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淑女傳說（二十六）
老張捋須凝眉間翻盤領悟，不禁笑讚道:“婉兒姑娘果然多才，老朽是個粗人少見多怪，這我靠……就是很好的意思，很好很好，哈哈……”
唐婉側頭忍住沒笑出聲來，又望著籠中俏百靈怔怔出神。
忽得黯然道:“看到它我又想到了我爹爹養的那隻鸚鵡，也挺好玩，可不知怎的都一個多月沒見過那隻可愛的鸚鵡了。”
老張神色紅白相間閃爍不定，垂頭歎道:“唉，說起來……此事都是老朽的不是。上個月跟你爹老唐一起遛鳥，老朽見那隻鸚鵡乖巧，就捉了一隻毛蟲喂它。可能是它吃的急了一些，竟被……”
“竟被什麽？”唐婉神情急切卻是明知故問。
“竟被……活活噎死了……老朽心裏很過意不去，當時就想賠些銀兩，老唐卻堅持不收。既然婉兒姑娘又提起此事，今日天色不早，明日老朽讓犬子去鳥市上再買一隻上好的鸚鵡賠給你爹就是。”
唐婉忙道:“都怪婉兒年輕嘴快，張伯伯多慮了。俗話說無心之失不為過，更何況咱們都是街坊鄰居。我爹不會計較，婉兒也不會計較。”
“可是，老朽這心裏……總覺得虧欠你們唐家。”老張不知是被對方的人多勢眾嚇到，還是心裏真的有愧。
“婉兒剛才也是想到什麽說什麽，不就是一隻鳥嗎，沒什麽大不了。早就聽說張伯伯為人虛懷若穀恢宏大度，這些芝麻小事就不要計較。婉兒想……就算婉兒一不小心做了什麽錯事，張伯伯也一定不會計較的。對嗎？張伯伯。”
老張這下算是進溝裏了，忙道:“不會不會，無心之失不為過，老朽怎麽會計較呢。”
“婉兒還小，萬一呢，還請張伯伯對婉兒時時督導。”
“哈哈，婉兒姑娘如此聰慧乖巧知書達理，不會不小心的。就算有個萬一，老朽也絕對不會在意的。”
“嗬嗬，張伯伯真好。”
唐婉又把目光定格在石桌上的花瓶上麵，瞪大明豔的眸子問道:“張伯伯，這些又是什麽寶貝，真好看，一定值不少錢吧。”
老張捋須含笑，有些賣弄的口吻道:“這一隻是前朝的水晶瓶，婉兒姑娘別看它麵相樸實如常，可是出自最有名的景窯……”
“嗬嗬，景窯我也聽說過。”
“這一對紫花壺也是大有來頭，已在世間流傳了八百多年，據說是宣帝的遺物，是老朽花了六千兩銀子從當朝李侍郎那裏得來的。”
“張伯伯真舍得花錢，還是你們張府有錢。”
“哈哈，老有所愛嘛。這是五百年前的琉璃瓶，這是當代的雞血硯……”
……
老張倚老賣老自戀自誇，仿佛天下的寶貝都在他張家。
唐婉裝模作樣的恭維討好，心裏正在醞釀一場除鳥砸瓶的惡作劇。
老張越得意，唐婉越生氣。聽說這老東西最近又納了一房十六七歲的黃花閨女，真是老不正經，這好事不能讓他一個人全占了。
唐婉已忍耐不住，終於緊盯鳥籠子不放。
“張伯伯，這隻百靈鳥婉兒是越看越喜歡，我能逗逗它嗎？”
她說著就迫不及待毫不憐惜的拎起鳥籠子，似乎就要把它隨手丟棄。
鳥籠子隨即就像風中的殘燭一般搖擺幾下，好在籠中百靈敏捷機巧，尺寸間打了個飛旋，又張開尖喙啼鳴一聲。
老張顯然很是心痛，卻仍勉強笑道:“這靈兒跟老朽最是有緣，是在兩個月前妙手而得。其聲悠揚其相媚雅，羽翼豐俊如江南錦織……人靜時鳴可聞十裏，老朽得此鳥如享天倫，萬物不換。”
老張嘴裏說的天花亂墜，把鳥兒誇的跟自己孩兒一般，也是提醒這位有些冒失的婉兒姑娘要輕拿輕放。
唐婉對這隻俏百靈也是越看越愛:“啾啾……啾啾，嗬嗬，真好玩，靈兒，你聽懂我在說什麽嗎？我叫婉兒，嗬嗬……”
“哈哈，老朽看婉兒姑娘跟靈兒也很有緣，倒像是一對姐妹。”
“嗬嗬，我看也是。靈兒，快叫我婉兒姐姐，要不我喊你靈兒姐姐，咱們兩個是不是太沒大沒小了，嗬嗬……”
唐婉提著鳥籠子左右輕擺歡呼雀躍，儼然是一位淩波仙子。
唐張兩家的家丁都鬆了一口氣，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人家唐婉兒本來就是來玩兒的，哪裏是來鬧事的。
唐婉又咯咯一笑瘋轉幾圈，卻趁人不備偷偷打開了鳥籠的側門。
俏百靈在籠子裏左突右撞，突然闖出缺口一飛衝天。
在兩三丈之外的空中清亮啼鳴，仿佛在高喊“你們玩兒吧我要回家了”，而後便瞬間隱於長空。
眾人都被這一幕看呆了，望著百靈鳥兒飛去的軌跡犯傻發愣。
老張更是犯了老糊塗，這怎麽可能呢，剛才還在籠子裏好好的。現在籠子空了天上也空空。
好半天他才如大夢初醒，急跺腳道:“一個個的蠢奴才都愣著幹什麽，還不快追！”
“老爺，去哪追？”
“鳥兒去哪了你們就去哪追，還不快去，現在就去！”
“是是是，小的們這就去。”
張府二十幾個家丁麵麵相覷一番，齊齊衝出後花園，誰知道鳥兒跑去哪裏了。
老張也想出去找鳥兒，可身子骨吃不住，一屁股又癱在了椅子上。
他身後還留下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不住的在為他捏肩捶背。
唐婉一副闖下大禍的神情，咧嘴泫然道:“對不起張伯伯，婉兒不知道這鳥籠子還有機關，不小心碰到了，把鳥給放跑了。張伯伯，你不會怪我吧。”
“唐婉兒……你……”
老張說著又是一口氣沒上來，臉白如紙，重重咳嗽幾聲。
他身後的小丫頭又忙拿出手帕，給他擦著額頭嘴角。
老張確氣急敗壞道:“滾開！還不快去給老爺我找鳥。”
那小丫頭撇了撇嘴角，卻沒敢動彈，像是平常受打罵慣了。
唐婉本想就此罷了，隻除鳥不摔花瓶，看到這一幕又鐵下心來握緊粉拳。
既然你老張對下人如此狠毒，就別怪本小姐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