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的委屈
略顯陳舊的小院中，有一佳人獨自望天黯然神傷，一襲藍紫色衣裙更襯出她的憂鬱氣質，許是煩事纏身無心打扮，未施粉黛的麵龐白白淨淨，雖略顯憔悴，肌膚仍是細細柔柔，修長如畫的雙眉微微蹙起，似水溫柔的雙目飽含憂愁。
顧千珣倚在門前失神地望著某個方向，眉眼間盡是化不開的愁緒，眼中濃濃的憂慮淡淡的委屈令人心生不忍，隱隱透出的憤怒不甘更是讓人心生憐惜。
“小姐！”
一路上，柏薇的步子越邁越急，才走到門前，她便抑製不住心中的激動，甚至忘了鳳紫鳶和孟姝，一頭衝進了尋華院，直直奔向顧千珣屋子。
顧千珣回神，循聲看去，正見柏薇冒冒失失地朝自己跑來，心中不由得一緊，卻也並未十分失態，似是早有預料。
顧千珣目光緊鎖在柏薇身上，倒是忽略了落後一步踏入小院的一幹人。
柏薇心中百感交集，又是慶幸又是後怕，又是欣喜又是委屈，明明快步跑來就是想立刻告訴小姐好消息，然而此刻卻說不出一句話，憋了半天隻哽咽著喊了聲“小姐……”
顧千珣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和那似哭似笑的表情，眼中的希望終於落空，在喉中儲了許久的“如何了”終是問不出口了，呆了一會兒，卻安慰道:“無礙的，我不怪你……”
眼見她眸中染上失落，柏薇心知小姐必是誤會了，可喉中仍是幹澀難言，聽著小姐安慰的話更是哽咽得厲害，說不出話隻能拚命搖頭。
顧千珣反倒笑了，隻是笑容極其苦澀:“你瞧你，要嫁的是我，我都沒哭，你反倒先哭過了，如今這眼淚是又要決堤了？”
柏薇的頭搖得更厲害了，雙唇顫抖著卻仍說不出話，本就有些鬆散的發髻垂得更低了，耳邊的發絲更是早已垂落，還吊著一朵珠花，整個人狼狽又滑稽！
不知是自己又想通了什麽，還是被柏薇吊在臉頰邊晃動的珠花逗樂了，顧千珣又笑了，這次的笑容倒是少了分苦澀，抬手理了理柏薇散亂的頭發，溫聲道:“行了！你這幅樣子看著真叫人鬧心。這不還沒到大婚之日呢，便是真到了那天，我也必不會遂了她的願！”
“就是嘛！大不了逃婚啊！”孟姝的聲音突然響起，在這略顯清冷的小院中無疑是突兀的。
顧千珣猛然回頭，見鳳紫鳶和孟姝都站在不遠處，吃了一驚。
“你們……”
疑惑了一瞬，又忽然“明了”，應是柏薇把她們找來的，隻是仍是晚了……
是啊，即便紫鳶是郡主，對此事也是束手無策吧！若是早些趕到，以她的身份和那嬌蠻卻仗義的性子，或許還能阻止一番，可如今，她的事該是定下了吧……
“你們也知道了？”顧千珣垂眸，聲音有些無奈。
“嗯，知道了！”許是方才成功阻了顧夫人帶來的成就感蓋過了錯手打了慕敬麟帶來的複雜情緒，鳳紫鳶又起了逗弄人的心思。
柏薇說不出話，隻能努力用請求的目光看向鳳紫鳶。可鳳紫鳶就不理她，忍著笑一本正經地道:“我們到時庚帖已換。”
雖早已明了，聽到鳳紫鳶的話，顧千珣還是忍不住失望，但也隻是神色略微黯淡。
鳳紫鳶對她的淡定感到佩服，不過也能理解，顧千珣一向理智且堅強。
