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認字
小私塾是謝氏用倉房改造的。這間屋子雖不比陶清涵學刺繡的地方好，卻也比外界的漏風私塾好太多了。
陶清涵帶著元寶繞到屋內的屏風后，側耳傾聽屋內的聲音。
只是，她沒有聽見朗朗的讀書聲。
屋內安靜得不成樣子。
沒一會，突然發來一道男聲。
「夫子，請問……可以教學生《論語》嗎？」
「《三字經》、《百家姓》都會了嗎？就學？」房夫子的聲音懶洋洋的，「你把那幾本書上的字認全就得費一番功夫。」
……
「那這些字認全了……可否繼續往下學？」王瀛繼續問道。
「蘇澤。」房夫子轉過頭，看向蘇澤，「上面的字，你認全了嗎？」
蘇澤：「……」
「說話。」房夫子微微皺眉，這孩子，怎麼跟個啞巴似的？
「沒。」
「蘇澤還沒學會，你就得等等。」房夫子正過身，「王瀛，我的學生可不止你一個人。」
「是。」王瀛咬了咬牙，低下頭繼續看書。
他的記憶力一向很好，書上的字已經認得差不多了。
可他又沒辦法左右夫子……畢竟他能讀上書就已經不錯了。
屏風后的陶清涵聽聞也不由得皺了皺眉，她本心是想拿蘇澤當擋箭牌的，結果現在反倒成了絆腳石？她抿了抿唇，眼中皆是思量。
既然問題出在蘇澤身上，是不是只要他會了就行？
可那孩子悶悶的，她也不知道怎麼確定他是否認識那些字。
「時辰到了，你們回去好好看看書。」房夫子見案台前已經燃掉了一炷香，便站起身揮了揮衣袖準備離開。
「房夫子。」陶清涵踏出屏風，正好與其碰了個正著。
「二姑娘？」房夫子有點意外，他拱了拱手，「二姑娘有何吩咐？」
「沒什麼，只是湊巧經過，聽了一耳。」陶清涵淡淡道，「我聽王瀛想繼續往下學，夫子為何不教導一番？」
「那是因為蘇澤還不會呢。」房夫子不以為意，一個家僕，需要這麼盡心嗎？
「我覺得，公平自然重要，但也要珍惜人才。」陶清涵嘴角含笑，「夫子不妨繼續向下教吧。下面是……《論語》？」
「可二姑娘，在我心中還是公平二字更加重要。」房夫子捋了捋鬍子，讓他費口舌教倆僕人？開玩笑呢？能認識幾個字就好不錯了。
「那兩人都會了，夫子便繼續往下教？」
「那是自然。」房夫子笑呵呵道，等蘇澤會？下輩子吧。
「夫子慢走。」陶清涵笑容不變，語氣卻有些冷了。
「夫子，這邊請。」元寶適時做了個請的手勢。
「嗯。」房夫子虛虛行了一個禮，昂首挺胸向外走去。元寶跟在其身後相送。
房間內，王瀛已經向她這邊看來。
「二姑娘萬安。」王瀛拱了拱手，「多謝二姑娘……奴才能認識字已經很開心了。」
「嗯。」陶清涵頷首，看向蘇澤，「你認識多少字了？」
「……」蘇澤不答，低著頭，不去看她。
「蘇澤？」陶清涵又喚了一聲。
「二姑娘。」蘇澤抬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她，他的眼睛依舊很深沉。
「你哪些字不認識？可以問王瀛。」陶清涵不打算和他多費口舌，這孩子還真是悶。
「嗯。」蘇澤應是，便將目光移到面前那本《三字經》上。
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紙投射在男孩的臉上，他目光深沉，背挺的筆直。
《三字經》被翻開，一隻白嫩的手搭在了上面。蘇澤抬起頭，正好看見陶清涵橢圓的小臉，明亮卻冰冷的眼睛。
「蘇澤，我問你，這幾句怎麼說？」陶清涵盯著蘇澤，語氣放柔了些許。
「子不學，非所宜。」
「那這兩句？」小白手換了個位置。
「首孝悌，次見聞。」
「嗯……」陶清涵又挑了幾個問，發現蘇澤竟然都能回答上來。她心中有些驚訝，卻沒有表現去來。
「哎呀，蘇澤你這不都會嗎？」王瀛也是一副驚喜的模樣，「那這樣，明日便可以請夫子繼續往下教了。」
「嗯。」陶清涵將搭在書上的小手抽回，搭在暖爐上，「你既然會，那便繼續往下學吧。多學一些是一些。」
「嗯。」蘇澤悶悶的應道。
「明日夫子問你，你要說自己會，也要回答。」陶清涵接著囑咐道。
「是。」蘇澤依舊悶悶的。
這孩子……陶清涵皺了皺眉，還真是個悶葫蘆。比她表哥還悶……
「姑娘？」元寶送走房夫子便回來了，才回來，便發現自家姑娘在發獃。
「嗯。」陶清涵回過神，「你們好好讀書，說不定未來的某一天會成為狀元郎。」
「奴才定努力，不讓二姑娘失望。」王瀛將身子弓成了直角，很是謙卑。
「努力便好。」陶清涵微微抬手，令他起身，「比起結果，我更在意過程。因為，這世上有很多事，並不是努力便會成功的。」
王瀛驚訝的抬起頭，他很難想象，這話會從一個十一歲大的女孩嘴中說出。
不光王瀛，就連蘇澤也微微抬眸撇了她一眼。只是這一眼很快，快到令人發覺不了。
「雖然母親不在，但我還是有權利的。」陶清涵小手輕輕摩擦著暖爐，眼睛垂下，「你們今日便就在此處好好看書吧。」
「多謝二姑娘！」王瀛不知道這是他第幾次說了，他從未想過，改變自己命運的，居然會是這一向跋扈的二姑娘？
「嗯。」陶清涵轉過身，踏著不疾不徐的腳步向外走，「元寶，去跟王二說一聲，今日王瀛不幹活了。」
「是。」元寶得令，立馬撒開腿跑去外院。
陶清涵踏出私塾，便看見了守在私塾外的白銀。
「姑娘萬安。」白銀行禮，「奴婢就知道姑娘會來此。」她臉上泛起一絲歡快的笑容，「我看元寶剛剛急匆匆的走了，也不知道姑娘派她去哪裡？」
「去知會王二一聲，王瀛今日學習不幹活。」陶清涵好脾氣的解釋道。
「那……」白銀眨巴了兩下眼睛，「姑娘接下來是否需要奴婢去採薇樓與花姨娘說一聲？」
如果王瀛不幹活，那蘇澤是不是也不幹活？
「嗯。」陶清涵牽了牽嘴角，「我也一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