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桌黃泉飯
百人死在垂柳湖!
沈良直聽的頭皮發麻。
孫富貴一邊說著衙門裏停入義莊屍體的慘狀,一邊急忙拉著沈良趕往他家誅鬼。
孫富貴的宅邸在長樂街寸土寸金的大集市旁邊。
步行過去用不了多久。
很快,兩人就來到了一對深桃木色的大府門前。
滿心擔憂的孫富貴著急就要進府。
但被沈良橫手攔住。
麵對孫富貴的不解,沈良道:“我們就這樣冒冒失失進去,很可能鬼沒抓著,還會把自己給搭進去。”
沈良可不是大公無私的聖人天子。
到這來殺鬼一是為了獲得元炁,二來可以掙些銀兩,救人排後。
他也想好好活著。
他隻有一條命。
在有危險的情況下,他可不會毫無準備,不顧一切的衝在最前當替死鬼。
嘩啦咣當!
沈良手摸向背後的方術匣一陣鼓搗,隨後,熟練的掏出硫磺粉、道符藏進袖裏,又捏出枚小片黃紙,折個陽紙鶴含進口中,抵在上鄂。
做完了這些,他朝孫富貴點頭。
“走!”
然而,就在沈良跟著孫富貴進了府門口,沈良察覺到一束刺芒贅背的目光。
猛然往前一看。
一個女子的身影,站在大堂前的屋簷下,柳葉眉下一對眼睛如煮熟的魚眼珠子般死氣沉沉,靜靜看著院子裏走來的沈良和孫富貴。
孫富貴臉色慘白,喉嚨咕咕蠕動想說話,可牙齒上下打顫,嚇得開不了口。
紅梅!
沈良已從孫富貴的反應,猜出了女子身份。
沈良嗅了下鼻頭,一股死魚和腐草淤泥的腥味猛嗆了下喉頭。
這味道來自紅梅身上,腥臭欲嘔。
但孫富貴卻聞不到,他眼中隻有對驕妻的恐懼。
一陣快步打斷了院中寧靜,一位穿著仆衣的半徐老人匆匆從側樓趕了過來。
“薛老管家,您還在府上沒走!”
孫富貴看見老人,竟然差點哭出來。
宅裏的丫鬟雜役都被嚇走了,就剩這忠心耿耿的老頭。
“老爺,小的願追隨老爺到入土。”
老人也是一陣激動。
沈良看著老仆役,發現他與孫富貴長得竟有幾分相似,不禁眉頭一皺。
這孫家,有點往事。
此時,孫富貴眼瞧屋簷下的紅梅,拉著老仆役往後退了兩步。
而紅梅就這麽陰森森站著。
誰也不知道她要幹嘛。
這時,薛老管家打破了詭異氣氛:“貴客,您是孫富貴的好友?”
“恕老奴招待不周,快快屋裏請,正好老爺的…妾室紅夫人也在,她燒飯可是好吃,您得留下來…”
沈良目光古怪的看向孫富貴。
孫富貴倉惶的搖搖頭。
沈良立即明白過來,薛老仆應該不知情,何況他已經年老體衰,腦袋不靈光。
難怪老仆的臉上毫無懼色。
在他眼裏,這紅梅是個活人。
“那就有勞管家和紅夫人了。”
沈良作揖行禮,把這出戲唱全。
老仆人臉上掛笑,在前方引路,帶著沈良去會客堂中,進屋坐茶。
孫富貴腳下猶豫,不知該不該跟去。
他目光尋尋,望向沈良,朝他拿主意,眼看沈良真像個常客,已經隨進屋去。
孫富貴狠下心,也咬牙跟上。
看著三人都進客堂,紅梅夫人不再直勾勾盯著三人,而是轉頭去了後廚柴火房。
沈良一進屋裏坐下,立即就有種與世隔絕,冰涼牢籠的壓抑感,屋子裏陰暗,潮濕發黴,渾身都不自在。
孫富貴和老仆人倒是麵色正常,沒覺得不適。
沈良如坐針氈,總感覺後背陰涼。
有目光,正在身後冷觀。
薛管家搓手笑道:“老人和貴客稍後,紅夫人親手下廚,今晚吃喝個痛快!”
沈良疑惑望向孫富貴。
孫富貴也是一臉茫然回望。
鬼炊飯?
尋常人吃一口就沒命。
沈良這下明白了那紅梅為何放人進來了。
趁這功夫,他摸了下眉間,自言自語:眉心啊眉心,要穩下來,千萬別暴露…
天色漸漸晚下。
香濃的鍋油混合魚肉的香味,一陣陣從廚房飄來。
味道越來越濃鬱,菜香撲鼻。
最後。
足足十幾道菜擺滿會客桌,熱氣騰騰。
紅燒魚、蝦澡湯、剁椒魚頭、清蒸大閘蟹……
全是跟魚蝦,或者說跟垂柳湖水產有關的十幾道菜。
沈良聞著從紅梅夫人身上散發的死魚腐草的腥臭氣味,肚子強烈的抽搐,像是在喉嚨裏卡了片幹涸的抹布,口水都難咽。
空氣裏彌漫著菜肴香氣,不但沒有半點食欲,反而心裏直發毛。
沈良的眼皮直跳。
和死人同桌子吃飯,而且飯菜也全是死人炒的,十分詭異。
這時,已經在會客桌旁坐下的紅梅,終於第一次開口說話:“吃!”
聲音生硬,冰冷刺心。
如同一隻殭屍,毫無感情。
她低下頭,臉上的表情模糊,周身鬼氣森森。
這是黃泉飯,誰敢吃?
沈良和孫富貴兩人不知如何是好。
這桌菜,哪怕一口下肚,尋常人便會陽壽折盡,甚至變為鬼奴,任憑紅梅驅使。
這位夫人。
看來不打算放過屋裏的任何人。
黑森森的屋子裏,沈良扣著袖子裏的道符,想著要不要直接去伏誅,勝負的把握有幾分。
但他很快放棄,這府上已成陰宅,天時地利都不占便宜,更何況還有孫富貴和老仆人,要避免傷及無辜,不太容易。
氣氛一時間僵持。
“咦?”
突然,沈良眼色一亮,發出驚訝。
很快就見他臉上雲開眼笑,像是悟到了什麽好事。
此時,整個屋內最緊張,最害怕的,就要屬孫富貴了。
本就心如刀絞的孫富貴,被沈良突如其來的一聲驚咦,嚇得一乍,驚恐道:“怎…怎,怎麽?”
孫富貴臉上表情比哭還難看。
沈良一臉輕鬆,樂嗬嗬笑說道:“沒事,吃飯吃菜,既然是孫家夫人辛苦做的好菜,在下一定細嚼慢咽,好好品味一番,絕不辜負這份心意。”
說完,他居然不顧祖上禮節,搬動木椅子一屁股坐在紅梅旁邊。
“夫人,不介意貧…在下坐在你旁邊吧?”
沈良坐下後,牙齒咯咯打了個寒顫,感覺到她身邊尤為陰寒,就像一塊噴吐冷氣的千年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