她自小失去生母，顧尚書對她真說不上有多關心愛護，幼時顧夫人雖然沒有刻意刁難苛待，但上頭的主子不聞不問，底下的人難免放肆了，刁奴欺主的事真是沒少發生！
鳳紫鳶雖未體會過，卻也明白她心中的委屈。想想，自己若是沒了母妃，父王又不疼愛，她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這個世界。
想到千珣的不易，鳳紫鳶突然有些愧疚了。
“傻瓜，想什麽呢！我來了還能讓那些人得逞麽！”鳳紫鳶走上前拉起她的手，聲音又輕又柔。
顧千珣詫異地抬頭，有些發愣。
孟姝在這些小姐妹麵前一向是個缺心眼少根筋的，看著她淡定的神情，孟姝便真以為她不在意了。
雖然顧千珣柔弱的模樣格外令人心疼，可孟姝卻看不慣她的隱忍，有種恨其不爭的感覺，便涼涼地開口道:“是啊，我們幫你逃婚，現在就走！”
顧千珣看向孟姝，眼中才浮上的希望瞬間又落下了，孟姝卻是沒發覺，還要開口說什麽，鳳紫鳶及時打斷了她。
“小姝，別再逗她了！”鳳紫鳶臉上是少有的責備。
“哦……”孟姝悶悶地應了一聲。
顧千珣有些不解，卻不敢再多做猜想，直接開口問道:“紫鳶你，什麽意思？”
鳳紫鳶慢悠悠地取出顧千珣的庚帖，在她眼前晃了晃，微笑著說:“你的庚帖在我這！”
顧千珣不敢置信地看著鳳紫鳶，鳳紫鳶有些得意，微微抬起了下巴，上揚的嘴角明確的肯定了顧千珣的猜測。
“你們騙我！”顧千珣的眼眶毫無預料地紅了，嘴裏輕聲控訴著，語氣中是極少顯露的委屈。
顧千珣淚眼朦朧，眼中的神色鳳紫鳶看不真切，卻是突然慌了，孟姝也有些不知所措。
“沒有沒有！你看，”鳳紫鳶急忙將庚帖塞到顧千珣手中，小心翼翼地展開，“你看，這是你的庚帖……”
顧千珣卻瞟也沒瞟一眼，隻是直直盯著鳳紫鳶，無聲地流著淚。
“你別哭啊……”鳳紫鳶手忙腳亂地擦去她的淚，語氣中帶著驚慌。
孟姝顯然也有些慌亂，忙附和著道:“沒騙你，真沒騙你……”
一旁的柏薇更是急得不行，可她越急越說不出話。
顧千珣抬手拭去淚水，回頭看了柏薇一眼，委屈地道:“你也騙我！”
柏薇幾乎要急哭了，不住地搖著頭，顧千珣幫她理好的頭發又散了下來，頰邊晃動的珠花終於掛不住，在空中甩出了一條弧線。
顧千珣忍不住破涕為笑。
鳳紫鳶二人見她止住了淚，頓時鬆了口氣。
顧千珣最大的特點便是隱忍，即便是在她們麵前也從不會將委屈表現出來。
不是她對她們心存防備，而是她想讓自己堅強，堅強到可以保護自己，可以不用依靠別人，可以在後院這等勾心鬥角的處所保持初心。
可以說，顧千珣是她們幾人中最柔弱的，卻也是最堅強的。鳳紫鳶從未見她哭過，她開心時會笑，難過時卻隻會微微蹙眉，絕不會讓人瞧見她的委屈她的脆弱。
因此，顧千珣這一哭真真是嚇壞了幾人。
被她們一鬧，顧千珣隱忍多時的委屈像是全隨著眼淚發泄出來了，輕鬆了許多，輕點著柏薇的頭責怪道:“你明知我心憂慮，卻聯合她們來作弄我，做出這副緊張的模樣就是要令我以為婚事已定，等著看我笑話是不是?？”?即便是質問指責，她的聲音依舊是輕輕柔柔。
“沒有沒有！”柏薇掙紮許久，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眼淚也控製不住地流了下來。
