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五章
蘇夫人雖說心疼女兒,但她卻也不是一點事沒有,可以一直整日整日的消磨在抱月峰的。
雖說是蘇家人口不多,府頭的事情少了些,但堂堂太尉府,單與外頭的人情往來也要耗去不少精力,更莫提還有弟弟蘇明朗與張家的婚事,也是耽擱不得的事。
因著這個,蘇夫人在屋裏略坐了一個時辰之後,看著蘇明珠將她帶來的鬆鼠鱖魚細細的都吃了,便也站起了身,臨走時,想到了什麽,又出去將係在馬背包袱上的一方小木匣裏拿了回來,交給了她說道:“差點就忘了,這是娘昨個從家裏找出來的老參,我瞧著東邊,惠安師太像是越發不好了,你一會兒給送過去,叫她每日切一點下來,熬在粥裏,補補身子,就在對麵住著,遠親不如近鄰,也合該照應照應。”
後山的抱月峰上,能住人的屋舍不多,蘇明珠所住的這一處小院清靜,卻又不是十分的偏僻,小小巧巧的,卻是五髒俱全,收拾的也平整利索,進門之後,正房裏供著菩薩,算是佛堂,東西兩麵是兩間廂房,蘇明珠來了之後,住進了西邊,朝向更好的東邊,便是蘇夫人所說的惠安師太,帶了一個姓莫的婆子一塊住著。
惠安師太,如今應該也有將近知天命的歲數,說起來其實也是大家出身,從前是在先帝宮中被封過德妃的,隻不過早在先帝在時,就不知為了失了寵,便貶到了這皇覺庵中來,隻是蘇明珠來的時候不太好,剛到了這後山,便聽聞師太已病的十分厲害了,那伺候的婆子整日的在院子裏熬著些苦汁兒似的湯藥,一日三四回,比吃飯都來的勤快些。
但饒是如此,病情也仍舊的一日甚過一日,甚至連起身都不能,據蘇夫人聽聞,似乎請了大夫來,都說是隻怕是不能好的了。
聽母親提起這個,蘇明珠也頗有幾分歎息的點了應了,將人參接過之後,先將母親送了出去,回來之後,便也不耽擱的拿著裝參的木匣子又出了門去。
她所住的西廂房,正屋一出去,便是一條窄窄的小道,左右兩邊一麵種了些菜蔬,一麵則搭著葫蘆騰的架子,都是些長了十幾年的老藤,長在這山裏,不同於宮中的規規矩矩,便仿佛都帶了幾分野氣一般。
昨夜裏才剛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不算大,隻將蔥蔥鬱鬱的綠葉子都洗涮了一遍似的,水水嫩嫩,大的如蕉葉一般,層疊的綠葉下頭,則開滿了一架子碎碎白白的小花,全都是喝飽了雨水的,在山風裏搖頭晃腦,叫人一見就瞧著喜歡。
另一麵的菜地裏也是一般,都收拾的齊齊整整的,長得水靈靈的,一根雜草也無。
聽說這些東西也都是對麵的惠安師太十幾年來,一點點收拾出來的成果,隻可惜,因著對方病的實在是厲害,蘇明珠來了這一個月,也隻在門口問過幾回,說了幾句話,對這鄰居都沒能真正見過。
這次也是一般,蘇明珠進了門之後,便聽著了床上傳來一陣陣,細細碎碎的咳嗽聲,但惠安師太卻也並沒有叫她進去的意思,仍舊是隔著床帳子,十分客氣的謝過了她送來的參,說了些山中簡薄,也實在沒什麽能還禮的,外頭的種這些鸚鵡菜正是時候,還有些旁的,陸陸續續,總是不缺的,要不嫌棄,日後她們也盡可隨意吃用。
她們住在後山,每月的吃食油鹽,都有皇覺庵裏派人按月送來叫她們自個做,隻不過都是些好保存的糧食,隻是填飽肚子罷了,若要新鮮可口,卻是決計沒有的,師太能這般友善,對她來說,也算是給了許多方便的。
蘇明珠聞言,也好好謝過了,也很是識趣的道她們幾個不通農桑,日後這菜地的活計,也勞兩位師太多教教,她們年紀,一處住著合該多搭把手之類。m.X520xs.Com
惠安師太咳嗽著應了,緊跟著便立即毫不耽擱的開口送了客,丁點沒有與她閑談的心思。
蘇明珠見狀,便也罷了,告了別之後正要走,門外便忽的穿了惠安師太身邊那莫婆子的聲音:“師太!太後派了人,來看您了!”
