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往昔
第103章往昔
期中考試完畢,學生們一直綳著的那根弦兒,忽然一下子放鬆了下來,不管考得如何,反正考試過去了,且先及時行樂一番,都變得眉開眼笑起來。
這也是和初中不一樣的情況,那時候的考試遠沒有現在這樣如臨大敵。
操場上,籃球場、乒乓球台旁邊都是正在打球的學生,其他的學生則分佈在學校各處,有的在書報亭旁邊翻看著文學雜誌,有的在小樹林里悠然地散步。
操場西側的樹林里,遮天蔽日的梧桐樹葉落光了,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毯子,午後的陽光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很和煦,但是人體也沒有春天那種慵懶的感覺。
而是整個身體的筋骨都是緊湊的,人也是精神煥發的。
夏小洛和何詩韻、田鳳才坐在長椅上,對著考試答案,何詩韻苦惱地說:「呀……我又錯了一道。」
夏小洛口袋裡裝著一個索尼隨身聽這——在當時可是十足的奢侈品,就是何詩韻這樣的幹部家庭也很少有給孩子買的。
他沉浸在音樂營造的世界里,對何詩韻置若罔聞。
何詩韻走到他面前,拔下他的耳塞,怒道:「跟你說呢,我又錯了一道……」
夏小洛道:「錯了就錯了唄……」
高中三年的學習是一個持久戰,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心道。
何詩韻「啪」地一聲打了一下他的背——薩特說過,女孩子經常借打男孩子和對方進行身體接觸,這種情況在90年代尤為嚴重。
所以說,打是親罵是愛,這話真是一點沒錯。
夏小洛心道,把這句話說出來,肯定會把何詩韻窘死,還是嘴下留情吧。
田鳳才看著他們打打鬧鬧,憨厚地笑了,他仰頭看著天空,蔚藍色,藍得像生病了一樣,這讓人不想往前走一步,不想長大的青春,真好。
何詩韻把耳塞從夏小洛的耳朵取下來,塞進自己耳朵里,一陣深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傳入自己耳朵——「」
這個動作在周圍的同學看來,就顯得很親昵了,畢竟那還是保守的90年代。
「是張學友的……」何詩韻雀躍道,「這個專輯我跑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呢……」
「嗯。」夏小洛平靜地點點頭。「你喜歡的話,就送給你。」
夏小洛把磁帶從播放器里拿了出來,遞給何詩韻,然後想了想,把隨身聽也遞給他。
何詩韻欣喜地把耳機放進耳朵,享受著張學友的溫柔聲音。
夏小洛躺在長椅上,用胳膊墊著腦袋,笑吟吟地看著天空,問道:「詩韻,你知道我們縣城有誰會鋼琴么?我想去學呢。」
「鋼琴?這個東西好貴呢,要一兩萬一台呢,咱們縣城哪裡有人買得起呢……好好學習就行了,學這個幹嘛?……」何詩韻把一個耳塞去掉,側臉看著夏小洛道。
「我會。」一個溫柔平靜的聲音打斷了何詩韻的話。
楚秀菡站在幾個人的對面,姚遙站在她的身邊,有點不爽地看著周圍,把臉扭向一邊,她若有若無地嘆了一口氣。
楚秀菡道:「夏小洛,要不我教你鋼琴怎樣?」
楚秀菡穿著寬鬆毛呢褂子,緊緻的牛仔褲,顯得下身更為修長,穿著一雙白色帆布鞋,整個人給人一種成熟而知性,慵懶中透著一種優雅的感覺。
以夏小洛二十一世紀的審美眼光來看,這身打扮都頗為時尚,何況在90年代,內地還很保守。
楚秀菡自然吸引了同學們若有若無的眼光,近處的人看著雙方臉色都很平靜,但是從遠處看,則有一種對峙的感覺。
不知道哪個調皮學生在人堆里喊了一句:「冰山美人,加油啊!」
引來同伴一陣善意的鬨笑,他們追追打打地走遠了。
楚秀菡好像沒聽見周圍的鬨笑一樣,神態自若地和何詩韻對視著。
何詩韻卻低下了頭,你明明是我的,可是為什麼我會覺得巨大的無力感呢?那種感覺撕扯我的內心,讓感覺全身都是空洞的……她沒有辦法忍受楚秀菡那目光的壓力,低下了頭,天知道她有沒有紅了眼圈。
而田鳳才都緊張地看著幾個人……
夏小洛嘻嘻一笑,道:「不了,您可是名師,我這天資愚鈍的人哪有那福氣受你的教導。」
心裡暗罵自己道,娘希匹,讓你嘴賤,去斗詩,斗你妹兒啊,現在斗的這個女孩子像牛皮糖一樣黏著你,還想低調呢,低調你妹兒啊?