鳳紫鳶看不下去了，忙開口道:“你還不知道她嗎？一急就說不了話！”
“你們倒是說得了，可還不如不說！”顧千珣目光幽怨看向她。
鳳紫鳶心虛地幹笑兩聲。
孟姝撇撇嘴，低聲嘟囔道:“真小氣，不就是逗逗你麽。”
“你還有理了！”顧千珣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嗔怪道。
“行啦行啦，先回家可好？我不喜歡這兒！”鳳紫鳶掃了眼四周若有所指地道。
若是換了旁人，定會以為她是嫌這小院簡陋，可她們相識數載，顧千珣自然清楚她不喜歡的是什麽。
不過聽到她說要走，顧千珣有些難過，此刻的她正是最需要她們陪伴的，可她們卻要走了……
“不能再多坐會兒嗎？陪陪我……”
孟姝嘟著嘴嫌棄道:“這兒有什麽好坐的，紫鳶那比這兒好多了！”
鳳紫鳶也附和著點了點頭。
顧千珣有些難堪，不好意思再挽留，失落地垂下眼眸:“那，你們先走吧，前廳有那人在，我就不去送你們了。”
“你不跟我們回去？”鳳紫鳶不解。
顧千珣苦笑一聲:“何必呢！這會兒去了，不多時又該回來了。這一進一出的沒準兒還得碰見她兩次，我才不要給自己添堵！”
鳳紫鳶明白她是誤會了，不由得笑了起來，說道:“本郡主辦事能這般糊塗麽！誰說你要回來了？”
“就是啊！紫鳶方才可威風了！一把搶過你的庚帖就耍賴，愣是讓那個老妖婆憋了一肚子氣卻無可奈何，最後瀟灑地扔下一句要帶你回王府小住就走人了，哈哈哈……”孟姝眉飛色舞地講述著鳳紫鳶的風光事跡。
“咳咳……”鳳紫鳶裝模作樣地幹咳了兩聲，顯然“耍賴”一詞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顧千珣沒料到是這樣的結果，驚愕地看向鳳紫鳶，目光變得有些複雜:“你……”
“唉，別說我！怎麽說我也幫了你，你又何必在意過程，辦法管用就行嘛！”鳳紫鳶捂著耳朵退了兩步，生怕顧千珣要數落她不顧禮數。
孟姝在一旁吃吃地笑。
顧千珣“噗嗤”一聲笑了，無奈地搖了搖頭:“不，我隻是有些慶幸，慶幸當初在溪山柳湖旁你不識水性，也慶幸你為了捉弄星魂和雁翎甩開他們，更慶幸自己那日一時興起上了溪山……”
“你這是幸災樂禍呢？”鳳紫鳶撇撇嘴，又感歎道，“不過我也不曾想竟會如此順利，我以為她寧願將此事鬧大的，雖未必對她有利，不過她一向愛幹些損人不利己的事，尤其是能給我添堵的……”
顧千珣冷哼一聲，說道:“她自然不敢鬧大，此事本就是她背著父親私自替我定下的！”
“哦，難怪呢！”孟姝了然地點頭。
鳳紫鳶有些意外顧夫人的大膽，疑惑道:“她就不怕你父親事後怪罪？”
顧千珣眼中透出寒意，冷笑道:“怪罪又能如何，頂多訓斥一頓罷了，於她而言不痛不癢的，若是辦成了，她可是替顧千慧除去了一顆絆腳石，替自己除去了眼中釘！”
“真是好算計！”鳳紫鳶厭惡地皺起了眉。
“好啦，別談這些惱人的事兒了，你快去收拾收拾，這兒的人討厭，連空氣都讓人格外不喜，我是真待不住了！一會兒回了王府，我們都該用柚子葉沐浴祛祛晦氣！”孟姝邊說邊推著顧千珣往屋裏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