太後?蘇明珠的腳步一頓,想了想之後,倒也還算明白,這惠安師太乃是當初先帝時候的德妃,和太後自然是認識的,若是關係還算是熟識,聽聞了師太病的這般厲害,派人來瞧瞧送些東西,也算是常事。
隻是不知是誰,壽康宮裏有頭有臉的幾個宮女內監,她都是認得的,不知道是不是熟人。
蘇明珠一麵想著,一麵便也幾步出了屋門,一掀竹簾子,便正好與門外之人撞了個正著。
一見之下,蘇明珠詫異之餘,便也不禁笑了,叫了一聲:“方姑娘?”
不錯,來人正是曾經見過的方蕙心。
方蕙心瞧見一身緇衣的蘇明珠之後,像是沒認出一般也是愣了一瞬,接著才也笑了起來,聲音溫溫婉婉的:“竟是貴……河清法師,當真是巧了,我還正想著給惠安師太送過了東西之後,再去看您呢。”
“都這時候了,你還與我客氣什麽!”蘇明珠灑然一笑,退了一步,示意她先忙太後的差事。
方蕙心仍舊有理的點頭應了,這才上前,也行到了床帳前,問了一聲好。
惠安師太不知道是性子就是這模樣,還是身上不痛快,不耐煩應付外人。
蘇明珠等在門外頭隱隱聽了幾句,即便是對著太後派來的方蕙心,惠安師太也隻是淡淡的應了幾聲,那態度甚至還不如方才對著她時來的親切。
因著這個,方蕙心進去也隻是三五句話的功夫,便也重新行了出來。
“怎的是你?我還當該是半屏。你這是從壽康宮裏過來?還是已回了家?”
方蕙心今日穿了一身半舊的對襟半臂的嫩粉衫子,下頭也是同色的襦裙,一身的淡粉,再配著她這幅神態,卻是更顯出了柔和溫柔之態,算是十分相襯,聞言也是不緊不慢的解釋了起來:“原本該是半屏的,隻是這幾日,半屏姐姐都正忙著,太後也不放心旁人,索性這皇覺庵我也是常來的,便擔下了這差事。”
“前日先回了家,今個一早便過來了。”
“哦,太後娘娘的身子可好?”蘇明珠瞧著她下了台階,帶著她往院子裏的石凳上坐下,便繼續問道。
“太後娘娘的鳳體康健,隻是您走了之後,身邊無趣的很,每日都念叨了好幾次了。”
“是我不孝順了,日後宮裏再進些伶俐的新人,想來也能有會哄太後開心的。”蘇明珠低了低頭。
方蕙心聞言微微睜大了眼睛:“您還不知道嗎?之前欽天監上奏,說是天象有變,帝星黯淡,乃是不吉之兆,不單娘娘您出宮祈福,便連陛下自個,也需祭祀齋戒,清修祈福,連之前的幾位秀女送賞給到幾家宗親裏去了,這宮中,近些日子,隻怕都進不得新人了。”
蘇明珠聞言忍不住的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方才回過了神一般,慢慢的問道:“陛下的身子……可還好?”