學校里男生們嫉妒的目光假如箭的話,自己早就已經萬箭穿心了。
楚秀菡的神色並沒有黯淡下去,她若有所思地點頭,「哦」了一下。
夏小洛道:「不過,你可以把你的老師介紹給我么?」
楚秀菡道:「可以,我給你留個電話號碼,你打這個電話,就可以找到這位老師……」她接過夏小洛紙筆,寫了一串數字。「其實,我們初中的時候已經學過音樂課,至少識得五線譜,如果你那時候努力的話,肯定能有所收穫了……」
夏小洛撓了撓頭,沒有說話,心道,重生前的那一生,自己可是天天玩遊戲,逃課,主要功課尚且完成不了,哪有功夫去學鋼琴記五線譜。
楚秀菡偏著腦袋沖他笑了一下,飄然走遠。
姚遙好像是要替女友完成某項任務一樣,又意味含混地回過頭看他一眼。
走出五十米,楚秀菡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本來深沉的臉上,努力做出一種誇張可笑的鬼臉,竭力去逗那個嬌憨幼稚的女孩笑,經過一番刻苦努力,那女孩終於綻放出了笑臉。
操場的另一端,唐寧夜正在和幾個女孩子一起散步。
唐寧夜精緻得如同洋娃娃一般,始終帶著一種得體的很合時宜的微笑,一種刻意偽裝的優雅和天真爛漫。
剛才的一幕映入他們的眼帘,一個女友用胳膊捅了捅她,道:「看見沒?那個夏小洛現在變得很受歡迎了呢?後悔了沒?」
後悔,怎麼可能?
就在幾個月前,中考前的一個月,她和幾個女友在第二人民醫院的家屬院玩耍,夏小洛和屈小元幾個野孩子去找許小曼拿鑰匙。
或許是受壞小子們的慫恿或許是真的有那麼一點情愫。
夏小洛竟然傻乎乎地像她表白,那時候的他帶著一種痞子氣的微笑,非說他們倆一起上過幼兒園,是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馬,非要認識認識。
大概還是他們在幼兒園和小學二年級之前的時候,夏近東在衛生局混得非常差勁,連筒子樓都分不到,因此,一家人就蝸居在許小曼所在的第二人民醫院的一間單身宿舍里。
一家三口擁擠在一間20平方米大小的房間里,生活凄惶無比。
當時,唐寧夜的父親唐旭已經是第二人民醫院的院長了,對於這位寄居在自己屋檐下的主管單位的普通科員只是維持著一種表面的客氣,骨子裡卻是十分不屑。
他常常拿夏近東一家當反面教材,「看見沒?學習好,懂業務只是一方面,會做人也至關重要……」
而她則是公主一般的存在,永遠被包圍在鮮花和掌聲中,穿著乾淨漂亮,而他夏小洛則永遠穿著破破爛爛的成人服裝改小的衣服,毛衣永遠會扯出幾根線頭,和一群普通職工的子弟在一起蹲在地上用尿和著土玩泥巴,打玻璃彈子
那個傍晚,他和幾個野孩子正在捏泥人,看見她從一台車下來,穿著當時縣城很少年的粉紅色連衣裙,穿著白色的小皮涼鞋,如同粉雕玉砌的小公主一般……
他驚愕地流下口水,口水落進下面的泥巴里,他鼓起勇氣走過去,道:「一起玩泥巴好不好?看我捏的小狗……」
拿著手中的泥巴捏成的小狗,他希望能引起這美麗女娃的興趣
好像用盡了他的全部勇氣。
她看了看他的穿著,只是覺得臟,並沒有嫌惡,那時候,在她單純的心地里,尚未有「階級」這一概念。
她剛想走過去,父親一把扯過自己:「永遠不要和這種野孩子一起玩,父母不爭氣,孩子也不學好,不講衛生,你可不能這樣……」
小男孩眼裡閃過一絲自卑和失望。
威嚴的院長對其他幾個孩子說:「去去去,回家去,你們的爸爸媽媽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看見你們這樣,不打死你你們?」
其他幾個男孩一鬨而散。
留下男孩孤獨地玩著泥巴,一隻捏好的小狗陪著他,小狗的屁股上還插了一朵狗尾巴花,顯得很生動很可愛。
院長的腳不經意的踩過,小狗變成了一攤爛泥。小男孩看著自己辛苦捏出的小狗,這令夥伴們驚喜雀躍的成果,愣了神。
但是,他倔強地盯著遠去的大人,扁著嘴沒有哭。
小女孩趴在父親的懷裡,看那髒兮兮的小孩還在看著自己,一臉嫌惡,偏過了腦袋,你,在髒了。
就在半年前,他還痞子氣十足地和自己套磁,自己被他纏得不厭其煩,「呸」地啐了他一口,而他卻完全不以為意……
要不是門衛忽然過來,這幫痞子還沒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