的意誌？沉睡許久，然後在這一次共鳴與神明的加護中蘇醒了？
如果是永恒之樹的意誌，那能夠強大到讓他失去對其動手的欲望，似乎也不奇怪。
他輕輕應了一聲，出口的時候才發現自自己口中吐出的語言，是自己都沒有聽過的——不是精靈語的語係，也不是通用語，晦澀卻動聽。
“你我見麵的時間，比我想象的要更早。”
那道身影輕輕地說著，簡短的話語卻讓西裏爾猛然間一個激靈，渾身都是一顫——
祂在說什麽？見麵的時間？難道我們本該見麵？
而祂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搖了搖頭，輕聲笑道：
“我是諾拉。”
“諾拉？哪個諾拉？”西裏爾一愣，下一秒險些一屁股坐倒在地——諾拉諾拉，還能有哪個諾拉？除了那早已遠去的自然之神諾拉，還有哪個諾拉？
“很高興可以在這裏就看到你，不過我想這個時間點未免有些太早了。”諾拉似是惋惜地說著，接著輕輕擺了擺手，“在這之前，既然那個小姑娘如此努力地呼喚了我，來都來了，就幫你把這裏的麻煩處理一下吧。”
一刹那間，西裏爾感覺那種“掌控”的力量重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他看著諾拉向上輕輕一揮手，卻見頭頂的枝杈刹那間變得枝繁葉茂，那仿佛能夠洗淨人靈魂的青綠的顏色讓人想要一頭埋入其間。
而這種青綠色在蔓延著，他看到那些幹枯的樹皮與枝幹在迅速地恢複著生機，變得無比地飽滿，幾個呼吸的時間，整棵永恒之樹便都恢複了生機，如同叢葉氏族的那棵生命之樹一樣盡情地綻放著其自然的生命力，自視野的盡頭到盡頭，盡是這片茂盛的青綠色。
西裏爾聽到屬於自己的那團風在雀躍地呼喊著，它穿梭在那些葉片之間，帶起陣陣沙沙的清響。
而一切，都隻不過發生在短短的幾秒之中。
西裏爾回過神來，他看著諾拉——後者正以一種無比懷念的目光望著頭頂的枝葉，讓人覺得下一秒祂就會一躍到粗壯的樹幹上，像是鄰家的女孩一樣搖晃著雙腿，輕聲淺唱。
他定了定神，匆匆問道：“我為什麽會在這裏……不，我為什麽會來到這個世界？”
是的，西裏爾清楚地知道，雖然對方的口中喊的是“西裏爾·亞德裏恩”，但喊的絕非是這具身體的原主。
而是他這個靈魂。
如果說有什麽東西能夠左右一個人的存在，那他隻能選擇相信，是那或許莫須有、或許一直存在的神明。
可諾拉卻輕輕搖頭：“這個問題，我想我沒有權限可以給你答案，說實話，我也不清楚究竟為什麽。”
“但你有機會知道真相的，我向你保證，隻要您能夠成長到現在這個程度——這對你來說應該並不遙遠。”
諾拉的聲音像是在唱詩一般，跳躍的字音抓著西裏爾的感官，讓他下意識地去聽清每一個字：“當你步入那塊平原，我想你應該就能觸摸到這些了，當你能夠走上那座高塔，我想你應該能夠理解我所說的一切了。”
祂輕聲說著，身形忽然飄忽，在西裏爾一晃神的功夫裏，閃爍到了西裏爾的麵前。
接著祂輕輕俯下身，那滿是銀光的麵部向下貼著，輕輕觸摸到了西裏爾的額頭。
觸感是冰涼的，但這種冰涼並不讓人覺得難受，反而像是想要浸入人的脈絡之中，讓西裏爾渾身舒服地直打顫。
而就在這短暫的接觸之中，他聽到諾拉那逐漸變得縹緲的聲音——
“很抱歉給了你如此不好的體驗，但這已經是我們力量的極限。再見了，我們的子民，我想不用多久，我們就會再見的。”
在這一聲輕輕的、似乎帶有期待的歎息聲中，那陣冰涼的觸感，消失不見了。
西裏爾再睜開眼時，發現身前已經沒有了諾拉的身影。
他環顧四周，看到滿樹青綠的樹葉依然在搖晃著，這證明著諾拉的到來並非他的幻想。
這剛剛發生的一切讓他的內心久久無法平靜，他不知道為什麽諾拉會降臨，祂說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如此不好的體驗？力量的極限又是什麽？而步入平原、登上那座塔指的又是什麽？
他有些煩惱地抓了抓頭皮，雖然知道【輝耀之路】的文案一向地喜歡帶有謎語的因素，但此刻發生的事情讓他也無法將其歸咎於文案身上——
畢竟所謂的神明，真正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西裏爾深呼吸了幾次，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身前的場景中——他注意到自己還站在那銀色的光柱之中，那種掌握一切的感覺雖然有些淡去，卻依然能夠生效。
看來他能夠操控這些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他回過身，望向不遠處，艾莉娜、萊昂納多和吉恩男爵皆是摔翻在地，傷勢應該都不輕，尤其是艾莉娜——為了吸引龍尾的注意力，她舉起了那柄戰斧，成為了龍尾狠厲攻擊的目標。
而少女不過一身輕甲，不像萊昂納多有盔甲，不像吉恩男爵皮糙肉厚，又怎麽能扛得住呢？
還好自己進入了這樣玄妙的狀態——
西裏爾想著，手向著艾莉娜所在的方向輕輕一揮，複蘇之風纏繞在少女的身上，在自然的生命力的滋養下，很快她就能恢複。
他感受著身上力量逐漸的流失，而後選擇先無視萊昂納多和吉恩男爵的傷，轉而走向那名龍裔的所在。
那名，該結束這個魔法平原了，龍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