方蕙心眨了眨眼睛:“我未曾聽說過什麽,想來,是並無大礙吧。”
蘇明珠聽著,便也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她臨走的時候,趙禹宸的那模樣當真是虛弱的過分了,這會兒並沒有什麽消息,想來,已是能恢複的和從前差不多了。
發現自個因著對方提及,竟是又想到了趙禹宸,蘇明珠回過神後,搖了搖頭,隻立即又與方蕙心換了話題:“你可要喝?這兒沒什麽上好的茶葉,可我卻瞧著她們都和一種拿麥種炒出來的麥茶泡水喝,入口味道不像茶葉那般甘甜,卻也別有一番清香的滋味,據說還有補心益氣之效,常常喝些,對身體好的。”
方蕙心其實常來這皇覺庵,這苦蕎茶自然是早已喝過的,但她素有家教,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說出來討人無趣,當下便也笑著應了,便跟著蘇明珠一道回了西邊廂房,瞧著蘇明珠親自動手拿壺裏的滾水燙過陶碗,與她沏了一杯,連忙起身道謝,親手接過了。
這會兒太陽還沒起來,院子裏要比屋內來的通透涼快,方蕙心見狀,便隻叫自個帶來的侍從侍女都退到了外頭去,隻與蘇明珠兩人,一個捧了一碗苦蕎茶,重新去了院子裏葫蘆架下的石凳子上坐著,一句句的說起了閑話。
“方姑娘你是今兒個一早來的?何時回家?可要在庵裏用齋飯?”
在涼爽且微潮的山風中,方蕙心微微眯了眼睛,也十分閑適的模樣:“今日先不回了,皇覺庵裏有客房,我帶了嬤嬤與東西,想著便在前頭暫住幾日。”
“你不是才從宮裏回家不久?怎的又要來皇覺庵裏住了?”蘇明珠倒有些詫異。
方蕙心聞言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婉轉道:“我家裏人多口雜,我從太後宮裏回來,家裏總有些閑人與我問個不停,再一者,如今父親母親,並家中的長輩叔伯們,都整日的憂心忡忡,操心著幾個兄弟們的前程,我在家待著也是添亂,倒不如來廟裏住幾日。”
雖然方蕙心說的委婉,但蘇明珠卻也立即聽了出來,想來這方家世家大族,這等後宅的背地陰私也不少,方蕙心原本進宮是奔著為妃為後去的,結果攤上了這麽一樁事,又不明不白的回了家去,說不得,便會有人對她說些閑言碎語。
隻不過,這方姑娘身為嫡出長女,還會麵臨這些境地,想來在背地裏,也是有些淵源的,也難怪了,小小年紀,若是父母都百般疼寵照料的,通常不會養成這般懂事通透的性子。
想明白這個之後,蘇明珠便也不再多提這個事,隻將話頭落到了下一句話上:“兄弟的前途又如何了?侯府上的子弟,還擔憂前程不成?”
“這等事,原不該我等女兒家們私下裏議論的。我也隻是偶然,聽家裏兄弟間提起過一句。”方蕙心低了頭,先解釋過一句,之後才開口道:“都說,是朝中有傳聞,陛下,有意廢去推恩蔭補之製。”
恩蔭之製,這個蘇明珠自然知道,大燾開朝之初,太,祖曾言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便按著前朝的規矩,定下了凡文職京官四品以上,外官三品以上,武職二品以上,俱準送一子入恩蔭入仕,隻按著官職不同,所受的官職也是大小不一。
若是那等格外受恩寵重用的官員,不單單一個,膝下的兒孫甚至子侄都可受其蔭蔽,惠及全族。
便連蘇明珠的父親蘇太尉,原本也是打算留著這個名額日後給蘇明朗求個閑職的,隻不過後來因著梁王插手,叫弟弟進了龍羽衛,這才罷了。
太,祖當初定下這規矩來,是為了拉攏天下的世家讀書人們,但其實這個製度,說起來也的確是不怎麽合適的的,如今大燾開國不算太久,一時還不太顯,但長此以往,官員們貪戀權位,冗員越來越多,終歸是一樁麻煩。
但這樣明擺著的事,卻能從前朝到現在,傳了這麽久,隻想想也知,定是有其自個的緣故的,陛下如今下令要廢,幾乎便是與朝中所有的文武官員作對——
蘇明珠聽著,忍不住的皺了眉頭,趙禹宸這是怎麽想著,猛不迭的去捅了這麽大的蜂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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